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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枕山河》第一百一十二章:關河鎖
  群雄從撤出以來處處挨打,這次馳援得當,挫退敵人,難得的勝了一場,心情皆快意了不少。

  葉庭率領眾人時時警惕,一路留神,居然太平無事的踏上了往拓州的官道,離城已不足三十裡,簡直順利得令人驚詫。

  然而越走下去,葉庭的心情越是凝重,沿途的屋舍一片空蕩,官道猶如荒郊,與西南所見一般無二,探路的昆侖派弟子同時回報,路上發現了屍骸。

  起初是屍傀的殘骸,漸漸地上鮮血斑斑,夾雜著斷刀殘劍,現出了中原人的屍體。

  少林、衡山、百焰樓、鐵劍門、丐幫、半月軒……

  姚宗敬逐一辨認出屍體的服色,心頭沉重,“我說血翼神教怎麽收手了,原來是想吞掉更大的。”

  葉庭無聲一歎,道,“地上大多是行屍,中原人太少。”

  他的話隻說了一半,嚴陵已經明白,面上浮出譏誚,“拓州近在眼前,沈約那幫人絕不肯硬戰,必是邊打邊逃,唯恐落在後頭,血翼神教算準了這一點,趕狗般追著攆,將受傷的全俘走了。”

  姚宗敬不覺摸了下傷處,“看情形他們應當逃入了拓州,不知前方是否還有敵人。”

  葉庭隱約有種預感,不好明言,沉默了。

  溫白羽相當疲憊,不耐煩在此躊躇,嗆聲道,“管他有沒有敵人,我們終要入城,刀山火海也得闖過去,總不能這麽多人耗在野林,磨也給磨死了。”

  這倒也是實話,姚宗敬唯有苦笑。

  直至踏出官道,在林坡上望見了拓州,眾人才發覺局面比預料的更糟。

  拓州的城牆以黃土夯壓而築,高約九丈,渾樸堅實,而今城門前一片血褐,滿地殘肢碎骨。

  多得驚人的屍傀在圍攻城門前的一小簇人,在屍山血海中掙扎的,正是澄心大師所率的一半前峰與中翼,合當一千六百人之眾,此刻所余不到五成。

  拓州城上軍列森嚴,士卒嚴陣以待,弓弩在手,屏息凝神的望著城下的搏殺。

  “拓州閉了城門?!血翼神教瘋了?這是要攻奪中原城池?”縱是嚴陵也被城下的場面驚住了,駭然看了一眼葉庭。

  葉庭凝視著廝殺,極慢的搖了搖頭,“這次的目標是江湖人,等下次帶著屍軍再來,才是真正拿下拓州之時。”

  溫白羽怒極而叫,“守軍就看著他們死?明明是中原人,為什麽不開城門!”

  誰也沒有回答,心底俱是分明。

  血翼神教驅著怪物,洶然如大軍兵臨城下,無論哪一城守都不敢開城。然而如此一來,江湖人的生路也斷了,城下被圍的固然無望,在坡上觀望的縱是暫安,出不了西南還是枉然,遲早被血翼神教吞沒。

  姚宗敬歎息,“怪我信了不死泉的鬼話,自作自受,命該如此。老嚴,是我累了你。”

  嚴陵確是受姚宗敬力邀而成行,見好友懊悔自責,他哼了一聲,“怎麽,你怕了?”

  姚宗敬知他沒好話,一邊運息一邊回道,“怕什麽,總不過一死,一起走就是。”

  嚴陵這才滿意,長劍出鞘,淨亮的劍峰豎於眉心,宛如一線,映著他冷悍的臉龐。“強敵當道,唯勇者勝,昆侖弟子隨我一戰!”

  昆侖派的人隨之而去,姚宗敬帶著四象閣的弟子也跟了上去。

  余下的眾人望著金虛真人,一雙雙眼睛恐懼又焦灼。

  穩重多智的正陽宮掌教開了口,一句話斷絕了所有僥幸,“血翼神教不退,拓州絕不會開城。”

  葉庭清楚,以屍傀數量之多,就算與城下的隊伍會合,依然無力回天;

  葉庭也清楚,如今孤困西南,別無來援,不可能再有奇跡;
  葉庭更清楚,哪怕此戰僥幸得勝,血翼神教終將以屍傀之術聚成大軍,侵奪中原,拓州就如一道紙糊的屏障,不可能擋得住,眼前的殺戮僅僅是開始。

  是轉身逃避,躲一時算一時,還是踏上去,以血戰迎接傾覆?

  葉庭氣息森冷,從未有過的凜肅,“殲敵才有生機,行屍洶湧無盡,列位敢以熱血相搏?”

  這一句是質問,震入中原武林各派耳中。

  每個人的眼神都變了,一張張臉龐銳意森然,宛如春雷怒綻,迸出同一個字。

  “敢!”

  葉庭錚的一聲拔劍,厲聲迸喝,“走!死戰!”

  距拓州城百丈外的土崖上,一個黑袍戴銀面具的修長身影似在看城下,又似在看遙不可及的天穹下,廣袤而豐饒的中原。

  在他身後立著一個穿黑色襟衫的青年,腰間插著一把簇新的鐵笛,道,“教主妙計,拓州果然閉城,那些中原人簡直要哭了,逃到城下還是躲不過。”

  不過是動用百余神奴略加侵擾,就驚得拓州如臨大敵,守將下令鎖城警戒,哪想到神教只是要趕狗入窮巷,拓州的城門正是封死的巷尾,等江湖人在城下徹底崩潰,棄絕抵抗,才是這一場長遠逐戰的收梢。

  戴銀面具的男子沒有回應,眼洞中的睫微閉,仿佛在感受中原拂來的長風。

  黑襟青年的心情極好,“還有一半中原人在林中晃蕩,等收了煉成神奴,足夠橫蕩中原了。”

  銀面具後終於有了話語,聲音冰冷,“穆冉,你太小瞧了對手,中原人有千萬軍馬,高峻的城池,縱然神奴無敵,也未必能輕易征服。”

  穆冉轉過頭,耳際碩大的銀環輕晃,狡黠道,“不是有親王當內應?還有那個侯爺,異神蠱可不好煉,總該派上些用場。”

  戴面具的男子不置可否。

  穆冉盯著他,話語多了三分微疑,“教主在一年內平了乃蠻,花喇,井佤各部,大夥見識了神奴的威力,又被許了中原的黃金寶玉,這才死心塌地的跟隨,難道教主其實也沒有把握?”

  黑袍飄拂,男子當空一劃,蒼白的指尖宛如分裂河山,“只要攻破益州,一切自會落入神教掌中。”

  穆冉笑起來,露出一口大白牙,“就算隻得益州以南也不錯。”

  半空影子一閃,落下了一個女郎。

  她的雙靨刺著奇怪的黑漆咒紋,襯得雙眸格外詭豔,唇色烏紫,鮮亮的襟裙緊裹豐美的腰臀,一隻藍如寶石的蠍子伏在她頸畔。

  穆冉隨意看了一眼,發覺女郎的唇上顯出深深的豎紋,神氣有些萎靡,不禁意外,“嬰瑤,有人傷了你的靈蠱?”

  女郎目現陰霾,停了一刻才道,“我放出七隻烏螣,沒想到全給弄死了。”

  靈蠱以鮮血豢養,與主人心靈合一,控之噬人犀利異常,不過一旦死去,主人也會大受損傷。

  穆冉聽說她一損七隻,不禁動容,“難怪你到得比我還遲,那人是誰?”

  嬰瑤寒著臉,“就是一群臭道士的頭領,中原提過的什麽真人,一路指手劃腳的礙事,要不是他,那些中原人早亂了。”

  這一提,穆冉有了幾分印象,“你急什麽,他們又跑不了,侯爺極恨道士,吩咐一定要將那個真人煉成神奴,你別壞了事,大不了捉到手讓你玩幾天消氣。”

  又一個身影掠至,是一個岩石般的壯漢,數不清他面上有多少疤痕,聲音宛如岩塊相撞,“中原人到了。”

  穆冉半點不怕,揶揄道,“塔吒,中原人早就給神奴圈在城下,是你來晚了。”

  塔吒凶炯炯的眼睛看得人打顫,“從你和嬰瑤手上逃出來的人,到了。”

  穆冉驚訝的抬頭,遠處的山坡忽然蜿下了一條細線,接著又是一道,線越來越多,漸漸匯成了一片,朝拓州城疾速而近,轉眼看出是成千上百的人,殺氣衝天的撲入汪洋般的屍陣。

  穆冉一咧嘴,有幾分不可思議,“他們居然沒逃?這麽急著找死?”

  嬰瑤盯住了人群中的某一處,俏顏驀然一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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