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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枕山河》第一百四十章:道相異
  天光低暗,細雨紛紛,浸潤著神教中心之地的黑曜石神台。

  台畔一尊十余丈高的血蛇神像泛著水光,獰然昂首,紅寶石的眼眸透亮,仿佛要吞噬萬物。

  一個黑袍銀面具的人在神像旁佇立了一刻,向前行去,身後跟著一隊畢恭畢敬的侍從。

  一簇簇碧綠的矮樹宛如蕈傘,襯著巨大而巍峨的石殿,殿邊的綠藤吐出碗口大的花,在雨中妖麗如血,藤下伏著花紋濃豔的毒蛇,隨著黑袍人的步履而晃首,看他由遠及近,踏上了石殿的台階。

  六王從殿內迎出來,中原人很難忍受昭越的濕氣,更不用提無處不在的毒蜈與長蛇,他感到強烈的厭惡,出口的話語卻是溫情而體恤,“雨一落越發濕熱,你竟然在這裡熬了幾十年,怪我那時沒用,要是有法子將你藏下來,也不至讓你受這些苦。”

  銀面具被霧氣所蒙,減了三分冰冷的銳感,乘黃的聲音淡淡,“應德帝有心除去榮氏一族,你當年還小,能做得了什麽,昭越雖然蠻荒,至少還有機會活下來。”

  六王仿佛極傷感,“當年榮家出事,我哭了許久,想在殿裡設個香案,身邊的人都不許,明明數月前你還帶我到東郊騎馬,教我射兔子,誰想到會禍從天降。”

  乘黃望了他一眼,“這些事你還記得。”

  六王的臉陰沉下來,“怎麽忘得了,我曾經有父皇恩寵,有娘親疼愛,有至親的舅父與表兄,結果父皇殯天后一無所有,被仇人當廢物般養著,府內外全是宮中暗線。朝臣看我就如一個笑話,比不了陳王,更比不上吳王,萬事都要仔細,不敢讓人抓住半點把柄。”

  乘黃半晌方道,“你活得也不易。”

  六王積怨深重,恨聲道,“我忍了幾十年,計劃一挫再挫,好容易能夠起事,你也積蓄了足夠的力量,眼看大仇得報,卻毀在靖安侯身上,功虧一簣。”

  乘黃停了片刻,“是我低估對手,過於相信神奴的力量,不過左天行還有用,不能殺。”

  六王眼光微動,沒有再說,轉了話語,“聽說那些武林人已經追到山下,雨終是要停的,到時候就會攻上來,你可有辦法?”

  乘黃答得很簡單,“他們進不來。”

  六王和悅的一笑,“我自是信你,不過領頭的蘇璿實在難纏,我送給你的那個人,對付他倒正好。”

  乘黃一點頭,沉默的不知在想什麽。

  深黑的地牢不見天日,卻有各種古怪的聲音錯雜。

  火把映出一間間濕冷的囚室,裡面的囚徒形態各異,有的給毒蟲入腦,滾地慘號不休;有的下半身被毒蟲吃成了白骨,兀自未死,發出令人牙酸的顫哼;還有人在啃自己的手臂,臉上漾著顛狂的笑,咯吱咯吱嚼得血肉模糊。

  令人寒栗的慘景猶如佛經描述的十八層地獄,一襲黑袍幽靈般飄過濁穢的地面,在最深處的囚室停下,裡面一個高大的男子寂然盤坐,一動不動。

  兩人相對許久,不發一語,直到乘黃抬起手,摘下從不離身的銀面具,現出了一張蒼白的臉。

  他的眉似長翎斜飛,眼眸寒澈如墨,眼角略生細紋,氣質孤冷逼人。

  左侯雙眸驟凝,罕有的動容,“榮雋?”

  對面的人一拂黑袍,盤腿坐下,一無波瀾,“榮雋早就沒了,如今只有乘黃。”

  左侯許久說不出話,委實驚異已極。

  誰能想到血翼神教的教主竟然是天下三侯之一的昭平侯之後,曾經名滿金陵,意氣風發的榮府小公子榮雋。

  火把靜靜燃燒,投下深濃的影子。

  寂然良久,左侯話語艱澀,“難怪六王與你聯手,你與他到底誰是主使?”

  榮雋這時不大似乘黃,多了三分冷誚,也多了三分人味,“有何分別,我與他都想復仇,自然是一拍即合。”

  左侯又一次沉默,唯有苦笑。

  當年榮府盛極之時,門前車馬如流,高官爭相逢迎。一朝風雲急轉,昭平侯自盡身亡,合府羈入天牢,三司會審,刑拷不絕。待罪責落定,大雪紛飛的時節單衣流放,那一場全城圍看的押解,是左天行多年來時刻警醒自己的一幕,從未遠去。

  左侯無言,榮雋反而開了口,“離開金陵時唯有你跟出城外,送了冬衣和乾糧,回去必定受了你父親一頓好打吧。”

  左侯有一刹的失神,仿佛回到了少年時。

  榮雋的神情淡淡,“罵你的兄長是看不慣他們的賤樣,我可沒想過幫你,誰知後來落魄,才看出世間鬼多人少。”

  兩家同為侯爵,老靖安侯庸碌無為,一堆兒子屢屢鬧出家醜,甚至有奪爵的風險;昭平侯卻紅得發紫,榮貴妃盛寵不衰,誕下的六皇子深獲帝心,來日甚至可能登臨帝位,金陵世家誰不豔羨。

  榮雋那時年少飛揚,得寵之時衣紫腰金,宮中都能縱馬肆行;而左天行的母親身份低微,他一直受父親忽視,兄長更不憚當眾欺凌,在世家子弟嬉笑看戲之時,榮雋跋扈解圍,雖非有心,依然讓他感念。

  兩人之後並無來往,送衣是一份微薄的還報,左天行被兄長告到父親面前,確是受了重責,然而也激得他負槍從軍,另闖了一片天地。誰想到數十年後,命運讓故人再度相會,一個成了操縱屍傀攻城的梟雄,一個成了矢志守護百姓的武侯,冥冥中仿佛有雙無情手,悄然覆雨翻雲。

  左侯歎了一口氣,心境異常複雜,“舊事就罷了,你擒我無非是要勸降,如今各有所執,不用再浪費口舌,給個痛快吧。”

  榮雋戴上銀面具,道了三個字,“隨我來。”

  出了地牢,榮雋又成了冰冷威嚴的乘黃,一路不斷有教徒跪叩,他視若無物,帶著左侯穿過巍峨的殿群,策馬來到邊崖的哨樓,一揮手讓余人退了下去。

  積了數日的雨雲漸散,天光亮起來,乘黃對著巍巍群山開口,“血翼神教原先是西南數百部落之一,靠一眼赤色的泉水崛起,就是中原人所稱的不死泉,它沒有不死的神效,但能強健經絡,昏惑靈智,一位古祭司據此研出了控人為傀之法,令神教大興。不過此術狠毒太過,引起各部聯攻,雙方幾乎同歸於盡,祭司遂發誓只要各部尊奉神教,永不再用此術。從此神教獨霸西南,術法也從此斷絕,長久之後,都當是傳說。”

  左侯沉默的靜聽。

  “我入教後機緣巧合做了祭司,從殘卷中發現了秘法,琢磨了十余年方成,不料令郎帶人混入教內竊藥,攪得教中大亂。”榮雋想起當時的情形,不免語氣怪異,“這份心機手段,實在不大肖其父。”

  左侯依然漠著臉,嘴角有些發僵。

  左卿辭當時追著蘇雲落而來,他重金賄入教中,暗裡挑動波瀾,引得聖女與護法拚得死去活來,連榮雋也險遭不測,不過卻也因此提前接掌神教,算是意外之獲,他不再多說,道,“黑岩下遍布毒蟻,能蠶食一切活物,入教必經千蛛林、屍魂殿、謁神階。這是血翼神教立教時所設,年久被密林所掩,我接掌後重新整治,中原武林人追來救你,此刻就在山下,絕過不了這三關。”

  左侯微微一震,凝視著狹長的山道,越加凝肅。

  挾著濕氣的山風拂過,榮雋又道,“我拚了幾十年,費盡心血聚起大軍,被你一朝盡焚,換個人我必讓他萬蠱噬體。你對我有舊恩,一些事我也盡知,應德帝將你弄得妻亡子散,在朝堂如履薄冰,還要受安華那個賤人的氣,何其屈辱,為何不興兵報仇雪恨?以我的大軍,加上你的戰策,奪取天下有何難。”

  左侯扶欄遠眺,淡漠無波,“之後如何,讓你或六王為帝?”

  榮雋一停,沒有回答。

  左侯的聲音毫無起伏,“天子確實有過,然而六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興風作浪,害人無數,何來半分善念;你為一已私怨荼毒天下,屍軍所過,多少城池化為飛灰,百姓與你何仇?”

  榮雋的話語與面具一樣冷,“改朝換代莫不如此,榮家覆滅之時,又有何人道冤?”

  左侯也不爭辯,道,“喪亂易得,太平難守,你二人滿心怨毒,一朝得勢必然流毒天下,我一生所守與你背道而馳,不必再說了。”

  氣氛刹那僵繃起來,不等榮雋發作,空山潑剌剌驚起一群飛鳥,山腳有了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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