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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枕山河》第二十四章:鬥二倀
  花間檮,笑面饕,兩個成名多年、怙惡不悛的凶徒。

  蘇璿只是一介初入江湖的少年,此刻以一敵二,能不能活下來,他不知道。

  風吹得酒幡不停的晃動,一方裹點心的紅紙飄飄揚揚飛上了天。

  一刹之間,三人倏動。

  笑面饕的烏鉤如烏雲聚攏,隨著敵人的身形卷落,猙獰的絞噬追逐;花間檮的長鉤如撲襲的金蟒,尋著每一處空隙奪擊,伺機將對手開膛穿胸。

  蘇璿似一道風,不論烏雲或金蟒,都無法困住風的行跡。

  劍在他掌中變幻,如一方靈動的長翅,破開一重重絞圍,他冷靜相持,劍招絲毫不亂。幾番往來,花間檮與笑面饕俱是驚異,心知少年必有來歷,不過兩人凶橫慣了,也不尋問,絞攻越來越緊。

  蘇璿的手中是一柄普通青鋼劍,遠不及對手精良,掃開烏鉤救人之時已磕了不少細小的缺口,強戰下去極可能折斷。二倀是老江湖,看穿了這一點,招招衝著他的兵器,逼得蘇璿不得不硬接,金鐵交擊之聲連響,壓得蘇璿極為被動,衣衫漸漸有血痕沁開。

  花間檮的金鉤飲了兩次血,狼臉泛起惡毒的笑,金鉤一攪如千條金蟒撲躥,這一式是他的絕技,笑面饕與他狼狽為奸,默契非常,見勢同時一抖烏鉤,刀網如重雲暴長傾吞而下,兩人要一舉將這少年削剜成一個無手無腳的血葫蘆。

  生死之間,蘇璿一個橫翻避過大半烏鉤,翻轉中持劍當胸,兩指並起一叩劍脊,激出一聲斷脆的金響,本已脆弱不堪的青鋒從中而裂,劍頭直射笑面饕。

  笑面饕以為少年已成案上之肉,哪想對方變招猝襲,一時距離太過接近,烏鉤撤護已來不及。花間檮正待相救,不料蘇璿拚著身中數鉤,血光迸濺的持斷劍攻來。

  少年的殺勢猶如猛虎,花間檮一慌,棄了同伴回鉤封擋,這一來等於絕了笑面饕的命,只聽一聲慘哼,笑面饕撲栽於地,六寸長的劍頭盡沒腹中,身上的肥肉抽了幾下,一口氣再上不來。

  蘇璿其實也是一搏,賭的是花間檮素來仗勢凌弱,臨陣難免惜身,果然一擊而中,代價是硬受了數枚烏鉤,遍身染血。他傷得越重,氣勢反而越猛,一輪不要命的狂攻。

  花間檮失了同伴,震駭非常,倉惶之下受了兩下輕傷,心已經怯了。

  即使他的情形比少年好得多,卻被對方的拚命壓得心悸,加上後方聲音雜踏,夾著城吏呼喝與兵隊的馬蹄聲,將有大隊人馬湧來,不由生了退意,虛劈數下擋開少年,心慌意亂的逃了。

  蘇璿清楚自己該追上去,將花間檮刺於劍下,否則下次長空老祖殺來,就真成了絕境。然而他力量耗盡,綻裂的傷口痛得鑽心,邁了三步已撐不住,膝蓋一軟伏跌於地,陷入了虛脫。

  蘇璿的身體又酸又痛,宛如昔時與師祖對劍過後的脫力。

  他的精神極度松散,神識徹底放空。然而耳邊總有聲音攪得他睡不安穩,牽扯良久,勉強睜開眼,發現自己不知怎的到了一間陌生的臥房,正躺在矮榻上。

  矮榻邊偎著一個人,少女不知哭了多久,嫩生生的臉腫了,漂亮的雙眼通紅,軟怯怯又淚盈盈,下頷墜著水珠,看上去像一隻軟糯純白的兔子,險些讓他想伸手戳一戳。

  蘇璿神遊了一瞬,傷口的劇痛襲來,激得他忍不住吸了一口氣。

  少女發現他醒了,激動得跳起來,不知怎麽才好,所幸門外又來了一人,那人端著藥碗近前一看,脫口而出,“謝天謝地,這小子可算醒了。”

  一見來者,蘇璿一惕,立刻就要摸劍,不料抬臂牽動傷口,刹時痛得眼前發虛。

  這人正是扮作胖婦劫人的青年,見此情形他趕緊退後,一迭聲道,“別動,你傷處太多,大夫說必須靜躺,千萬不可妄動!”

  女孩情急,細軟的指緊緊按住蘇璿的手,不讓他再動。

  蘇璿一停,望了一眼青年手上的藥碗,氣氛變得有些怪異。

  大約是天熱,青年未穿上衣,露出來的半身纏滿了布帶,好在這一裹也與著衣無異,不算太過刺目。他咳了咳,本待叫一聲恩公,對方的年紀又讓他實在叫不出,訕訕將碗擱下,“先前是我豬油蒙心,行了下三濫之事。幸而少俠相救,大恩沒齒難忘,哪還敢再做不要臉的勾當。”

  蘇璿遲疑了一瞬,“閣下——”

  青年馬上接口道,“我渾名謝老么,少俠放心,這裡安靜得很,隻管靜心養傷。”

  蘇璿發現自己確實動不了,稍一運力就冷汗如漿,唯有暫時相信對方,“多謝,有勞閣下。”

  青年慚愧的笑了笑,“不敢當,我這條命都是少俠給的。”

  原來他攜著少女躲在巷內並未走遠,後來見凶徒死了一個,就以口【河蟹】技之法詐作大批人聲,將花間檮嚇跑,隨後叫來同伴將蘇璿背起,幾經輾轉換到了安全之處。此刻對著少年,他臉皮再厚也有幾分赧然,指了指榻邊的女孩道,“春風樓尋我去,說有外來的硬點子鬧場,要我設個局將她弄走,出一口氣。沒想到惹來了殺千刀的凶貨,若不是少俠出手,我怕是已經被活剮了。”

  蘇璿救人時全沒想過混混還有回報,聽他言語真誠,不似作偽,稍稍放下了心。“我也要多謝兄台將惡徒驚走——”

  青年擺了擺手打斷,“這話就不提了,要不是我生事,你們還好端端在客棧歇著,哪來這場橫禍,我別的沒有,道義二字還是懂幾分。”

  蘇璿方要再說,一旁的少女怯怯的捧起了藥碗。

  青年一看,一拍腦門,“還是小妹子聰明,我光顧著說話,沒留神藥放涼了,你先喝。”

  青年說得客氣,半點幫忙的意思也沒有,笑嘻嘻的看少女在榻邊給蘇璿喂藥。

  藥當然不好喝,蘇璿咽了幾匙,見少女眉尖蹙蹙,淚光楚楚,仿佛是比他還苦上三分,實在不自在,“勞煩兄台將我扶起來,我自己喝。”

  青年正看好戲,哪裡肯依,“那個鬼鉤剜出的傷口深狹,郎中說不可妄動,不然會掙裂傷口,你昏迷的幾天全是她在喂水拭汗,怕什麽。”

  青年一派振振有詞,眉間全是促狹,也不管自己裹著布條亂晃,蘇璿好氣又好笑,一時無話。

  青年大概閑不了嘴,過了一會擠擠眼,神色曖昧道,“對了,你們真是私奔?”

  少女專心喂藥,沒留意他說什麽,蘇璿聽得分明,一口藥哽在嗓子眼,臉都漲紅了。

  青年哈哈笑起來,帶著幾分得意的調侃,“我一直覺得有些不對,不過既然郎有情妹有意,年紀小了些也無妨。她是哪家的千金,那兩個凶貨是來追回的?乖乖,這可不是普通人家,你是哪派的弟子,膽子也未免太大了些。”

  蘇璿搖了搖頭,示意少女停手,自己強忍著劇痛硬撐起來,接過藥碗一口飲下,緩了半晌才有力氣道,“我和她素不相識,惡賊在荊州見色起意,強擄無辜,我正好撞見,趁隙將人救出,本是要送回去,礙於封江才不得不在渝州停留,兄台千萬不要誤解,損了她的名節。”

  青年給驚住了,瞧他疼得臉色發青,滿頭冷汗,多處繃帶滲血,頓生後悔,抽了自己一嘴巴,上前扶他躺下。“瞧我胡說什麽,少俠勿怪,我口沒遮攔慣了。”

  青年一迭聲的叫門外的手下請大夫過來重新敷扎上藥,少女見蘇璿的樣子,忍不住哽泣,她的帕子早不見了,噙著淚用袖子替他抹汗,蘇璿明知不妥也沒力氣躲,精神一懈,又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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