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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枕山河》第七十章:明月樓
  縱然是散落的黃沙,一旦凝聚起來,也有無法想象的力量。

  試劍大會讓令武林人心氣一振,發覺朝暮閣並非無敵,一些微妙的變化開始蔓延,江湖中的捭闔爭鋒有了新的消長變幻。

  而對江湖風雲一無所知的百姓,安然迎來了七夕佳節的到來。

  這一時期碧梧蔭濃,桂花暗放,涼意初染,最是宜人。民間擺上香花供果祭祀牽牛織女二星,閨中女兒以絲線對月穿針,捉小蛛於盒內結網,比鬥誰更心靈手巧。

  世家的風雅又不同,琅琊的沂水之畔酒樓林立,其中一幢明月樓高逾百尺,為琅琊王的產業。樓身通體朱漆,七夕當夜銀燈高照,懸金結彩,輝煌無倫,歌宴極盡歡樂,比天上半圓的月兒更為奪目。

  琅琊一地的世族大家無不以受邀入樓為榮,樓內可謂雲裳彩衣風拂帶,明珠玉翠鏤金冠,宛如一場瑤池盛會。縱然其他酒樓效顰,怎比得過這等富麗奢靡之景。為了應合七夕,明月樓還設了一條雅趣的燈徑,專供貴女們在高高的樓窗前盛放花燈,燈徑從樓上盤旋入水,邊沿飾以輕紗與宮花,遠望如雲羅相映,時人謂為美人如花隔雲端。

  名士讚其風雅,百姓也多了一幕賞心之景,滿城爭擠於樓下仰望。

  今年的明月樓依然賓客滿坐,熱鬧非凡,樓下的夜市燈火明燦,如群星相簇。

  良辰佳節,滿堂歡笑,唯有樓上的廂房清寂如空,珍珠簾閉,雲母屏低,金爐雅香暗焚,一位佳人靜如幽曇,支頤望著夜色下漆黑的沂水。

  一位俊秀的青年推開門,舉著一盞蓮花燈親熱的相喚,“奴奴,時辰到了。”

  佳人溫馴的起身,隨著兄長的接引走出。

  廂房外燈火煌煌,滿樓的喧聲笑語撲面而來,隨著佳人出現,人們的笑聲忽然低下來,無數眼睛追隨著她清麗的身影,有探索、猜疑、嘲笑,也有憐惜、驚豔、愛慕,紛雜得難以細辨。

  佳人恍若不覺,靜眸如水,在兄長的陪伴下來到了樓窗前。

  “是琅琊郡主!”

  明月樓下一聲叫嚷,嘈雜的喧聲迅速平息下來。

  郡主是琅琊一地最出名的美人,傾慕者不知凡己。遺憾的是在金陵染病而歸,絕足人前,直到不久前才傳出好轉,此次難得現身,琅琊百姓紛紛抬頭,方圓半裡瞬間安靜如空。

  樓窗前的纖影煢煢而立,佳人眉黛低垂,頰如冰雪,宛如天上皎潔孤遠的明月,讓人既想與之親近,又禁不住自慚形穢。

  蓮燈以竹篦為骨,粉色綾紗為面,瓣尖繪著絲脈,望之與真花無異。七夕河燈據說能帶走災厄,燈去得越遠越是平安,郡主久病方愈,這一次親出放燈,意義自是不同尋常。

  人們看著蓮燈燃起一團粉灼灼的光,從佳人纖手而出,順著燈徑滑入了黑沉沉的沂水。

  沂水揚揚,一盞孤燈熒熒而浮,飄了數十丈,忽然在水中打起了旋,光焰在搖動中越來越弱,隨時將被沂水吞覆,眾人無不惋惜。

  正在此時,燈光突然一躍,竟似被一隻無形的手推得橫移數尺,掙脫了旋流的束縛。

  岸上的觀者轟然興奮起來,看著蓮焰再度明亮,輕盈的隨浪而行,被沂水載向了遠方。

  樓窗換了另一位世族千金,河岸的百姓也開始燃燈,水面陸陸續續亮起了千萬朵明光。

  滿樓的王孫貴女蜂擁而來,有的熟識,有的陌生,藏起了異樣的目光,問候親熱而關懷。

  阮靜妍淡顏回禮,足下不停,阮鳳軒見她清冷自守,依然不願與外人交遊,不禁有些失望,但想著妹妹畢竟初愈,不宜操之過急,於是幫著推謝了眾人的相挽,將她送回雅廂獨處。

  阮靜妍的心境確實與從前不同。

  不論多麽天真無知的女孩,當過一段時期瘋子,就會看清許多無從想像之事。她喬裝了兩個月的歇斯底裡,回到琅琊後長期保持靜默,無論身邊人說什麽,她都沒有任何反應。不多時就有傳聞道郡主癡傻了,周圍的態度也變了。

  最初是丫環與婆子偶然流露的輕慢,繼而是府中女眷的嘲笑,再後來連父親也歎氣連連,不再來看她,人們對待她越來越敷衍,她成了一個恥辱的累贅,要不是祖母庇護,她大概已經被送往鄉間別業,從此無人問津。

  一場災劫讓她的生活天翻地覆,假如不是覺察到暗處窺伺的眼光,假如不是有仆役刻意驚嚇她以試探,假如不是一些細微的異樣讓她保持警惕,琅琊郡主或許真的瘋了。

  不幸中的萬幸,祖母和兄長並未改變。

  祖母親自過問她的起居,派來最得力的侍女照料,阮鳳軒日日來陪,哪怕她從不回應,照樣對著她愧疚的絮叨,零零碎碎的讓她知道了許多。

  如威寧侯的情意,如化為泡影的提親,這些讓阮鳳軒無限遺憾,她卻一無波瀾,經歷了生死與矯病,許多人事已變得淡如塵埃。

  半年前,窺伺的視線似乎消失了,她才敢漸漸的“好”起來。

  表面上她神智漸複,除了忘卻失蹤期間的一切,已經與常人無異,也再度擁有了父親的疼愛、親族的接納、下人的敬重,依然是萬千寵愛於一身的琅琊郡主,然而心已似千帆過盡,再不與旁人多言,更無意交遊,唯以閱書與練琴遣度光陰。

  心境的變化加上長久的磨練,她的琴藝進益非凡,猶如劫難給予的另一種補償。

  沂水悠悠而去,人們愛兩岸風景,愛搖曳的萬千蓮燈,誰會留意河底有多少沉舟,阮靜妍輕轉腕上玉鐲,漠漠眺向河岸,視線忽然定住了。

  相隔不遠的下遊河灣處,一幢酒樓燈火闌珊,欄邊立著一個人,遙遙的望著她。

  阮靜妍驀然一驚,養病凝練出的靜氣讓她捺住了心慌,仔細的打量。

  零落的燈火照出那人身形英挺,腰懸長劍,看不清面容,卻有異樣的熟悉感,她的心越跳越快,一個名字在唇間呼之欲出。

  握住窗欄的纖指繃得發白,阮靜妍恨不能脅生雙翅的飛過去,然而滿樓賓客在外,廂中還有兩名丫環侍立,她只能緊緊咬唇,抑下心房的激動,癡然凝望。

  不知怎的,她突然想起了方才險些沉覆水中的蓮燈,熱熱的淚湧入眼眶,隨著長久的孤寂一同泛濫,苦極了,又有一縷說不出的甜。

  蘇璿深深看了一眼樓中人,飄身而下,借黑暗隱去身形,耳邊聽著樓鈴的叮響,一聲聲宛如誰人在喚。

  答應了師兄不再與她見面,蘇璿依然放不下牽掛,不知她是否還記得他曾經的承諾,會不會怨責他言而無信。她是那樣聰慧的女孩,成功瞞過朝暮閣,方才又懂得克制,只是瞧她的神情,似乎又忍不住哭了。

  想起她鼻尖通紅,盈盈染淚的委屈,蘇璿的心格外柔軟,唇角不自覺的輕揚。待遠離了河岸,他刻意顯出身形,在深黑的屋脊上奔縱,漸漸有暗影從街角與路面追來。

  蘇璿不快不慢的引帶,在城中轉了幾圈,最終在僻巷駐足,周邊已然圍聚了數十個黑影,散出濃重的凶煞之氣,猶如暗夜滋生的惡魘。

  蘇璿的眸光轉冷,一線霜雪般的白芒在月華下乍現。

  “是輕離!”

  “輕離劍!”

  “小心!”

  幢幢暗影中有人失聲驚叫,有人憎惡的咒罵,瘋狂的圍殺。

  縱橫的霜芒猶如神魔擊下的閃電,一次次擊得暗影分裂四散,僻巷中不斷有慘叫響起,暗影越來越少,戰意開始潰散,忽然一聲哨響,幸存者如蒙大赦,背起滿地呻吟的傷者逃去。

  蘇璿也不追逐,躍上了一座屋脊,遠方的明月樓依稀有琴聲傳來。

  天淨如空,玉鏡高懸,夜越發清謐,血的氣味淡了,清渺低徊的琴音如悵遠的別離之思。

  蘇璿靜靜聽著,在月下孑然拭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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