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惡人相磨
  潘鳳那一番毫不留情的話語直接讓劉虞認清了現實。

  其實剛才他之所以憤怒也是因為潘鳳的所作所為跟他心中預想的差別太大而已。

  當劉虞看到在他潛意識中應該與公孫瓚你死我活的潘鳳居然和公孫瓚有說有笑地站在一起，甚至兩人連一點火藥味都沒有的時候，他本能地將潘鳳與公孫瓚代入到了一起，以至於說話的時候完全遵從了自己內心的憤怒。

  本身的劉虞是沒有這麽暴躁的，甚至在對待公孫瓚的時候也是寬容的，不然也不可能在與公孫瓚關系惡化後還能寫信給韓馥讓公孫瓚能夠安全回到幽州。

  哪怕到了真的要出兵的時候，他也強調隻殺公孫瓚一人兒沒有提及屠盡家小的事情，顯然即便是已經到了跟公孫瓚一決生死的時候他依舊沒有想要將事情做到最絕。

  不過再仁厚的人被憤怒和落差衝擊的手也會昏了頭腦。

  所幸，潘鳳的一句話卻是讓劉虞清醒了過來。

  是啊，幽州在這短短一個月內遭受這樣的災難可不就是他的一個決定導致的？甚至潘鳳作為外部援軍能夠前來支援已經是仁至義盡了，再想讓他跟公孫瓚拚個你死我活顯然有些不太像話。

  想到這裡，劉虞心中的怒氣如潮水般快速褪去，隨後又仿佛失去了所有力量一般倒了下去。

  一旁跟著的內侍眼疾手快，將劉虞一把扶住。

  “主公！主公你怎麽了！”

  內侍的聲音讓潘鳳眉頭一皺，當即命人將劉虞送回城中並且讓城中的醫者好生照看，他可不想劉虞在自己手中出事。

  很快，潘鳳與公孫瓚的交易在一陣手忙腳亂中落下了帷幕，公孫瓚也說話算話將家小接到營中之後就立馬率軍後撤了三十裡，將南下冀州的要道給讓了出來。

  北平城中的一處宅邸內，劉虞躺在床上面無表情，整個人的精神狀態似乎回到了之前的模樣，讓一旁的內侍又是著急又是悲傷。

  之前的醫者已經檢查過了，說劉虞是因為情緒波動過大，再加上身體虛弱這才導致血氣不穩氣力不支，這種情況如果是一時的，那還沒什麽，如果一直這樣，就有可能危及生命了。

  到了現在，內侍能夠鼓勵勸說的話都說了，但是劉虞似乎真的已經到了最絕望的時候，整個人到處都透露著一股沉沉的暮氣。

  就在內侍也手足無措的時候，有仆從來報說潘鳳過來了。

  對於潘鳳這個將他們救出水火的人內侍哪敢有絲毫怠慢，很快便讓人將潘鳳請了進來。

  躺在床上的劉虞聽到潘鳳來了，眼中也多了一些神采。

  另一邊，潘鳳安排好撤退事宜後打算來看一看劉虞，剛才劉虞的模樣讓人有種熬不了多久的感覺，再加上醫者匯報的消息，兩者結合，潘鳳還是覺得來看看或許更好一些。

  當他在仆從的帶領下進入劉虞的房間時，一眼就看到了勉強坐在床上的劉虞。

  “劉公！”潘鳳行了一禮。

  劉虞在內侍的攙扶下坐到了床沿邊：“潘將軍，之前是我衝動了，我在這裡向你賠個不是。”

  “怎敢讓劉公如此，只不過公孫瓚如今兵強馬壯，而我軍處於劣勢，所以我才不能輕舉妄動，望劉公體諒。”潘鳳回道。

  潘鳳雖然不懼公孫瓚的兵馬，但與公孫瓚一樣，他也沒有把握能夠在這種狀態下以少勝多，所以雙方各退一步，互相妥協才是目前最明智的選擇，這一點，劉虞顯然不太看得出來。

  劉虞這人潘鳳在幽州的這段日子裡也對他有了進一步的了解。

  要說為官方面，劉虞清廉樸素，愛民如子，這是大多數官員都做不到的，尤其是封疆大吏級別的人，想要做到劉虞這樣基本上不太可能。

  從這一點來講，劉虞無疑是個好州牧，讓潘鳳評價的話，說他是治世之能臣也毫不為過。

  但與曹操不同，劉虞的性格已經決定了他不論如何努力都做不了亂世之梟雄，甚至因為性格問題，一旦處於亂世他的那種一味的仁政只能被他人看做是懦弱和無能的表現。

  若是幽州牧換個人，比如曹操來做，看他公孫瓚還敢不敢這樣以下犯上？
  就算真的以下犯上了，又能不能像吊打劉虞那樣吊打曹操？
  顯然，如果幽州牧換成了曹操，公孫瓚不管做什麽都會謹慎一些，甚至最終都有可能不發生幽州內亂這檔子事！

  然而，這個世上沒有如果，劉虞的結局再一次走上了歷史的軌跡，只不過這一次有潘鳳撈了他一把，讓他有了最後的一點翻身機會。

  當然，也只是機會而已，最終劉虞能不能奪回幽州，甚至斬殺公孫瓚這都不是潘鳳需要操心的事情。

  不過為了防止韓馥當那個老好人，潘鳳覺得有必要在回去之後做一做韓馥的思想工作。

  潘鳳的這些想法劉虞尚且不知，此刻的他在看到潘鳳後已經有了一些精神，至少潘鳳不是像公孫瓚那樣將他丟在一處牢籠裡不聞不問。

  “潘將軍言之有理，對付公孫瓚確實需要從長計議，我便是因為不夠謹慎才落得這般下場。”說著，劉虞歎了口氣，“不知將軍接下來要做什麽？是繼續跟公孫瓚在這裡對峙嗎？還是派人去冀州請求援軍？”

  劉虞顯然還有著擊潰公孫瓚的心。

  潘鳳搖了搖頭：“公孫瓚已經給我軍讓開了班師冀州的道路，我也已經命令麾下部曲收拾行裝，此番過來便是告知劉公，最遲後天，我軍就要南下冀州，屆時劉公可我我軍一同前往，等到了冀州，劉公想要再圖幽州也能安穩地做些準備。”

  潘鳳的話讓劉虞愣了。

  怎麽突然間要回冀州去了？這樣一來，他不就是流亡在外了嗎？

  這怎麽可以！

  “潘將軍你.你怎能如此輕易地回去冀州，公孫瓚.公孫瓚.”劉虞說著說著，都不知道該怎麽開口了。

  正如之前想的那樣，潘鳳能夠把他救出來已經是仁至義盡了，想讓他留在幽州與公孫瓚以命相搏，根本找不出正當的理由。

  劉虞猶豫良久，最終化作了一道深深的歎息。

  “潘將軍，你回冀州去吧，至於我就不去了，你派些人送我回薊縣就行。”

  潘鳳一愣，劉虞居然要回薊縣？

  這時候還回薊縣幹嘛？整個薊縣的兵力加在一起都不會超過一百人，這時候回去不是送死嗎？
  “劉公，薊縣如今已經不同以往，若是您回到薊縣，不出五日公孫瓚的大軍必定兵臨城下，屆時”潘鳳沒有往下說，但劉虞和內侍都知道後面的結果。

  一旦公孫瓚圍住薊縣，那劉虞是生是死還不是公孫瓚一句話的事情？
  當然，潘鳳擔心的不是這個，他擔心的還是劉虞不跟他會冀州，之後要是被公孫瓚害了，韓馥或者其他人會不會把劉虞的死怪罪在他頭上。

  這是很要命的！

  他可不想因為這件事情毀了自己的一世英名。

  “劉公，只要公孫瓚在幽州一日，即便你回到薊縣，也改變不了什麽，相反，若是你能跟著我回到冀州，屆時完全可以借助他人的力量來幫你平定幽州之亂。”潘鳳說道。

  劉虞慘笑一聲：“還有誰能幫我平定幽州之亂？靠韓文節嗎？”

  韓馥或許與他有些交情，但平定幽州可不是一兩句話的事情，那幾乎是異常曠日持久的戰役，畢竟潘鳳這邊一退，公孫瓚那邊肯定會大肆招兵買馬攻城略地，到時候想要從公孫瓚手中奪回城池，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冀州雖富，卻沒有富到平白幫別人打個一兩年甚至三四年仗的程度！
  更重要的是，以幽州的資源就算劉虞事後想要還韓馥人情和物資損耗，估計等到韓馥去世那天也不一定還得清楚，而劉虞是受不得欠別人情分的，尤其還是這種一輩子都不一定能還清的情分。

  其實，劉虞要回薊縣與其說是想對抗公孫瓚，不如說是想誘導公孫瓚去薊縣。

  薊縣乃是幽州治所，公孫瓚一旦敢發兵包圍薊縣，他劉虞就會毫不猶豫地自決在公孫瓚的陣前，屆時天下便會流傳公孫瓚圍堵薊縣逼死劉虞的消息。

  這個消息絕對會讓公孫瓚的名聲和事業受到重創。

  沒有人會覺得以下犯上的公孫瓚會是一個好人，尤其是那些掌權者。

  規則的制定本身就是用來服務掌權者的，要是有人以下犯上還能夠得到他人的認可，那掌權者的地位將會受到嚴重威脅。

  所以，只要公孫瓚逼死了劉虞，不管現在公孫瓚發展成什麽樣子，他在今後的道路上只會一路走下坡，再也不可能出現另一個巔峰了，甚至可能連盟友都不會有！

  劉虞不怕死，尤其不怕能讓公孫瓚得到惡果的死。

  之前在公孫瓚營中之所以不死，還是因為有那麽一線希望，但現在所有劉虞能想到的希望都破滅了，他根本就沒有活下去的理由，唯有死才能讓劉虞的心情好受一點。

  看到劉虞的模樣，潘鳳覺得他可能是得了抑鬱症。

  想想也是，從高高在上的州牧到普普通通的階下囚，前後不過一個月的時間，而且還是那種幾乎看不到翻身希望的階下囚，劉虞能夠保持仁厚的本性沒有強求潘鳳與公孫瓚開戰已經是難能可貴了。

  不過，劉虞就真的沒有任何外援了嗎？

  其實不然，遠的不說，與冀州接壤的兗州刺史劉岱與劉虞便是同宗，哪怕兩人平日裡的關系跟陌生人都差不多，但現在宗室的地盤被外人搶了，劉岱就算跟公孫瓚的關系再好，心裡也多少會有膈應。

  到時候劉虞如果聰明點，肯用幽州的土地作為籌碼，那潘鳳幾乎可以肯定劉岱必定會出兵幽州與公孫瓚來個你死我活！
  當然，除了劉岱以外，在潘鳳看來劉虞甚至能主動向呂布所在的朝廷求援。

  如今的呂布已經在佔據了隴縣周邊的西涼地區，要不是關鍵時刻韓遂馬騰把駐守在武威的龐德等人都調到了漢陽附近，估計涼州東面的北地郡、安定郡、漢陽郡以及武都郡都要淪陷。

  可即便是龐德帶著武威中剩下的兵馬都頂了上來，也只是少損失了漢陽郡和半個安定郡而已，另外的北地郡和武都郡卻是沒有辦法再去防守了。

  可以說西涼馬騰韓遂在呂布的進攻之下少有還手之力，不過戰局發展到現在呂布想要繼續前進也沒有那麽容易了。

  這時候要是劉虞向呂布的朝廷發起求救，無疑是在地位上承認了呂布朝廷的正統性，光這一點潘鳳就能斷定，李儒哪怕拚著西涼佔據的土地全吐出去也會讓呂布從並州發兵幽州，幫助劉虞攻打公孫瓚。

  甚至在戰後還會原封不動地將幽州還給劉虞！
  這可比用土地做代價邀請劉岱進兵穩妥多了，當然這樣做的後果就是劉虞會成為整個宗室乃至整個大漢的罪人。

  潘鳳估計劉虞是死也不會這樣做的，所以還是把目標放在劉岱身上比較靠譜。

  “劉公，事到如今您也並非是窮途末路，依在下之見，您至少有兩處選擇可以幫您擊敗公孫瓚奪回幽州！”潘鳳說道。

  劉虞聞言，精神一振。

  “潘將軍此話當真？我哪裡還有兵力可用？”劉虞就像即將溺死之人抓住救命稻草一樣。

  潘鳳沉吟了一下，開口說道：“劉公，在下雖然身在冀州，但亦聽聞劉公在幽州布施仁政恢復生產，此舉對幽州百姓來講無疑是天大的恩情，同樣便是對烏桓、鮮卑這些異族來講也是一份恩德，在幽州的這段日子，在下已經不止一次從異族口中聽到他們對您的讚美了。”

  “若是在下沒有猜錯，您之前的十萬大軍中有不少都是異族青壯吧？”

  見劉虞點點頭，潘鳳繼續說道：“異族青壯願意大規模加入進的大軍說明他們的心中對您是有所尊敬的，這一點相信您也清楚。”

  劉虞再次點頭：“老夫雖然才淺德薄，但在政務頒布上向來是一視同仁，只要那些異族沒有觸犯大漢律法，便享有與大漢百姓幾乎一模一樣的待遇。”

  “呵呵，劉公所言便是在下說的選擇之一！”

  “劉公可曾想過，幽州邊境的那麽多異族，他們若是聯合起來是一股怎樣的力量？您之前招募的幾萬青壯或許只是一小部分戰力而已，此刻您正值危難，那些異族要是還想在您的庇護下休養生息發展壯大，就必須幫您打贏這場戰役擊敗公孫瓚這個強敵！”

  “否則，一旦公孫瓚佔據幽州全境，那異族想要在幽州邊境休養生息就不再可能，甚至公孫瓚還會派人出塞對那些異族部落大肆屠戮，這一點相信您也不願看到。”

  潘鳳的話讓劉虞的表情越來越複雜。

  一方面劉虞不想讓異族百姓因為他與公孫瓚之間的鬥爭再流血了，另一方面也不得不承認潘鳳說的很有道理，異族或許就是眼下一個較好的選擇，況且異族一旦失去了他劉虞的庇護，將來的日子肯定會比現在糟糕很多。

  這一點劉虞不用深思就能肯定，公孫瓚對待異族的殘暴他是親眼看到過的，也正是因為親眼看到過，所以他才會那麽強硬地反對公孫瓚的策略，才會讓幽州的局勢發展成現在這個樣子。

  “既然要讓異族為我而戰，那我前往薊縣不是更好嗎？”劉虞說道。

  薊縣西北面兩百裡就是劉虞在上谷郡設立的交易場所，那裡駐扎著各個部落的商販族人，想要把自己這邊的消息傳過去，只要派人往上谷郡的市場走一遭就能讓消息傳到烏桓的每個部落，再加上護烏桓校尉邢舉的存在，估計用不了多久就能將烏桓大軍組建起來。

  不過這樣一來劉虞的處境就會比較危險，萬一公孫瓚大軍的速度比烏桓聯軍的速度要快，那劉虞估計是等不到烏桓大軍的到來了。

  這一點潘鳳想到了，所以他提出了另一個選擇。

  “劉公，你有沒有想過，除了烏桓以外，還有一個人能幫你討伐公孫瓚？”潘鳳說道。

  “嗯？誰？”

  “兗州刺史劉岱！”

  劉虞眉頭一皺。

  兗州劉岱！

  劉岱的名字他是知道的，但只是見過兩次而已，說實在，劉虞覺得自己跟他並不熟悉，而且因為劉岱之前在諸侯討董的時候攻殺自己麾下的橋瑁一事讓劉虞對劉岱還是抱有了一定的厭惡。

  橋瑁再怎麽說也是討董義軍，甚至還是劉岱管轄下的一郡之守，於情於理劉岱都不能因為一點小事就對橋瑁痛下殺手。

  也是這件事，讓劉虞覺得劉岱有些不近人情，所以即便是到了最危險的時候他都沒有去考慮劉岱的幫助，因為在劉虞看來，劉岱是不會幫他的，與其浪費口舌平白受辱不如直接放棄另作他想。

  只是，這時候潘鳳提出來，難道他有什麽獨到的見解？

  想著，劉虞便把自己對劉岱的看法告訴了潘鳳。

  哪知，潘鳳聽後哈哈一笑。

  “劉公，你既然不喜歡劉岱，那就更要讓他幫你打幽州了，讓他與公孫瓚惡人相磨不是更好？”

  劉虞一聽，眼睛一亮。

  好像是那麽回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