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爾伯特空間果然很難，因為這是一個非常新的理論，完善甚至不到十年。

  它實際上是經典的歐幾裡得空間，也就是中學學的那個幾何的拓展，只不過它更加自由，能夠應用的地方也更多，而且可以應用於無窮維。

  不過需要注意的是，數學上的高維不一定等於物理上的高維，但是在純粹的數學性質上，兩者是等同的。

  不過很幸運的是，景原在本科時打的基礎相當牢靠，學過的數學也不在少數，因此好歹避過了基礎部分，可以直接開學。

  但是就算這樣，也差點要了他的半條命。

  在學習的時候，他腦子裡翻騰的最多的想法就是，這群數學家的腦子到底是怎麽長的？

  怎麽就能想到這麽多？
  這門數學佔用的時間超過了以往的任何一門，不過景原只在業余時間才學習，這也在某種程度上拖慢了他的進度。

  冬去春來，時間來到了一九二七年。

  現在他已經三十一歲了，這已經是他在默西亞的第十五個年頭。

  他這一輩子有近乎一半的時間是在異國他鄉渡過的。

  由於默西亞對諸夏始終是一種漠不關心的態度，景原甚至不知道諸夏發生了什麽。但是這麽久都沒回去，思鄉之情似乎都減輕了不少。

  他暗自決定了，今年一定會是他在默西亞的最後一年。

  不過好消息始終是有的，景原終於通過了米勒先生的考試，正式掌握了這門數學工具。

  “我應該慶幸我當初沒有報數學系。”

  他看著試卷上大大的“合格”，有點痛苦地說道。

  米勒先生設定的考試難度簡直變態，而且要求更變態。試卷總共有100題，每題都難得要命，而他要在九個小時內答完，而且正確率必須保持在95%以上，否則的話就是不通過。

  九個小時這個時間很明顯不合理，景原也指出來了，但是米勒先生只是說“你精力那麽好沒關系的”，然後景原就不得不放棄一整個白天來對付試卷。

  這樣的考試他已經是第三次嘗試了，前兩次都慘敗而歸，這次也是擦線過的。

  “如果你考數學系的話，可能就不需要這麽痛苦了。”

  米勒先生笑著說道，“現在你掌握這門工具了，打算做什麽？”

  “對法力的構造我有了些新的思路。”

  “哦？”

  “以前我不是用四元數法算出過一些特殊法力的表達式嗎，不過之後發現四元數法的限制實在太大了，大多數時候都沒法用四元數法來分析。所以我就打算用可以引入更高維度的方法，說不定就可以分析出來了呢？”

  “不錯的思路，不過如果你只是單純的想用高維分析的話，超複數也可以滿足你的要求。”

  米勒先生楞了一下後，還是反應過來了景原到底想要的是什麽。

  “你打算怎麽入手？”

  “用您的方程組就可以了，我們應該不需要考慮魔力的粒子性，如果真有需要再說。”

  “那麽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希望你能夠做出足夠好的成果。”

  “我明白。”

  景原點點頭，“謝謝您這段時間的無私教導。”

  “再怎麽說我也是你的老師。”

  米勒先生微笑著拍了拍景原的肩膀，“好好乾，你不會有問題的。”

  說罷，他轉身離開了貝克街220號。

  大門關上後，景原輕輕地歎了口氣，轉身回到了樓上。

  這裡已經被高到天花板屏風分割成了數個部分，而且屏風上都附加了隔音法陣，隔音效果可以和厚厚的牆壁一比了。

  夏後來和景原說過雪奈對他長時間沉溺於工作的不滿，景原很敏銳地發現這是個非常危險的點。

  人是社會性生物，需要陪伴，否則的話感情破裂都是最好的結局，反目成仇都是常有的事情。

  她是這麽告訴景原的，告訴他他早就不是一個人了，他現在有家庭，有女兒，有妻子，他不能像修士那樣只顧自己，必須要顧著家庭，必須要分出時間來照看他的家人。

  不過夏倒是不怎麽用了，千年的生命讓她的內心變得無比堅定，就算把她一個人扔到荒郊野外，她也不會覺得難熬。

  所以在結束學習後，景原並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刻一頭鑽進實驗室，開始日夜不休的工作，而是帶著妻子和女兒去國外度假了。

  夏主動要求不去，至於她體內的東西，也有辦法在景原不在的時候臨時封印，封印的副作用只是她一段時間內不能離開某個地方而已。

  現在貝克街220號裡面圖書館都建起來了，夏絕對不會無聊。

  在她的強烈建議下，景原還是無奈地將三樓布置成了一個臨時的封印地，將夏體內蠢蠢欲動的力量壓製在她的體內。

  只要她不離開三樓的小圖書館，她就肯定不會有問題。

  但是這種方法隻相當於臨時性地用外面的法力取代鎮魔法力，消耗和平常是一樣的，不可能持續太久。

  景原準備了能撐四個月的晶石，如果四個月他都回不來……

  不，沒有這種可能。

  但是夏還是做好了萬全準備，如果景原兩個月內都沒有消息的話，她就會自己給自己雕刻一副棺材，然後用這具棺材封印自己。

  不這樣做的話，整個大默西亞島都會陷入恐怖的大旱。

  “這樣真的穩妥嗎？”

  臨行前，景原還是很擔心，不停地問著同一個問題。

  “肯定沒問題的，放心吧，同樣的活我都做了幾十次了。”

  夏煩躁地揮了揮手，將三樓的門“呯”的一聲帶上。

  在同時，景原感到自己和夏鏈接了十幾年，幾乎從未斷開的法力鏈接，在一瞬間斷了。

  他十分擔心地端了一盆水，就在走廊上觀察了好久，確認水面確實沒有下降後，方才勉強放下心來，開始了他的旅遊。

  這次他們不去滑雪了，他們要去的是撒丁王國的海岸邊，好好享受陽光。

  其中的過程按下不表，當時的女性泳衣還相當保守，海灘上並沒有春光，景原一家子只是在很普通地享受陽光而已。

  來撒丁海岸的絕大多數都是默西亞人，大默西亞島嚴重的潮濕會讓人們本能地感到不適，而且還提高了得風濕病的可能性，而定期來度假有助於緩解這些症狀。

  一家人在撒丁的海岸邊玩的十分盡興，一個月後才踏上回家的路。

  到貝克街220號以後，景原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休息，而是一路跑到三樓，看了看他臨行前放在走廊邊的那盆水。

  嗯，還有，法陣沒有失靈。

  景原小心地打開了三樓的大門，探頭探腦地打量了一番。

  夏果然在看書，絲毫沒有注意到景原他們已經回來了。

  “夏！”

  “嗯？哦，回來了啊，還以為你們還要一段時間才會回來。”

  夏笑著說道，走到景原的身邊，“現在可以重建鏈接了。”

  “嗯。”

  他點了點頭，分出一部分鎮魔法力，將其渡入夏的體內。

  很快，他再次感到了夏的存在。

  接下來就是工作時間了。

  他之前已經和雪奈說過這件事情，告訴她度假回去以後他就會立刻投入工作，順便向雪奈道歉了很多次。

  法力到底是什麽東西，他已經好奇很久了。

  而且這也很重要，只有知道了法力到底是什麽東西，才能更有效地運用法力，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盲人摸象一樣到處亂撞，還幾乎毫無目的地合成一種又一種法力，浪費了無數資源。

  他快速洗了個澡，洗去了身上的煤灰之後，來到實驗室裡，開始了他的新一輪研究。

  首先，將米勒方程組改寫成希爾伯特空間的形式。

  希爾伯特空間的特點就是包容性極強，歐幾裡得空間只能兼容一些初等數學方法，而希爾伯特空間可以非常完美地兼容所有類型的微積分方法，對於米勒方程組這樣的微積分方程，可以非常輕松地包容下來。

  改造很快完成，現在米勒方程已經完全變了個樣，不過景原可以看出，如果將希爾伯特空間化成原本的未知數的話，它就會變回原本的樣子。

  接著，就是驗算了。

  他選擇的是已經用四元數方程解明的風雷法力，在使用新方程改寫原方程後，他發現兩者似乎在數學上是等價的。

  可行！

  接著是原始法力向後天丁火法力轉變的過程，之所以選擇後天丁火法力是因為它足夠簡單，而且景原也比較熟悉，這樣算起來比較方便。

  這個過程可不是那麽好模擬的了，因為他知道的只有這兩種法力的特點和特征波動方程。

  經歷了長時間痛苦的計算後，景原總算將這個過程數學化地描述了出來。

  接著，他又嘗試了幾種基礎法力，幾種混合法力後，他確定他推出的新方程的正確性。

  成功了？
  景原有點不相信地看著面前的稿紙，他沒想到成功來得如此簡單。

  在他的計算中，原始法力是一種可以表述為無窮維的高維能量，而各種基元法力的維數基本上都是四維和五維，少部分有六維的，混合法力的維數則是各法力的維數以一種非常複雜的形式疊加而成。現實中我們看到的法力，可以視作是它們在三維空間中的投影。

  同時，使用福萊爾變換的話，可以在希爾伯特空間裡很輕松地將一種複雜法力拆分成數種基元法力。

  複雜是因為基元法力有可能混合，混合的方式和電子信號極其相近，就是兩種基元法力的波動疊加在了一塊。當然也有不混合的，這個時候法力就相當於多了幾個維度。

  但是兩種法力混合的時候，不一定是完全混合，也不一定是完全分開，而是會一部分混合，另一部分又不混合，形成半混合類型的法力。

  這樣的法力會很容易就蛻變，耦合的維度越少越容易分離。前置法力則是所有的基礎都緊密地耦合在了一起，只有四維或者五維，因此幾乎不會衰變成其它形式的法力。

  但是無論多麽穩定的法力始終都會衰變，當法力衰變時，第一步是結合不緊密的法力解耦，分裂成兩種不同的法力。接著分裂後的法力再次從耦合不穩定的部位解耦，直到分裂成數種耦合緊密的法力為止，此時形成的法力就是基元法力。

  基元法力再次降維時，其中一維的法力會自行合並到另外的一維裡去，然後變成正常的三維能量，這種三維能量就是人們可以探測到的特征波動。

  它裡麵包含著法力組成的大多數信息，但是唯獨不包含耦合方式。

  偏偏兩種法力之間的混合又不是一成不變的，兩種法力可能只有一個維度融合，也可能四個維度同時融合，形成一種基元法力。不僅如此，由於耦合方式的不同，混合法力還會形成多種的“同分異構體”，在衰變最終階段得到的基元法力完全一致，但是它們的組合方式卻不一樣，而組合方式的不一樣會讓由完全一致的基元法力組成的法力擁有完全不同的特性。

  這麽看來，法力的複雜性質倒是和有機化合物相當相似。

  它們都存在複雜的構型、構象、構造的異構，都有“化學鍵”，都存在“鍵能”。

  但是區別在於法力的複雜程度遠超有機化合物，因為在法力中，“鍵能”的大小基本上和存在幾個維度耦合有關，而所有的法力都由四個以上的耦合面，其帶來的變化遠超有很多不穩定化學鍵的有機物。

  此外，它也存在所謂的“手性異構”，但是它的手性方向遠超有機化學，因為法力可能存在極高的維度，如果每增加一個維度手性的方向就加一倍的話，普通的十維法力就有128個手性方向！
  這給法力帶來了幾乎無窮的自由度，但是和自由度一起來的，就是無窮的難度。

  高維說也說明了為什麽在如尼符文中法力可以自由流動，因為它們的本體根本就不局限於三維空間，三維層面上的不連續對法力來說根本不成問題。

  至於法力無視熱力學第二定律也很好理解了，在景原的模擬計算中，熵減類的法術在降低系統熵後，三維投影將消失，化為完全的高維能量。

  但是高維不穩定，高維度下自由度太高了，它們很容易就會向低維度坍縮。

  特別是在失去投影之後，法力的塌陷速度會大大加快。假設存在的是一種四維法力的話，它將在二十分鍾內坍縮，維度高的話會更慢一點，如五維法力能夠存在兩個鍾頭以上，六維法力則有三個半小時的壽命，但基本上來說維度越高就坍縮的越快，特別是在維數超過六維時，法力大概率會被當場衰變成兩種基元法力，接著分別塌陷回三維。

  但是由於它們是能量，而且還是在高維空間中運動，如果從三維空間看的話，它們的速度可能是遠遠超越光速的。當法力坍縮回三維能量時，它們早就不知道跑到宇宙的哪個角落去了。

  宇宙的熵基本上可以看做是恆定的，如果宇宙是一顆恆星的話，那麽從孤立系統裡帶走的熵對於宇宙來說連一個質子都算不上。在運用中，熵減法力的效果和實際熵減是一樣的。

  但是現在還存在幾個問題。

  為什麽法力會對符文做出響應？
  為什麽法陣和人類能夠操縱法力？

  符文的原理到底是什麽？
  景原將這三個問題附在了論文的最後，停下了手中的筆。

  此刻，他感到無比滿足。

  總算了了一樁心願了。

  一個星期後。

  《靈能論》的第一章發表在了《自然》雜志中，在科學界引發了又一次軒然大波。

  這次的軒然大波和現在正如火如荼的波粒戰爭沒什麽關系，但是它卻和每個魔法師都息息相關。

  無論他們是什麽方向的魔法師，始終都離不開魔力。

  在今天之前，沒人知道魔力是什麽，但是現在知道了，不僅知道，還初步建立了一個系統用於理解魔力的存在。

  在這個體系下，所有的魔力都可以被輕易解析，每個魔法操作都對應了一個在希爾伯特空間中的過程，而且這個過程還是仿造有機化學方法被構建出來的。

  化學方向的魔法師們欣喜若狂，這代表他們可以非常方便地學習這個新方法。

  不過他同時也在書中呼籲大家統一一下對魔力的稱呼，現在對魔力的稱呼就有起碼五種，而且每種都有自己的特點。

  針對這種完全不統一的現狀，他提出將魔力稱為“靈能”，用默西亞語寫的話就是“Psionic”。

  西陸的國家用的字母基本上是一樣的，這個名字甚至不用改就能用在各個語言中。

  為了推廣這個名稱，在整部論文裡一個“魔力”都沒出現，所有應該出現“魔力”的地方都用“靈能”代替了。

  他這是在用自己創始人的身份來為這個新名字開路。

  不久後，《靈能論》的第二章出版，其中提出了關於魔力變換的大量一般定理，包括耦合、解耦、相當於升維過程的半耦合、坍縮和塌陷等，定義了魔力的幾乎所有方面。

  第三章則是專門講原始魔力的，現在魔力已經被定義成了維度不定的能量，但是原始魔力的定義依舊不清楚，目前來說是被看作一種特殊的無窮維能量，不過它也可能只有六維而已，目前還不明。

  這一章比起魔力學來，更像是在傳授大家怎麽用無窮維希爾伯特空間。

  這三章相當於整個體系的總綱，之後的每章都是對之前某個問題的深入探討。

  這是一個全新的理論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