“聽起來,成效似乎不錯啊!”感受到趙普言語中的肯定,劉皇帝也露出了點笑容,問道。
趙普稟道:“根據鄭州、京畿道的匯報來看,結果符合朝廷預期。去年攤牌分秋稅,原武縣應收取錢糧折價在21000貫。而今年,根據新製收取,改為按田土納稅,收取的稅錢,已有22400貫,每畝地收取約56文錢。”
趙普簡單地報出了一份數據,不過,卻帶給劉皇帝一絲疑惑:“1400貫,對於一縣來說,似乎不少了。不過朕總感覺,這稅收的增益,並不是很明顯嘛,朕原想,縱然不成倍,三、五成總有吧,這估摸一算,還不到一成吧!”
聞言,趙普不慌不忙地解釋道:“陛下,兩種稅制,收取的原理完全不同,因此不能簡單類比。新增之稅,來自於那些有產多地者,來自無地、少地者的稅源則大大減少,而這部分人,則是此前兩稅中的主要納稅人,這一增一減,有所衝抵,因而較之往年,整體增益不是特別明顯。
另,新製推行落實,原武縣還是頭一例,雖為全國開端,但也僅僅做了個大概,各項規定猶需貫徹完善,原武縣仍有潛力可做挖掘”
聽他這麽說,劉皇帝終於點了點頭,算是認可了這個說法,想了想,繼續問道:“朕推行新稅制,除了希望改善財稅收入之外,最根本的目的,還在減輕小民負擔,盡可能實現稅制公平,在這方面,原武縣呈現的結果如何?”
聞問,趙普再度拱手:“陛下,以去今兩年秋稅對比,已有比較直觀的變化!”
“說來聽聽!”劉皇帝立刻來了興趣,做出一副認真聆聽的模樣。
趙普頓了下,然後從容稟道:“經過測算,原武縣去年秋稅,每丁需繳約在524文,新稅制下,擁田10畝以下者,每丁只需繳140文;10-30畝者,每丁210文;30-60畝者,每丁336文;60畝-100畝者,每丁466文;100畝以上,每丁稅錢約在746錢.
這些數據,雖然並不完全準備,測算也忽略了許多其他因素,但卻已能反映出一些情況。新稅制下,少地農民的負擔比之從前,是大大減輕了的,家中人丁若足,分擔下來還要更地。真正加的,是百畝以上地主,擁有田土越多,負擔越重。但這些人,本就是稅改針對的目標!”
“民間反響如何?”劉皇帝問道:“原武百姓是何反應?”
趙普答道:“自然是褒貶不一,貧者樂之,富者怒之。不過,總體而言,民情大悅,對於中小地主而言,需繳稅錢少了,於其有利,自然擁護。至於少部分人利益受損,卻並非傷及其根本,大勢所趨之下,也不得不服從大局!”
聽趙普這麽說,劉皇帝卻以一副冷靜的姿態,緩緩道:“但趙卿口中的少數人,卻掌握著天下大部分的權勢、財富,比起普通的黎民黔首,他們掌握更多的話語權,甚至他們才是大漢統治的基石,朝廷能夠完全忽視他們的訴求嗎?”
劉皇帝突然來這麽一句話,趙普微訥,忍不住抬眼望了劉皇帝一眼,老眼中露出一抹驚疑,這什麽意思,老皇帝不會這就打退堂鼓了吧。
不過,劉皇帝接下來的話還是安了趙普的心,只聽他冷冷地說道:“既然佔據著這麽多資源,享受著常人無法擁有的特權,卻還要一味地寄生在大漢軀體上吸血,要與民爭利。意圖與國休戚,卻在實際作為中不思回報,不願承擔基本的責任,這樣的統治基石,要之何用?
顯然,人性總是貪得無厭的,僅靠他們的自我覺悟,是很難做到的。道德的約束力,總是有限的,甚至是無用的,真正有效的節製,還得靠朝廷,作為仲裁者,通過權威手段,予以調整,重新分配,做到朕常說的,相對公平”
“陛下英明!”劉皇帝言罷,趙普立刻恭維道。
其他的趙普不管,也不願多想,只要劉皇帝這裡不變卦就行,否則他趙老相公的處境就尷尬了。
“新稅制,就沒有其他問題?”沉吟了下,劉皇帝又突然問道。
沒有問題,顯然是不可能的。趙普沉默了下,方才道:“反應最為強烈的,大概還是田畝隻論多少,不分貧富了。
鄭州匯報中,著重提到,對於貧田、富田同等納稅,許多農戶,都有怨言,畢竟不同的田土,產出不同,卻繳相同的稅,自然心緒難平。擁沃土者欣喜,據貧田者不服。”
“這是可以想見的事情啊!不患寡而患不均啊!這些小民能看的,大抵也就是這些,即便稅賦比起往年已經有了極大的減輕!”劉皇帝感慨了一句,還是忍不住詢問道:“真不能按土地貧富分等納稅?”
在大漢的新稅制中,土地作為核心納稅依據,得到了充分體現,而最為核心的一條,便是按照田土數量分等。
在此前的商討中,也有不少人提出,除了數量,土地的貧富狀況,也當作為計稅標準之一。畢竟,大漢谷物的畝產在各地差距還是很大的,貧田畝產不過一石,富田有的則能達到三石之多,因此,若為公平計,針對土地質量進行計劃標準的劃分,也是很有必要的。
不過,在這方面,趙普堅決地反對。理由同樣很明確,那便是土地的肥沃與貧瘠,並不是那麽容易區分了,若以此參考,改革的工作量與難度將大大增加,並不利於推行。
何況,僅僅是清丈田畝數量,都是困難重重,若再加上土地質量,其中的麻煩便讓人望而卻步。在趙普看來,政策除了要考慮其公平,還要考慮其可行性。
若是搞得太複雜,也給了官僚地主們上下其手的機會,給他們更多操作空間。趙普甚至給劉皇帝舉了個例子,以田畝數量分級納稅,地主們或許只是想方設法隱匿土地數量,但若加個土地貧富,那麽把富田計作貧田,用以逃稅,便是可以預料的,而一旦發生這種情況,是很難查驗的。
而對於一般農民而言,若是不法官吏,將瘠田計做富田,則成為變相加稅。雖然只是趙普提出了一些假設,但劉皇帝也清楚,一旦施行,便很可能成真。
沒有什麽絕對公平,能做到相對公平,就已經很難得了。
此時,當劉皇帝再度問起,趙普的態度依舊堅定:“老臣還是那句話,不甚可行!”
看著板起臉的趙普,劉皇帝笑了笑,擺手道:“那就不提此議了!”
“就目前看來,原武縣的稅改,算是基本成功了,可以就其經驗,加以總結推廣了嗎?”劉皇帝盯著趙普問道。
“眼下,朝廷收到了只是道州的匯報,具體情況,還需等專使深入調查了解,收集情況,繼續討論完善後,再行擴大推廣!”趙普有些保守地說道。
對此,劉皇帝想了想,還是點點頭:“你的考慮是正確的!朕還是有些心急了,此事既然急不得,還是按照你的想法推進吧!”
“多謝陛下信任!”趙普立刻表示道。
“朕知道,稅改推進到如今的地步,最大的問題,還在土地的清理上,在這方面,如需幫助,朕可以讓皇城、武德二司加以配合!”劉皇帝又提到一點。
對此,趙普老眉稍微皺了下,方才含糊著拒絕:“陛下,老臣認為,以有司目前的能力,局面還是在掌控中的!”
“呵呵.”劉皇帝笑了笑,也不再多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