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不錯。”

  即便狂風卷地，林憶寧也並不焦急，甚至緩緩閉上了眼睛。

  視角仿佛在這一刻放慢，隔著厚厚的暴風，她隱約看見了其中的人影。

  二尺紅綾已經被她纏在手中，此刻，她頂著剛烈的暴風，眼神微眯，心靜如水。

  “小姑娘，你覺得藥理學是什麽？”

  倪敏似乎永遠抽著煙杆，好在她抽的藥草並不嗆人，反而讓人覺得心曠神怡。

  “藥理學……是什麽？”

  林憶寧有點迷惑，連帶著手中的動作也慢了些。

  這一手慢，原本需要快速攪拌的藥液已經凝結成了一團，待她反應過來，搗藥皿裡已經是一團黑泥廢料，變作無用的殘渣了。

  “……就是使用藥物的道理，吧？”

  林憶寧並不在意這點小小的損失，因為她在替倪敏打下手，這東西也是倪敏的素材。

  她全責。

  “說的不錯，但不對。”

  倪敏吐出一個煙圈，笑道：“所謂藥理，自然就是使用藥物的技術，像你這樣的藥修，除卻使丹行醫，自然也通曉以藥製敵的法門。”

  “但真正的藥理學家並不局限於此，他們會無限放大自己手中藥物的價值，使其發揮出完全不同的效果。”

  她輕輕點了點桌面。

  “你可知道，自己研磨的是什麽東西？”

  “這個？是毒蛇草的汁液……當然已經不能用了。”

  林憶寧看著一團漆黑的不明物質，略微有些尷尬。

  “不錯，毒蛇草常用與毒藥的調製，雖然同屬毒性，但其藥效卻十分溫和，因此才能參與大部分毒藥的調和，而不至於崩潰。”

  “但反過來，利用其引導毒素的效能，和溫和的藥性，可以利用其他不同的輔藥製作成引導毒素排出體外的解毒丹。”

  “啊？有這種藥方？”

  這就有些超出林憶寧的理解了，在她的印象中，丹方這個東西乃是最一絲不苟，不能容許一點差錯的部分，一旦不按照丹方煉製，最後的結果必然是失敗，乃至炸爐。

  倪敏所說的看似合理，卻已經違背了藥修們看做“倫理綱常”的絕對準則。

  “當然，不僅是丹藥的練成，醫病救人的手法，只要稍加改造，也可頃刻間奪人性命。”

  倪敏與林憶寧對坐，事宜她伸出手，將自己的手搭在她的脈搏上。

  這是藥修比較常見的一種觀察病情的方法，稱作“切脈”，林憶寧本人也經常使用，因此並未覺得有何不妥。

  但下一刻，她便沒來由的感覺身體突然痙攣，整個人動彈不得，甚至連視野都變得一片漆黑，頭昏腦漲，幾乎整個人都要倒下。

  還好，這種怪奇的狀況隻存在了一瞬間，林憶寧扶著桌子，勉強沒讓自己倒在黑色不明物質上。

  再看去時，倪敏的手指仍然只是輕輕搭在她手腕上，從未動過。

  “這……這是……”

  “我自己閑暇時研究的一點小技巧，藥修式微，若是有一天身上的藥物用光了，總要有些防身的手段。”

  倪敏輕笑一聲，將那團黑色不明物質放在了自己面前，從納戒之中取出些許藥粉撒於其上，原本凝結的黑色塊狀物立刻軟化，變得無色透明，甚至開始散發出香味。

  “醫人之術可殺人，殺人之術亦可醫人……正非正，負非負，全憑一念。”

  “我將其稱之為，診殺術。”

  她抬起頭，眼中有些玩味的光芒。

  “想學麽？”

  林憶寧看著發生了奇妙變化的毒蛇草汁液，緩緩露出了笑容。

  “想！”

  “呵，可要做好心理準備，學這個，可是很累的……”

  …………

  看到了。

  在猛烈的罡風中，林憶寧看到了內裡的壯漢。

  無視了碾壓過來的龍卷，她輕輕揚出雙手的紅綾。

  柔軟的紅綾立刻被暴風卷入其中，為灰黑色的風暴提供了一抹亮色，即便如此，這樣做也無法抵擋風暴的逼近。

  而林憶寧依舊只是站在那裡。

  “上盤發力的力道倒是很足，但下盤不穩，否則也打不出這麽順滑的王八拳。”

  “真可惜，好好的拳法被你耍成這樣。”

  在林憶寧的視野中，裹著暴風的壯漢，身上已經有點點紅芒在閃爍。

  “然後，現在四息過去，清熱散發動。”

  在暴風臨身的前一瞬，忽的停下了。

  壯漢整個人大汗淋漓，身上被紅綾胡亂纏繞，以一種近乎違背物理學的方式停下了旋轉。

  而林憶寧仿佛早就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情，狠狠一收紅綾，整個人已經借力飛了過去。

  人在空中，她的手已經摸到了壯漢的額頭，輕輕一點。

  “至此，觸診完成。”

  “你，有病吧？”

  腳尖輕點壯漢的後背，如同飄然的仙女一般，林憶寧緩緩落地。

  而她身後的壯漢，已經轟然倒地，再起不能。

  清熱散，一種常見治療熱病的藥物，使用起來簡單快捷，但副作用是使用過的一段時間內會身體僵硬。

  而林憶寧剛剛打出的，是特化了效果的清熱散，能不能治病不知道，但其絕對能令一個人“停頓”一瞬。

  而早在雙方的第一次接觸，林憶寧就接著錯身而過的機會撫上了他的脈搏，從而察覺了他的隱疾。

  不管原因為何，人體之內或多或少都有隱疾，林憶寧做的，只是發現它，然後將其引出來，僅此而已。

  前胸三穴，後背三穴，天應一引，自此，新傷舊病亂作一團，徹底爆發，因此壯漢才忽然倒地。

  至於將對手的得力靈技說成王八拳什麽的……這都只是些簡單的嘲諷而已，目的就是為了讓壯漢急火攻心，更快的引發藥性。

  而她在對局一開始塗抹在手上的……那個並不是什麽藥，是一種魚滑滑的粘液，在自己的體質基礎上，用這種輔助可以輕松格擋直來直去的打擊。

  從始至終，在對手提拳攻過來開始，就都在林憶寧的計算之中，她本可以更利落更華麗的結束這一句，但為了省下一些庫存，她有必要打的稍微費力一些。

  而這，就是診殺術的首秀。

  當然，林憶寧是留了手的，壯漢並沒有死，只是暫時失去意識，至於他醒來之後會怎麽樣……那就不關林憶寧的事了。

  “第三場比賽，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