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青草、清晨的太陽、潔白的大理石教堂，構圖簡單、怡人。

  智子：“雲天明在教堂，在等你。”

  程心點點頭，她現在有了點情緒，但內心的灰色仍未褪去。

  推開大門，不算長的走廊一側繪有壁畫《最後的晚餐》，一側裱有油畫《基督受難圖》、《格爾尼卡》等。

  教堂的半圓穹頂，是壁畫《創世紀》。

  空曠、明亮的教堂中，衣著格外正式的雲天明抬頭仰望象征主的純白十字架。

  “好久不見。”

  他轉過身，手中拿著一捧花，眼中閃過心疼之色。

  程心眼睛一酸，她想說很多，但最終說出口的只有一句:“好久不見。”

  那種平靜、麻木的語氣甚至連自己都覺得陌生。

  “其實我早該來見你一面的。”

  雲天明聳聳肩，頗為無奈：“但你知道的，局勢突變，我們的計劃都被打亂了。”

  “我知道你經歷了很多，我知道你很痛苦，本來我準備了三個故事安慰你，但現在貌似沒用了，你心有死志。”

  “我想讓你活下去，活下去總會出現希望，所以我想給你一個活下去的理由。”

  智子將程心拉到十字架前，三體第一艦隊是公證人。

  她羞愧的低著頭，手足無措。

  兩人面對面，“當初是你救了我，現在該輪到我救你了。”

  智子，“條件有限，一切從簡。”

  “今天，在此莊嚴神聖的聖堂中，在上帝面前，在兩個世界的見證下，為你們二人舉行神聖的訂婚儀式。”

  雲天明單膝跪地，將手中的花束強硬塞給程心。

  “白百合花，純潔的愛，永恆的愛。”

  他拿出一枚戒指，戴在女孩左手的中指上。

  “現在，你欠我一個回答，欠我一枚戒指，欠我一場婚禮，答應我，活下去，我們一定會再見面的。”

  愛讓程心枯萎的心靈悸動片刻，隨後又被巨大的罪惡感淹沒。

  手中的花束，手上的戒指，眼前真摯的人，讓她湧現出無與倫比的恐懼，名為活下去的恐懼。

  她想拒絕，但在開口之前，雲天明、三體第一艦隊就永久的斷開了量子通訊。

  教堂、大地……一切都在瞬間崩塌，納米機器人變回原來的樣子，只有花束與戒指保留了下來，因為它們不是納米機器人。

  花來自生命樹，栽種得當，為永恆常開之花，戒指是繁星用0號物質造的，無屬性崩壞能實體。

  空落落的一切，程心失聲痛哭。

  太陽系三體接管智子。

  “如果你還想見到雲天明，最好現在就去追逐第一艦隊。”

  智子展開投影，那是一處星際戰場，到處都是殘骸。

  “一個月前，第一艦隊陸陸續續的收到了戰敗方發射出的引力波，半個月前，才觀測到真實戰場。”

  “物理語言算是宇宙間的公共語言，這是我們用公共語言解析出的一組圖片。”

  照片很模糊，但隱約能看到一條龍，一艘戰艦，以及一個女人。

  “沒錯，她就是雷之律者—黎婉華，這場戰爭大約發生在一年前，根據黑域痕跡推算，另一方是從銀心方向逃往銀河系外的末日戰艦，兩百條痕跡。”

  “我們推測，他們可能是在接近光速的曲率航行中被硬生生打下來的。”

  “也有可能是母文明坐標暴露，不得不停下來應戰。”

  “因為我們觀察到成功逃離的十幾艘戰艦的痕跡，有一條是向著銀心去的，這與黎婉華的原有航跡不同。”

  “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第一艦隊僅僅是因為觀測，就被崩壞感染了。”

  繁星驚訝道：“你們的艦隊上出現了崩壞能？不對吧？如果真是這樣，三體世界早就出現崩壞能了。”

  “你忘了？現在絕大部分的電磁波、引力波都無法跨過木星軌道，崩壞神過濾了能感染文明的信息。”

  “祂似乎也在擔心太陽系坐標暴露。”

  是擔心改變歷史進程，擔心人類文明被不夠格的文明滅了，那樣就虧大發了。

  “第一位律者大概就要出現了，第一艦隊不知還能存續多久，程心，如果你想要見雲天明，就趕快啟程追尋……”

  智子來到程心身邊，居高臨下的提醒。

  “不了…，算我失約。”

  納米機器人組成花瓶、盒子，她將百合花束插進花瓶，摘下戒指放入盒子。

  隨之埋葬的，還有最後的牽掛。

  她化為信息態，前往冥王星，這一次沒人能阻止。

  “……”

  將智子送走，繁星將整個拘束球扔進虛數空間銷毀。

  對策局將這次見面公開，征求解讀。

  有聖血持有者稱，她在聖痕記憶中看到過白百合花，開滿整個西伯利亞平原，與生命樹天空島前不久的景色相似。

  有神學家稱，《最後的晚餐》可能是指崩壞神的十三個使徒，背叛者猶大為理之律者，聖子耶穌為終焉律者。

  《格爾尼卡》可以理解為無辜者……

  ……

  另一邊，程心來到冥王星，等待。

  幾個月後，崩壞神從奧爾特雲返回，實驗成功了，接下來就是花點力氣將資料傳遞給外出的孩子們。

  將崩壞能轉化成不受時空場影響的虛物質，它的速度可以上無上限的，但需要很多能量來維持虛物質的能級。

  對於程心的到來，奧托並不詫異，畢竟離開前這可憐姑娘就已經有了死志。

  虛數空間中，他擺出茶會，將人兒拉過來，接下來的事，不適合被宇宙記錄。

  “你還是將自己的道德看得太重，你要這樣想，人類的死活與我何乾？自己只是什麽都沒做、目視悲劇發生而已。”

  屬於律者的身份認知，從律者的角度來看，程心怎麽說也算合格了吧。

  “您是在嘲諷我嗎？”

  “怎麽會呢，事實如此罷了，你是我的使徒，無論是否承認，你並非人類這是無可更改的事實。”

  “你不是人類，也沒有在聯合國，或者其他文明政權中擔任職務，沒有義務，沒有責任，選擇旁觀，又或是干涉，不都是你的自由？人類哪有資格怪罪你？”

  “你只是被自己的道德束縛了而已，直到現在仍是如此，不然不會主動尋死，理性思考一下，你現在最正確的做法應該是改變自己，對於一個正在接受崩壞考驗的文明來說，一個原生律者可是很重要的。”

  “可惜，你從未改變。”

  “我正是因為這一點而愚弄你，不受理性、感性挾持的純粹道德只會招來毀滅。”

  “……”

  “請賜我死亡。”

  “……”

  “媽的…”

  奧托拍桌而起，青銅長劍浮現。

  “純粹的道德，哼！無愧於可能性的基準點之一，我予你磨難，竟無法改變你哪怕一丁點的意志。”

  長劍刺入心臟，程心獲得一顆新的理律寶石，原有的連帶那一份權能解綁。

  “你求死，那就遠離太陽系，沒有虛數空間，能殺你的東西多的是。”

  我是外來者，能殺你，我就不信這個宇宙裡還有其他外來者。

  漆黑深淵浮現，人格反轉，純粹之惡。

  “以我現在的體量，大概能遮掩基準點出現的異常。”

  “以我對他們的觀察來看，他們發現基準點的異常大概要在重啟失敗之後，這並不是重要的可能性。”

  “足夠了，在此之前，我能攫取這個可能性的一切事物。”

  ……

  “主…”

  “去吧，駛向宇宙中心，追尋死亡的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