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被隱藏的十三樓
“什麽?鬧鬼?”徐陽縮了縮腦袋,又四下望了望,但顯然荒涼無人的街景讓他更加害怕起來,情不自禁地往我和三毛身邊靠了靠。
“是啊,前幾年網上有個很流行的帖子,叫‘錢潮市十大靈異之地’,這裡就是排名第一的地方……”林浩用一種低沉的聲音竊竊私語,“根據附近的居民講,這幢樓好幾次都是造一半然後塌了,還死了好幾個人;而有些工人更是死得莫名其妙,別人明明看到他們好好地在上面乾活,誰知道一會兒工夫,突然就走到沒有完工的圍牆掉了下來……這樣的事故接二連三地發生,誰也搞不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風水大師說是因為動土觸犯了神靈。原來,這裡以前有座廟,當地政府為了追求經濟效益,才在這裡規劃一座大廈。最後在大樓邊又造了個烏龍亭,刻碑用來供奉香火,鳳凰大廈才順利地造好。你們看現在這裡的公交車站就叫廟站!”林浩指著大樓前的公交車站牌。
我們扭頭看到,那塊鐵質站牌已經彎曲、布滿鏽跡,上面的字跡也已經脫落、斑駁一片,但上面“廟”三個字還是清晰可辨。
雖然天氣這麽熱,我還是覺得脊背一陣發涼。連三毛都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回頭在林浩後腦杓上敲一個爆栗:“別瞎說,老子當了這麽多年警察,鬼故事聽多了,就沒見過真有人見過鬼的,都是人嚇人……再說,現在都這樣了,遍地活死人,難道不比鬼可怕?”
“這可不一樣……”徐陽臉色煞白,縮著肩膀哆哆嗦嗦地說,“感染者看得見,鬼可是看不見的,我這輩子最怕的就是鬼和蛇……”
“今天你可能一下子全見著了。”三毛打趣著說。
徐陽更害怕了,整個人都有點顫抖起來。
“別嚇唬他了……”大力走過來,伸手拿過徐陽手裡的糞叉子說,“一會兒我走前面,你走中間。”
徐陽如蒙大赦,不住地點頭說:“謝謝……謝謝大力哥……”
這下換成了大力和林浩充當推擋手走在前面,徐陽、三毛和我走在中間,老呂斷後。
進了大廈,光線一下子暗了下來,我連忙把墨鏡取下來,走在最前面的大力和林浩打開了他們綁在糞叉子上的手電筒,兩束強光射出,在前方形成兩個明亮的光斑,顯得其他地方更加陰暗。
我覺得身上突然變得涼爽,本來糨糊一樣掛在身上的汗一下子收乾,我甚至感覺到有一絲寒氣從腳底直往上躥。
這間大廳跟一般的酒店沒有太大的區別,最靠裡面的是前台,後面掛了一排時鍾,顯示著世界各地不同國家的時間,前台櫃子上放了一盆仿真蝴蝶蘭,看起來蒼翠欲滴,前台對面有一組寬大的沙發茶幾,另外一邊則是一個大堂吧,稀疏的座椅凌亂地隨處擺放,似乎是有人點了咖啡要隨時回來一樣。
整個大廳散發著一股刺鼻的霉味,厚厚的灰塵隨著我們的腳步到處飛揚,在手電的光束中看起來就像是彌漫的霧氣,我們都把脖子上的魔術頭巾拉到鼻子上方,像是一群蒙面匪徒一樣往裡走。
電梯已經停止了運行,電梯井的門空空地開著,電梯的轎廂卻沒有下來,那些纜繩和導軌猙獰地裸露著,在手電筒的光斑中反射著幽藍的光。
我們從電梯間一邊的樓梯拾階而上,這種老式的樓房,為了做到使用面積最大化,普遍都把樓梯道做的極為狹窄,這裡的樓梯勉強能讓兩人並排通行。
為了保持一定的攻擊能力,我把林浩換了下來,自己和大力並排走在最前面。
上到二樓,剛一拐角,就冷不丁地看到兩個人直愣愣地站在門口,我嚇了一跳,再仔細一看,才發現是兩個KT板人像,一男一女,男的身著西裝,女的一襲婚紗,二人中間寫著一行字“王思佳&趙振宏——我們結婚啦!”兩人都傻子一樣地笑著,露著一片慘白的牙齒。
我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去,飛快地往門廳裡看了一眼又縮回頭。門外是一個中餐廳,一張張巨大的圓桌整齊排列,中間鋪著一道紅地毯,兩邊是有序的羅馬柱式鮮花底座,兩頭兩個鮮花拱門,只是上面的花朵已經全部枯萎,花瓣像是碎掉的玻璃掉了一地。
我沒有看見感染者,於是再探出半個身子張望了一下,確實沒有。那些座椅花籃都安安靜靜的,像是在等待一場即將開始的婚禮。我站在門廳裡,想象著賓主在這裡往來穿梭、觥籌交錯,每個人臉上都堆著木偶般生硬、虛偽的笑,暗暗為剛剛付出的紅包心疼……恍惚間我覺得這樣的場景似曾相識。
“想什麽呢!”三毛拍了我一下,我一下子驚醒過來,看到其他的幾個人已經往裡面走去,我也連忙跟了上去。
紅地毯的盡頭,有一個小型舞台,舞台後面的整面牆都被鋪成了大紅色,中間是“百年好合”四個大字,舞台前面是一排桌子,桌子上擺著一座一米多高的香檳塔……
“哈哈哈……看我找到了什麽?”我耳邊響起林浩難以抑製的歡呼聲,緊接著,他抱著一隻紙箱子從桌子底下鑽出來。
“是什麽?”大家都圍上去看。
“我以前做過司儀,知道在婚禮之前,一般會把一些臨時要用的小東西先運到酒店,果然被我找著了……”林浩一邊自誇一邊往外掏東西——“喜糖——這些是要分給酒店的保安和服務員的,還有兩條中華煙……哇,還有一打一次性打火機!”
我們都欣喜萬分,煙、糖自然很重要,打火機更是現在最緊俏的物資,就算只有這些東西,也值得我們來這一趟了。
這裡的廚房卻出人意料的一無所有,大概是因為那箱煙和糖是被藏在了桌子底下才沒被人拿走。我們繼續往上走,三樓是幾個會議室,一覽無余,沒有任何可以讓我們順走的東西。四樓往上,便是酒店客房,每個樓層都呈“工”字形布局,電梯間在中間的一豎,兩邊兩條長長的走廊,密密麻麻的客房順著走廊像樹葉圍著枝丫一樣有序地生長。
我們沒再停留,酒店的客房不比民房,不大可能會有什麽有價值的東西,我們拾階而上,打算直衝天台,但等一口氣跑到十二樓,竟然發現再往上的樓梯道被一道鐵門擋住了!
“老呂,看你的了。”我讓過一邊,讓老呂上來開門。
老呂走上來看了看,卻搖搖頭說道:“這門這邊鑰匙孔被堵死了,開不了,要從另一邊開!”
“啊?”我們都吃了一驚,不知道竟然還會發生這種事。
“你們看,這個鑰匙孔被人用電焊焊死了……”老呂指著門鎖說,我湊過去一看,確實看見鑰匙孔上亮亮的一道銀光,不可能再插得進鑰匙。
“不知道上面是什麽……”老呂敲著鐵門說,“這門可厚呢,這裡的人肯定非常不想讓人把這扇門打開!”
“這可怎麽辦?”我有些鬱悶地說。
眾人都撓頭想辦法,樓道裡瞬時安靜下來,這時卻傳來一陣咯咯咯咯的聲音,我循著聲音用手電筒一照,發現徐陽臉色煞白,眼珠子瞪得滾圓,正渾身篩糠呢,咯咯的聲音就是他牙關打戰發出來的。
“這……這裡面……不會關著什麽……什麽不乾淨的東西吧?”徐陽哆哆嗦嗦地說。
我們就差沒從頭上淋下三條黑線來,三毛更是粗著嗓子低聲喝道:“信不信我一嘴巴抽飛你?你小子是做夢見閻王爺——被鬼迷了心竅了?”
“可是……這好好的樓,這麽封死了幹什麽?”徐陽有些委屈地說。
“也許是為了防感染者?這上面說不定還有人住呢,他們在屋頂種糧食,自給自足……”一邊的林浩突然說。
“不像……”老呂搖著頭說,“看這鐵門,應該有些年頭了。”
“嗨,別管那麽多了,先上去再說!”我突然想到一個辦法,“咱們先讓一個人從電梯井爬上去,然後從那頭把門打開,讓我們進去不就行了。”
“那恐怕不成……”老呂搖著手說。
“怎麽不行?”
“這鎖是雙面鎖,那邊沒把手,也得用鑰匙打開……”
“那簡單啊,老呂你爬上去不就行了?”三毛說。
“啊?”老呂驚呼一聲,頭搖得像撥浪鼓說,“不行不行……”
“怎麽不行?那天梯井裡面有曳引繩,挺好爬的,再說就一層樓。”我把他們拉出樓梯間,這一層樓的電梯井也洞開著,我指著裡面對老呂說。
“我……我……”老呂有些難為情的撓頭,“我恐高……”
“什麽?”我心想溜門撬鎖、摸高爬窗不是一個小偷基本的職業素養嘛,怎麽還會恐高呢?
老呂像是看出了我的疑問,又乾笑了幾聲說:“我不是走那個流派的……”
我和三毛大力面面相覷,難以置信道:“難道小偷還和唱戲似的,還分流派?”現在看來老呂是死活不願爬電梯井了,如果就這麽回去實在是心有不甘。我把頭探進電梯井,用手電筒往上照了照,發現電梯轎廂就停在上一個樓層再往上一點的位置,就這麽卡在中間,露出半個門洞。我把心一橫回身說:“要不我上去吧,我以前學過攀岩,這點高度沒問題,老呂你把對號的鑰匙給我,我上去試試。”
“你行嗎?爬上去是沒問題,可開鎖你會嗎?”三毛狐疑著看著我說。
“沒殺過豬還沒見過豬跑嗎,都看老呂開多少回了!”我嘟噥道。
“這個倒是真不難,只要手上感覺好,一學就會!”這一刻似乎只要別讓老呂爬電梯井,他什麽都願意。
我把肩上的背包卸下來,活動活動手腳。一邊的老呂也從他隨身的包裡拿出鑰匙,湊近那道鐵門,一把一把地比對,最終選定一把單面一字型齒口鑰匙。
老呂把我拉到一邊,將鑰匙遞給我,然後囑咐道:“用這個起子的橡膠頭敲,要輕、脆,一沾即離,手腕要放松……這隻手摸著鑰匙,鎖孔裡的彈子彈開的瞬間,鑰匙會有一點顫動,這就行了。這把鎖是右旋的,你往右邊轉兩圈就能打開了,轉的時候也要輕、要柔……”
我不住地點頭,把老呂的話一字不落地記在心裡。
“行,我記住了……”等老呂說完,我迫不及待地往電梯間走,想要現學現用。
“呃……阿源……”老呂又拉住我,吞吞吐吐地說,“你知道……這可是我吃飯的手藝……我現在還能讓你們看得起,可全靠它了,你……你可別往外傳呐……”
我愣了一下,隨即釋然,這世界末日的,人人自危,誰心裡還沒有個小算盤呢?
“行,你就當我是你的關門大弟子,沒你的允許,我不會跟任何人說的,三毛也不會!再說,祖師爺賞不賞這碗飯吃還不知道呢。”我把鑰匙在手裡一拋一拋地說。
“哪能呢?”老呂訕笑著說,“你這麽聰明,肯定沒問題。”
一切準備就緒,我把林浩的頭燈纏在自己頭上,打開開關,四顆LED燈珠發出的光芒,把電梯井照得雪亮。我回頭看看三毛,見他面色凝重地看著我,我朝他微微點了點頭,一縱身跳進電梯井,抓住了中間的曳引繩。
一個樓層的距離也不過三米,手腳並用幾下便爬到了那個電梯轎廂遮掉一半的門洞,外面的電梯門也開著,我先這麽吊在半空中屏氣凝神聽了一會兒,沒聽到一絲動靜,然後再慢慢地用腳蹬上靠近門邊的電梯框架,再用雙手攀上門洞。
我就這麽一半身子吊在電梯井裡,把頭伸出門洞左右看了看,發現這層樓的格局跟下面有些不同,但我也沒太在意,只要沒感染者就行,我放下心來,雙臂一用勁爬了上去。
鑽出門洞,我揉了揉被硌得生疼的胳膊,又回頭看了看,只見電梯轎廂剛好卡在門洞的一半處,我從沒見過這樣的情形,心裡有些好奇,不由地往電梯裡看了一眼,只見這電梯轎廂的格局也跟一般的不一樣,那些樓層按鈕不像一般電梯一樣在進門的兩側,而是呈一字型,橫著排列在轎廂最靠裡的那一面,一到十二,十二個按鈕湊成一排,整整齊齊的像一條皮帶,我當時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可是怎麽也想不起來。
我晃晃腦袋不去理它,又轉身朝兩邊看了看,燈光所及之處便是鋪了猩紅色地毯的筆直的走廊,燈光之外一片漆黑,看起來像是無窮無盡一般。我心裡一陣發毛,連忙衝進對面的樓梯道。
這邊樓道裡自然也是一道鐵門,我看了看,老呂說得沒錯,這邊也沒有把手,只有一個鎖孔,只是沒有被焊死。我輕輕敲了敲門,門那邊馬上也傳來輕輕的敲擊聲。我定下心來,把老呂給的鑰匙塞進鎖孔。
我左手扶著鑰匙,右手抬起老呂給的橡膠柄起子,朝著鑰匙尾巴輕輕地敲了一下,鐵門發出咣的一聲,在寂靜的黑暗中聽起來異常刺耳。但扶著鑰匙的左手,卻沒感覺到老呂說的彈子彈開的震顫感,不過我還是向右輕輕地轉了轉鑰匙……轉不動。
我懊惱地仰頭歎了口氣,頭燈射出的燈光掠過鐵門上方,門楣上一個紅色的數字“13”,我心裡一動,瞬間想起來剛才為什麽會在看到電梯轎廂裡的按鈕時感覺到不對勁了,電梯的按鈕只有十二樓,這裡卻是十三樓,再想到這道厚重的只能單向打開的鐵門,似乎這裡的主人是想把13樓整層隱藏起來。
我馬上想到徐陽說的會不會是關不乾淨的東西的說法,脊背不禁一陣陣的發涼,總感覺背後有什麽東西在盯著我,回頭一看卻什麽也沒有。
我深吸了幾口氣,強行讓自己平靜下來,心裡又過了一遍老呂教的動作要點,然後重新用起子敲了一下鑰匙。這次我的左手明顯感覺到一絲輕微的震顫,我呼出一口氣,緩緩地向右邊轉動鑰匙,鑰匙帶動鎖芯慢慢地轉動,一圈、兩圈,終於鎖舌哢嗒一聲輕響,門開了。
“真有你的啊!”門隻開了一條縫,三毛的拳頭便率先伸過來在我胸膛上打了一拳。
“是源哥嗎?”我看見樓梯下面拐角處徐陽伸著脖子看著上面,雙手扶著欄杆,作勢欲跑。
“你娘的咒我呢?不是我還能是誰?”我咒罵了一句。
“呵呵……我怕你被附身了……”徐陽不好意思地撓著頭往上走。
“至於嘛?你這膽子小的,對不起你這體型啊!”徐陽是個接近一米九的大高個,身體壯實的像頭熊。
“都是以前在天涯上看鬼故事看多了。”
“得,反正以後也沒網了。”
大家又調笑了一陣,我也把剛才心裡的疑問告訴了三毛。
“還有這事?”三毛也納悶,收住要上天台的腳步轉身回來,“那咱先瞧瞧這層樓,到底有什麽古怪!”
於是眾人都往十三層裡面走,只有徐陽,聽了我的話,更是死活不願意進去了,非得一個人在樓梯間等,我們也只能隨他。
出了樓梯間,格局便和樓下客房的不一樣了,兩條走廊變成了一條,我們往前走了沒幾步,便看到一個接待台,三毛拿手電往上面照了照,隨即笑了。
“你看這是什麽?”三毛用手電晃著接待台後面牆上的一塊招貼板,猥瑣地笑著問我。
我抬頭一看,上面寫著一行大字:“莞式服務,包您滿意”,下面還有一堆小字:“全套服務包含:冰火二重天、雲遊四海、毒龍探秘、蕩秋千、水滸傳、蛤蟆功、蜻蜓點水、動感地帶、一馬平川、水滸傳……全套優惠價588/位。”
“哦……”我瞬間明白過來,暗忖這地兒原來是做皮肉生意的,難怪要設計得如此隱秘,那電梯大概是故意把別的樓層按鈕做的誇張顯眼,而這一層的按鈕則設計成密碼或鑰匙啟動,放在不引人注目的隱蔽之處。
“早聽人說這邊有,總也找不到,原來躲這麽深!這場子這麽大,怕是有五十個以上的小姐!”三毛恨恨地說。
“這個冰火二重天和毒龍探秘我能明白,可是這動感地帶、蕩秋千是啥意思呢?”一邊的林浩也是呆呆地看著牆上的招貼,摸著後腦杓納悶地喃喃自語。
“去去去……小屁孩,打聽這些乾嗎!”三毛揮著手呵斥林浩。
“行了,咱們該上去了吧。”我趕緊止住他們說。
三毛用一種極度淫邪的聲音說道:“看,這兒可是一寶庫呢,有太多東西咱用得著了,看樣子這地方感染者爆發以後就沒動過!”
“啥東西?”
“跟我來就知道了。”三毛招招手,我們尾隨而去,只有林浩還呆呆地愣在那,我一把扯過他的手臂,“別看了,再看眼睛該長針眼了!”
“這水滸傳到底是幹啥呢?難道是一百單八將?”林浩一邊被我拖著走,一邊還在嘀咕。
接下來,就像三毛說的,我感覺真的像進了一個寶庫,我們像是若乾年以前流行天下的遊戲《仙劍奇俠傳》裡面的主人公,在各種儲物空間來回逡巡,一按空格鍵就是叮當一聲響,腦門上浮現出幾個字——“得到安全套”“得到潤滑油”“得到低溫蠟燭”“得到免洗消毒液”“得到阿莫西林”“得到防狼噴霧”……到最後所有人都有了中彩票的感覺。
我們在員工更衣室裡翻箱倒櫃,用撬棍把一排排儲物櫃挨個撬開。三毛抓著一個高仿GUCCI手包,像是從雞圈抓老母雞一樣,大把往外掏東西,一些零零碎碎的眼影、口紅之類的東西被他棄之腳下,最後掏出一包黃鶴樓1916。
“還是小姐有錢,抽得起這麽好的煙。”三毛從煙盒裡抽出一支金色過濾嘴的短小的香煙叼在嘴上,然後把煙整盒扔給我,我接住,也抽出一支叼上,然後分給老呂一支,林浩也腆著臉伸過手來拿,我一把捂住煙盒:“小屁孩抽什麽煙?”
林浩無奈地嘟噥:“人家都工作了好不好?”
“也不學學人家大力哥……”我歪著腦袋看了他一會兒,見他一臉委屈,便不再逗他,伸過煙盒讓他自己也抽了一支,又用剛拿的一次性打火機給他點上火。四支香煙馬上散發出成團的煙霧,在手電射出的光束中像幽靈一般盤旋、彌散。
“我說源哥……”林浩吸了幾口煙之後說,“這些小姐都住這兒的嗎?”
“一般不住,怎了?”我靠在櫃子上吞雲吐霧,享受這一天來難得的放松時間。
“那為什麽這裡這麽多衣服包包呢?小姐下了班應該換衣服回家了啊。”
我看看扔了滿地的衣服零碎,一抬頭,看見三毛也呆呆地看著我。
這時,我聽見一陣好像捏著喉嚨發出的低沉的喘息聲。
“林浩,別大喘氣!”三毛低喝一聲。
“我……我……我沒喘氣啊……”林浩的聲音都顫抖起來。
我慢慢地從更衣室探出頭去想看看外面的情況,冷不丁跟一張青灰色的死人臉來了個臉對臉,這個感染者看見我,馬上咆哮起來,張大了嘴向我撲過來。幸虧我手裡拎了個輕便的羊角錘,想也沒想,下意識地掄了過去,咚的一聲這家夥一下子倒了下去,這時我才發現這是一個身材臃腫的中年胖子,此時身上一絲不掛,一堆肥肉像蠕蟲一樣在身上翻滾。
還沒等我喘口氣,一陣乒乒乓乓的摔門聲從走廊那頭傳過來,緊接著,我便聽見那如同噩夢般的號叫聲。
“快跑!”我們幾個都是臉色大變,大喊一聲撒腿就跑。
等我們接近樓梯道走廊時,那些號叫聲愈發清晰,我回頭一看,只見二三十個感染者,正飛快地向我們追來,大多是女的,有些身著護士服,有些穿著半透明的性感內衣,大部分乾脆什麽都沒穿,但無一不是表情猙獰,齜牙咧嘴。
“都是新屍!”我大喊道,腳下又加了一把勁,一頭撞進樓梯道又喊,“徐陽快跑!”
但一轉身卻看見徐陽倒在那道鐵門後面。
我嚇得大喊一聲,後面的三毛也衝了進來,看到這個情景也愣了愣,隨即便推了我一把,厲聲喊:“往上走!”
我打了個激靈連忙向上跑,幸虧天台的門沒有鎖死,我轉了下把手把門打開,後面的幾個人連滾帶爬地衝了來,這時後面追趕的感染者已經只有幾步台階的距離,我猛地把門關上,隨即一連串咚咚的撞擊聲從門上傳來,那些感染者接連不斷地撞在木門上。
我驚魂未定地跌坐在地,喘息了好久才慢慢恢復過來。我的同伴們也是一樣,全部都躺倒在地上劇烈地喘氣,腎上腺素過量分泌帶來的應激反應後,是如爛泥般癱軟的疲憊感。
好一會兒之後,我才開始注意我們周圍的環境,就像徐陽說的,這個天台上布滿了各種植物,各種蔬菜、水果、草木,果實累累,桃紅柳綠蒼翠欲滴,但看起來似乎有些不對勁。
我摸了摸屁股下面墊著的草葉,觸感堅硬扎手,完全不像植物應該有的手感。我摘下身邊的一個紅色柿子椒,拿在手裡輕飄飄的,我站起來,猛地一揮手,把柿子椒重重地摔在地上,啪的一聲,柿子椒四分五裂,濺出白色的粉末。
“假的?”所有人都傻傻地看著地上的一堆碎渣瞠目結舌。
我慢慢地站起身來,四處眺望,發現四周那些低矮的屋頂上,都是一片枯黃,只有幾根野草孤零零地立著。
“我想起來了……”三毛站起來四下張望,“前幾年這一片的街道曾經搞過一個屋頂綠化工程,說什麽充分利用城市空間,要求每幢樓的天台上都要種花種菜,不然要罰款!這家估計是圖省事,直接拿仿真植物敷衍了事了……”
“可把我們害慘了……”林浩慘灰著臉,哭喪著說。
我們五個人蜷縮在樓梯間一側狹小的陰影裡,面前放了一堆花花綠綠的喜糖和一些從小姐包裡搜出來的零食,但大家都只是意思了一下。我感覺自己嘴裡像是拌了一杓沙子,連唾沫星子都沒了,從嗓子眼開始撕裂一般的疼,所有人嘴唇上都起了一層皮痂,像是蛇蛻一樣慘白的暴露著。
“乾脆,咱們跟它們拚了吧?總不能這麽坐著等死啊。”三毛嘶啞著嗓子說。
“拚?拿什麽拚?”老呂有氣無力地說,“糞叉子也丟了,再說那些都是新屍,就算裝備齊全,這麽多咱也乾不過。”
“可這麽活活給曬死,還不如被感染者給吃了呢!”三毛狠狠地把手裡一瓣塑料南瓜葉扔在地上。
“可我寧可被活活曬死,也不想變成那玩意兒!”老呂捶了捶身後的樓梯道,那裡還是持續不斷地傳出號叫聲和咚咚的撞擊聲。
我們都默然。三毛沉沉地歎了口氣,低下頭不再說什麽。
日頭漸漸偏西,但暑氣卻沒有絲毫消退,雖然是四周最高的屋頂,卻一絲風也沒有。我把帽子頭巾都裹在腦袋上,減少水分的蒸發。腦袋沉重的像灌了鉛,四肢也像沒了骨頭一樣癱軟,我閉上眼睛,想讓自己睡一會兒,但精神卻既麻木又清醒,我感覺自己像是陷入了一種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的狀態。
忽然,我似乎聽到一種極其輕微的,像是玻璃被打碎的聲音從樓梯道傳來。我睜開眼睛,凝神細聽,馬上又聽見一聲。緊接著,樓梯道裡那些感染者也突然騷動起來,咚咚的撞門聲停了下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響起並逐漸遠去。
我們幾個人都疑惑地面面相覷,緊接著都一躍而起,我趴到樓梯門的門縫上往裡面看,發現剛才還擠滿感染者群的樓梯道,現在已經空無一物。
我們又衝到圍牆上,往下面張望,我看見一個嬌小的身影飛快地衝到馬路上,在那些廢棄汽車的車頂矯健的縱躍而去,緊接著,那群衣不遮體的感染者也衝了出來,向那個嬌小的身影追過去,雖然這群新屍的速度並不亞於常人,但在這樣障礙重重的地方卻顯得異常笨拙,他們只能手腳並用的在車頂上爬行,不一會兒便遠遠落後於那人,我甚至還看到那人轉過身朝感染者比畫了個手勢,似乎是在示意它們跟上自己。片刻之後,這個嬌小的身影帶著一群幾乎裸體的感染者消失在街道的拐角處。
“這不是Maggie Q嘛?”三毛驚愕萬分地轉頭看著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