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正淳微怔,不過甚喜,心想兒子總算問到了關鍵,則淡然一笑,說道:“為父跟你講這些,並不是讓你去復仇,只是想告訴你,你母親的死與宋皇無關,只能說是命運弄人。你不要為了尋仇,而無端跳起戰爭,這樣苦的始終是黎明百姓。”
公子冷笑:“你少找借口,若不是他,我母親怎會死?”目光一橫,滿蘊凶光,直射那皇爺,戟指:“還有你,既然愛她,又怎舍得讓她跳崖?”段正淳步子錯動,嘴上結巴:“我……”公子哼的一聲,嘲諷:“別告訴我,當時我娘已萌死志,對此你一點也不知?”
他當時的確不知道,隻覺仙瓊神情有異,語氣更是令人納悶,萬沒想到這是她死亡的前夕,幸好她跳崖之後未死,得貴人相救,否則我當真要抱憾終身了。柳仙瓊不死,這是後來柳仙貝跟他說的。
聽得兒子這般質問,這皇爺心下有愧,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解釋?他父子二人就這般沉默了好久好久,那段正淳一想到兒子的動機,就心有余悸,他實在不願愛子親手毀了大理現下的太平盛世,那樣的話,教他百年後,有何臉面去見列祖列宗。
段正淳沉默了好久,同時也沉思了好久,最後想了想,終於開口:“蕭兒,你母親的死當真怪不得當時的宋皇,要怪也只能怪那知府,不過後來聽說,他犯了命案,已被宋朝給辦了。也許這便是世人常說的,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罷。你若還有怨,就怨為父,畢竟,真正對不起你母親的人是我,別把氣撒在無辜之人身上,好嗎?”
公子突然間哈哈大笑起來,笑聲十分蒼涼,似嘲似諷,震攝屋瓦,更有一絲憤世嫉俗意味,冷冷道:“少把自己說得那麽偉大,你只不過是一個到處留情卻不負責任的情種,並非聖人,連君子你也談不上。”頓一下,又道:“上梁不正,下梁豈能不歪?他朝廷若有治國良策,安邦之才,又怎容許貪官橫行,胡虜鐵騎在我中華大地上踐踏?”
段正淳聞言,渾身一震,這些道理他都懂,只是沒人像兒子這般直言不諱,忿恨填膺地說出來,而且幸好是在自己的皇宮之中,不然傳到外間會掀起多少風浪,給國家帶來多少災難,這是誰也無法預料的,目前只有穩住兒子的情緒,盼他別那麽激動。
皇爺暗吸口氣,震攝心神,即緩緩地心平氣和道:“兒啊,這些事都過去了,咱不提了好嗎?你是太子,待朕歸老,江山遲早是你的,目前就好好過日子,咱甚麽也不興。你所造的生活用品,於民有惠,朕會下令好好推廣至全國。至於武器一事,朕看你就放手吧?”
這皇爺自降身價,與兒子對談,總帶著幾分商量的語氣,可這一切聽在公子耳中,是那麽的刺耳,仿佛在打壓他一般,心中有氣,卻忍著半分,叫道:“你派人監視我?”段正淳面上一燙,其實用的著監視嗎?公子他這般大的動靜,整個大理城有誰不知,有誰不曉?
更糟糕的是,生活用品前晚才完成第一批,昨天自走街上宣傳銷售,今日父親卻知曉了。公子不得不懷疑,這些日子段正淳表面上對自己的事不聞不問,料他暗地裡定是派人監視著,不然消息怎知道得如此準確?可是公子卻忘了還有一個段譽!
段正淳輕咳一聲,道:“朕並沒有派人監視你,這事你不用多疑。只要從今往後,你好好做你的太子就可,其他的事都交給朕辦吧!”公子搖頭:“辦不到!”他的心血豈容別人一句話便沒收。
這皇爺氣起,頓足微惱:“你說你這孩子,怎麽總是不聽話?別人說東,你偏往西,別人說……罷了,你要朕說幾遍,你母親的死當真與宋皇無關,要怪就……”
忽然這時,一個聲音衝入殿內:“怎說與他無關,我妹妹便是給他害死的。”此音高昂擲地有聲,話音剛落,一名身著宮裝的女子闖了進來,此女貌俏麗,明眸淡眉,楊柳之姿,朱唇小嘴,可說起話來憑地響亮,渾不似出自女人之口。
她這般闖入,都把禦書房內二人給嚇了一跳。那父子目光互視,公子斜眼,瞥見此女進來時,周身帶著一束光,仿佛仙子降世,略一琢磨,已明其意。殿內本昏暗,料她進時掀起幔帷,把外間強光帶入所致。
公子也因這般看清了此女的面貌,心下一遲疑:“是柳姨?難道伺藏在旁的人之中,也有她一個,那余下的人會是誰?”當下不動聲色,靜觀其變。
段正淳果是非常焦急,頻頻頓足,三分惱怒之外,更有七分歡喜,趨至此女面前,埋怨道:“你來這裡乾甚麽?此乃商談政事的地方,請你快快離去。”
柳仙貝不依,嬌聲道:“臣妾剛來一會,皇上您便要趕人家,豈非過於無情?”段正淳頗為躊躇:“這……”原來此女本待在自己宮所,多日不見兒子,便悶得緊。兒子離宮,料想定與太子有關,否則整個皇宮,乃至整個天下,除了自己也就只有公子一人能使得動兒子。
閑來無事,便想找太子問個清楚。剛經公子府邸門外,便見他興高采烈跑出去,一時好奇,就悄悄跟著,哪知公子碰見了木婉清,二人所談,此女一字不漏聽進了耳中,深覺此事有異,便一路尾隨。
果不其然,他父子會面,段郎的悲情史,也全入了此女之耳。聽到段郎對妹妹的一腔深情,簡直又妒又恨。從小她就恨妹妹得到的東西總比自己的多,沒想到連愛情也是一樣。她人雖死了,可魂仍在段郎心中,她恨世道不公。
既然如此,這小子不是要為他母親討個公道麽?好,她成全他!也許此子死了,或許她對妹妹的嫉妒,也就可以放下了。她陰森森一勾嘴角,不顧一切闖了進來。
她這番不知好歹的插足,卻攪亂了那皇爺的計劃,一番心思,或說是一場布置。對女人,段正淳向來有法子,可對為愛失去理智,一心只有嫉妒的女人,他就有些招架不住了。
他信女人,卻又不信女人,為了女人,他可以舍棄生命。同樣,為了另一個女人,他又可以輕易地拋棄眼前的女人,開心地去風花雪月。但對眼前的柳仙貝,他惱又不是,罵又不是,當初喜歡此女,多半與柳仙瓊有關,或多或少覺得虧欠了柳仙瓊,有了內疚就彌補在其姊姊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