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間的枝葉抽打在臉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在他的臉頰上劃下淡淡的血痕，黃金龍繃住臉，一聲不吭，只是悶頭扎入更深更密荊棘更多的林莽，用身體的衝力撕開一條前進的道路。白算計跟在他的身後，靠他橫衝直撞撕開的道路，流暢無比地前行。

  “大少……”白算計忽然開口。

  “省點力氣，我們被落下太遠了，必須日夜不停地趕上去。”黃金龍咬緊牙關，一劍砍開擋路的藤條，縱身躍向前方。

  “現在就剩下我們兩個了，就和剛離開盆州一樣。”白算計的聲音有著黃金龍從未感受過的嘶啞滄桑。

  “那又怎樣？”黃金龍抿住嘴唇。他預感白算計的話不會讓他好受。

  “殺了狐妖王儲之後，我們幹什麽？”白算計問。

  “幹什麽……我怎麽知道？”黃金龍的腦子一片空白，他的精神狀態已經無法支撐他繼續思考下去。

  “我不想再繼續了。”白算計語帶哭音。

  “繼續什麽？”黃金龍茫然問。

  “大少，你知道嗎？剛開始，我們看到你被地藏吞了，都以為你死定了。”白算計哽咽地說。

  “算計，別這樣，你不是巴不得我死嗎？”黃金龍受不了白算計的感傷。

  “會說人話嗎你？誰巴不得你死啦？我是巴不得把你踩在腳底下，怎麽分不清好賴人呢你？”白算計氣壞了。

  “我特麽是真分不清了。”黃金龍差點想回頭乾掉他。

  “後來，他們跟在你屁股後面全死了。你知不知道我一天之中，同時看到六個同伴死去。”白算計哽咽著說。

  “……”黃金龍心中為白算計悲哀，在精神上，他的確受到了更多的折磨。

  “結果你妹的，你怎麽又活過來了？”白算計接下來的話差點把他氣死。

  “這是我的錯嗎？”黃金龍憤然問。

  “萬一你又死過去怎麽辦？你這不是讓我吃二遍苦，受二遍罪嗎？”白算計質問。

  “你特麽想怎樣？”黃金龍已經感到無話可說了。

  “我想過了，乾掉狐妖王儲，咱們回盆州，歸隱江湖吧。”白算計低聲說。

  “你才多大就歸隱？你怎麽不說回家抱孫子？你對著鏡子抱自己吧，你就像個孫子！”黃金龍破口大罵。

  “我反正不想再闖蕩江湖了，太傷！”白算計哭著說。

  淚水在黃金龍臉膛上滾滾滑落，燙得他想發瘋。他才十六歲啊，混蛋！這操蛋的人生才開始，怎麽已經這麽傷了！黃金龍雙手垂到背後，頭像一枚鋼錐，憤怒地劈開空氣，向前玩命地奔行。烈風吹在臉上，切割上面的傷口，發出針刺般的疼痛。這疼痛讓黃金龍激蕩的心有了一絲平靜。

  最後一層林線被他們一頭撞開，眼前豁然開朗。這是一片廣闊的大平原，散金川前的青苗原，也是不死妖國、狐妖國和翼人國征戰的大戰場。此刻地藏陣亡的消息已經傳到了前線。不死妖國的兵馬正在緩緩後撤。翼人國的軍隊也在一點點撤離這條戰線。狐妖國的戰士在清理戰場。這場戰爭，以狐妖國和翼人國的勝利而告終。留在戰場上收集戰利品的，是號稱殺死了地藏的狐妖國士兵。

  黃金龍和白算計瞄準小舟山的入口山道，沿著直線狂奔，橫穿整個戰區，從不死妖族和翼人族的軍隊側面疾馳而過，仿佛這兩國的軍隊都不存在一般。他們筆直地朝著擋住散金川入口的狐妖國軍隊狂奔而來。戰場上的不死妖族和翼人族都好奇地停住腳步，向這兩個少年奔行的方向觀望。

  狐妖國的斥候們吹響了禦敵的竹哨。一名策騎烏雲踏雪錐的狐妖國金甲將軍一橫手中的偃月刀，縱騎擋在黃金龍和白算計奔行道路的前方。

  “哪來的小鬼！給我停下，否則亂刃分屍！”金甲將軍厲聲大吼。

  “滾開！”黃金龍縱身躍起，渡鴉之眼雷霆出鞘。狂暴的劍光猶如一陣橫掃而來的星辰暴雨。千萬道白金色的劍芒切割空氣，爆發出千萬聲青鳥夜歌般的鳴響。

  烏雲踏雪錐驚叫著人立而起，橫飆的劍光洞穿了它的身體，將它切割成一團血肉模糊的碎屑。劍芒穿越踏雪錐的軀體，狠狠鑿在金甲將軍的身上。他的人被無數道白色的劍花在空中推行了數十丈，轟地一聲落在地上，偃月刀翻滾著甩出老遠。他的人在地上無法遏止地連環翻滾，每滾一圈，身上的甲葉就碎裂一片。等到他滾到幾十圈的時候，他身上的甲片已經全部碎裂乾淨，整個人赤身裸體地在地上滑行了七八丈才終於停了下來。他張嘴吐了一口血，雙眼一翻，昏死過去。

  黃金龍的身子追著他一路狂奔，一腳踩在他失去知覺的軀體上，向前方疾奔：“擋我者——死！”

  “你剛吃了屎！”白算計追在黃金龍的背後，縱身而起，雙手食指指住太陽穴，大吼一聲。控魂咒以他為中心，蔓延到面前方圓十裡的扇形區域。所有中了控魂咒的士兵都彎下腰，大聲嘔吐了起來。

  黃金龍悶頭衝進彎腰嘔吐的士兵群中，以無相一閃狠狠撞進人群，將擋路的士兵全都撞飛到了空中。白算計跟在他的身後，一路怒視著周圍的士兵：“看什麽看？看什麽看？都特麽給我滾開！”

  十裡的軍陣被他們在幾十息內穿透，狐妖國士兵目瞪口呆地望著他們揚長而去，手足無措。

  在小舟山的山道上，狐妖王儲夾著招財貓小玉氣喘籲籲地狂奔。他已經無力再施展飛天術。在小型鯨吞爆發的時候，他第一時間衝上天空，但是又想要回頭去救自己的士兵。可惜，這些戰士處於鯨吞最核心的區域，全都被鯨吞使魔殘忍殺死。他隻救出了被飛天魔犼追逐的招財貓小玉。與鯨吞使魔的糾纏，令他耗盡力氣。如果不是朱雀轉運靈給了他強大的生存信念，他可能早就放棄掙扎，任由使魔吞噬掉自己。

  但是現在，他又不得不繼續逃亡，因為他知道，小玉所呼喚的“白大哥”，還有他的同伴會一直追他到天涯海角。即使隔著幾十裡遠，他都能感到他們身上散發出來的怨恨。他們會來為自己的同伴報仇。

  “殿下，你要帶我到哪兒去？”小玉尖細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散金泉！”狐妖王儲臉色蒼白地狂奔著，不敢去看小玉的眼睛。

  “你還不放棄我肚子裡的東西？”小玉吃驚地問。

  “為了你肚子裡的東西，我已經犧牲了上千名狐妖國的壯士，連王叔都死了。這彌天大罪，只有在得到你肚子裡的東西之後，才能夠補救。”狐妖王儲悶聲說。

  “你為什麽這麽笨啊？”小玉奇怪地問，“追你的白大哥一定能猜出你會去散金泉的。你想要逃開他，就不要去那裡嘛。”

  “我會怕你的白大哥？”狐妖王儲撇了撇嘴。他可是天授巔峰級的鬥師，連地藏都死在他的手裡。

  “那你為什麽要逃？”小玉問。

  “我……”狐妖王儲張口結舌。

  “你怕面對他？”小玉恍然大悟，“因為你也為自己的貪婪感到後悔？”

  “住口！”狐妖王儲爆喝一聲，“我可是注定要統一妖界的男人！男人，就要有野心！這有什麽錯？你身上有天下至寶。我就要拿到手，因為我擁有比任何人都大的抱負，就比任何人都值得擁有它。”

  “你的嗓音……”小玉歪頭望著他。

  狐妖王儲渾身一震。他也感到了奇怪之處。他明朗嘹亮的男性嗓音變得越來越尖細。

  “你王叔跟我們說，你在十六歲之前，性別是不定，你將靠自己決定自己的性別……”招財貓小玉摸著下巴思索著。

  “住口。我已經做了決定。我要做一統妖界的男人！這是王叔對我的期盼，也是父王的夢想！”狐妖王儲尖聲說。

  “在你的心底深處，你一定特別討厭現在的自己。所以你才會不知不覺地變成了女性。”招財貓小玉一拍貓掌，興奮地說。

  “你閉上嘴比較可愛！”狐妖王儲隨手撕下一把樹葉塞到招財貓小玉的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