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在回答桑聞濤的問題。地藏蜷曲的肚皮側下方忽然破出一個血洞。一個渾身是血的東西掙扎著向外蠕動。

  “啊——”丁氏兄弟和陰瞳都發出了淒厲的驚叫。這個場景實在太震撼了，而且發生在每個人都在疑神疑鬼的關鍵時刻。這令他們都失去了起碼的自控。

  “我的天啊！地藏生小崽子了！”陰瞳失聲慘叫。

  那團渾身是血的東西艱難地扭動著身軀。渾身上下的血漿和粘液在陽光下醜陋地伸展變形著，折射出各種恐怖絕倫的光暈。每個人都感到腸胃在痛苦地攪動，酸液射箭一般刺入他們的舌尖。就算是花想容也想要嘔吐了。

  “你們都不要動它！”桑聞濤警覺地舉起手，護在這團蠕動的血團面前，“不死妖龍一般是不生產的。但是也有萬中無一的特例。如果我們能夠把這個幼崽拿回去研究，也許會破解出很多不死妖族的繁殖之謎。”

  “繁殖……你妹呀……”他背後一直在蠕動的血團忽然開口說。

  那熟悉的話語聲！所有人都愣住了。黃金龍！那是黃金龍的聲音！
  “大少……大少？大少！”白算計從地上一骨碌爬起來，放聲大嚎著，連滾帶爬朝著地藏狂奔。

  他手腳並用地爬到血團的身邊，雙手扒住他的上半身，用力將他向外拔著。

  “輕點，算計，輕點，我胳膊脫臼呢！”血團發出了黃金龍的聲音。

  “大少，你還活著，我的天！你還活著——嗚嗚……”白算計一邊哭天抹淚，一邊毫不客氣地用力拔著，恨不得立刻就把他從地藏肚子裡扽出來。

  “都跟你說輕點了，哎呀！”黃金龍慘叫一聲，終於完全從地藏肚子脫了出來，咕嚕一聲落到白算計身上。兩個人一身是血地抱作一團，雙雙滾到地上。

  “大少，大少，真的是你？你沒死？告訴我你沒死！”白算計扯下自己的一片衣襟，發了瘋一般擦拭著黃金龍身上的血跡。

  “走開走開，我自己擦！我沒死！別這樣，什麽時候這麽肉麻了你？”黃金龍嚇得單臂在地上爬出老遠，一腳將他踹開。

  “大少，你是沒死，但是，但是……他們、他們都……哇——”白算計一把丟下染血的衣襟，跪倒地上，放聲大哭。

  “你說什麽？”黃金龍渾身僵冷，剛剛獲救的喜悅瞬間化為烏有。

  每一個人的相貌都栩栩如生，就好像睡過去了一樣。沒人有切割性的傷口，只有踩踏傷，鯨吞魔獸的攻擊，出其不意，連一點可以追索的傷痕都沒有留下。看著他們好像熟睡過去的樣子，黃金龍的腦子一片空白。

  天旋地轉。他的脖頸在這一刻似乎無法承受頭顱的重量。他像一根面條一般癱倒在地，眼前金星亂冒。他想要昏死過去，他想要這一切快點結束，快點過去。但是他仍然絕望地保持著清醒。那種椎心刺骨的疼痛在切割著他的心。他快要瘋了，不，他已經瘋了。

  “都怪你！”白算計的嗚咽聲悠悠傳來，“你特麽隨便使個屁性子？朱雀轉運靈那麽寶貴的東西，你就亂丟。現在人全死了，你滿意了，你高興了！終於沒人搶功了！全是你的行了吧？”

  黃金龍左手緊緊抓住自己的頭髮，張大嘴，卻哭不出聲音。他已經虛弱和絕望到連哭都沒有力氣了。

  就在這時，天上忽然傳來招財貓小玉的呼喚：“白大哥……”

  黃金龍和白算計同時望向天空。在天空中，狐妖王儲用胳膊夾著掙扎不已的招財貓小玉，正在朝遠方快速飛去。

  “小——玉——”白算計仰天大叫，“啊——我要殺了他！”

  “狐妖國的王儲……”黃金龍怔怔地開口。

  “就是他！一切都是他搞的鬼！他得到了朱雀轉運靈還不滿足！是他殺了所有人！就為了搶走小玉。”白算計嘶聲說。

  “狐妖王儲……”黃金龍用力咬緊牙關，左拳再一次攥緊，一股火辣辣的力量在心底冉冉升起。在這個最絕望的時候，只有仇恨，才能令他重新振作：“我要殺了他，我要滅了狐妖國！”

  “滅了狐妖國！”白算計恨恨不已地追加了一句，“一個都不留，殺光他們！”

  驚人的殺氣在黃金龍身上蒸騰，他就好像變了一個人。在他的激勵下，白算計也漸漸有了站立的力氣，他從地上爬起來，啞聲說：“他會去散金泉，散金泉水可以讓小玉吐出肚子裡藏的東西！他想要找到裡面的東西。因為他以為這樣東西是天下至寶，可以振作國運。”

  “貪婪是最大的罪。貪心的人，都該死！”黃金龍恨得牙關緊咬，他的牙齒已經快要被咬碎了。

  “現在去散金泉？”白算計沉聲問。他已經完全沉靜了下來，只剩下眼睛裡驚人的殺氣。

  黃金龍走到蘇浣虹的屍體面前，輕輕跪下，將她溫柔地抱在懷裡，將遮蔽她臉膛的幾綹頭髮撩開，露出她蒼白而憔悴的面容。

  “浣虹……”淚水從黃金龍的眼眶中滾滾湧出，如決堤的洪水。

  “現在不是哭的時候！大少！”白算計啞聲嘶吼，但是他也同樣涕淚交流。

  “我最後對她說的話居然是‘所有人都欠我的，我活的卻比每個人都慘，結果你們還說我走狗屎運？’我罵她搶我的功勞，還說她嫉妒小心眼。在她最後一刻，她記得的只有我這幾句誅心的蠢話。”黃金龍嘴裡滿是淚水的苦澀，“現在我都明白了，她是為我好。她是怕我被榮耀迷失了方向。但是，我清醒得太晚了，我虛榮的代價，就是所有同伴的性命。”

  “是狐妖王儲害死了她。我們一定要報仇！”白算計嘶聲說。

  “狐妖王儲，我要把碎屍萬段。”黃金龍將蘇浣虹的屍體小心地放到地上，又走到藍彩兒的面前。

  這位來自殺手世家的小姑娘此刻好像在做著什麽美夢，在眉梢嘴角還殘留著淡淡的冷笑。

  “彩兒真是視死如歸，臨死還能笑出來，巾幗豪傑。”白算計小聲說。

  “她一直在默默支持我，堅定做我的後援，無論我的決定多麽荒唐。”黃金龍奮力抹了一把眼淚，“不只是她，傳傑、南星、百練，他們都在做我的陪襯。死的應該是我，不是他們！我只是一個竊取功名的竊賊！”

  “你的確不怎地。”白算計低聲說。

  “罵的好！”黃金龍將渡鴉之眼狠狠插在地上，“我黃金龍發誓，一定要將狐妖王儲碎屍萬段，讓他嘗盡千種折磨萬種苦難後再死。死後我也要讓他墜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趕快出發吧，如果不能趕在他們到達散金泉之前追上去，我們很可能抓不到他了。”白算計催促。

  “啊——”黃金龍忽然猶如瘋虎一般爆吼一聲，將右肩狠狠砸在身邊的枯樹上。嘎達一聲，他脫臼的肩胛骨被他用這種粗暴的方法回位了。鑽心的疼痛令他的肌肉不由自主地痙攣，但是他卻對此沒有察覺。他的大腦已經被苦痛塞滿，再也容不下任何東西。

  黃金龍回過頭來看了一眼天牢越獄眾和邪珠。這些人看他的神情都有些異樣。

  “我同伴的屍身，希望你們幫我妥善保管，我完事之後，會找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把他們埋葬。”黃金龍啞聲說。

  “我們到哪裡匯合？”陰瞳膽怯地小聲問。

  黃金龍的眉頭微微一皺，陰瞳的語氣中充滿了恐懼，就好像自己是個怪物，這讓他有點不適應。看到他皺起眉頭，天牢越獄眾齊刷刷地後退了一步，似乎生怕他發起火來毀滅世界一樣。

  “我們……”黃金龍現在實在沒有心思再理會這些細枝末節的事情，他搖了搖頭，“我們在散金泉匯合吧。我們應該在散金泉附近能找到狐妖王儲。”

  “好！”天牢越獄眾忙不迭地說。

  “走！”黃金龍伸手用力砸了一下白算計的肩膀。“狐妖王儲，我要親手扒了他的狐狸皮！”白算計用力一點頭。兩個人一起運起青霄術，竄上道邊的樹上，借助枝丫的彈力朝著散金川方向激射而去。

  望著黃金龍和白算計遠去的身影，花想容側頭問桑聞濤：“你覺得真的是他？”

  “是他沒錯。他身上的血是地藏心臟處特有的龍血，絳紅色的那種。他才是真正殺死地藏的人。”桑聞濤沉聲說。

  “狐妖王儲是我這個世界上最不想成為的人……”丁佐麒顫聲說，“黃金龍想要殺他，他就算逃到天涯都逃不脫。”

  “他的樣子真的太可怕了。不知道是龍血改變了他，還是……”陰瞳戰抖地說。

  “總有一天命運會把每個人都變成魔鬼。就像黃金龍現在這樣。”花想容有感而發。

  “喂，你們可千萬別忘了保存好他同伴的屍體……”邪珠忙不迭地提醒，“萬一有任何閃失，我可不想有池魚之殃。”

  “放心吧。我好歹也是屍後，保存屍體是我的長項。”花想容閉上眼睛默運控屍術。地上打鬼團少年的屍體一個接一個地站起來，和舞王傀儡們站到了一起。

  “咦，這個是什麽？”桑聞濤從地上撿起一個龍骨做成的盒子，好奇地問。

  “應該是黃金龍他們落下的。”丁右麟說。

  “要不要我打開看看？”桑聞濤問。

  “千萬不要！”其他人嚇得連忙阻止。這可是黃金龍落下的東西，他們沒人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