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漸墜,暈黃四野,鵝蛋煎般彌香,煞是好看。劉進三人穿入大片高麻,轉入山坳,此刻微微帶汗,不覺停下步子,各自擦拭。梁雪抹汗問:“阿紫,是這裡嗎?”
阿紫顧盼了一下,見四周遼闊枯榮,不由得道:“姑娘我又沒來過,怎生知曉,你有眼睛不會自己看嗎?”梁雪深知此女向來如此,當下也不予她計較,只是瞧著夕陽出神。
三人自出城外,便一路打聽地方,及一位倜儻的王爺。京城乃繁華之最,五湖四海的人,多少在此貿易行商,遊玩不等,更添文人雅士匯集之地。要尋一個瀟灑的中年人,也決非易事,好不容易從一名農夫口中打聽到這個地方,但惜輾轉此處,天色亦也不早。
劉進眼力極好,遠遠地便一眼看見了一座茅舍,遙指道:“嫂子,會不會?”二女聽真,把眼相望,無不歡喜,同道:“不錯,該是這裡了,走,咱們去瞅瞅!”三人起步動身,往那間茅舍走去。
段正淳道:“兒,咱可不能讓蕭兒隻身涉嫌,遂了那妖道心願。”刀白鳳歎息,輕聲道:“這個我豈有不知,只是如今你我皆為階下囚,我受了重傷,你穴道又被製,別說是去送信,就是想要逃出他的魔爪,亦是難事。”段正淳一聽,慌了:“這可如何是好?”
刀白鳳凝眉,說道:“你先別急,容我好好想想。”沉思間,又見丈夫面上淒苦,一直按著手肘,不由問:“淳哥,你怎麽啦,老苦著一張臉?”段正淳苦笑道:“我無礙,可能是救你的時候,這裡被石子滑到了,有點疼!”
刀白鳳大驚:“甚麽,你?”說時就從榻上下來,要一看他傷勢,段正淳連忙阻止道:“兒,你別緊張,我沒有傷到筋骨,隻消休息一下便好。”刀白鳳不信,眼泛狐疑之色,盯著他問:“當真?”
段正淳面上一熱,咬緊牙關,隻好謊說道:“當真!大風大浪我都挺過來了,區區皮外之傷能要了我段二的命不成?”刀白鳳聽丈夫自稱段二,一瞬間不由想起往昔,那年他追求自己,報的名字也是段二,很快二人便墜入了愛河,此番思及面上不知不覺紅了起來。
如若不是丈夫天性,處處留情,自己好強,更好面子,事事與他針鋒相對,也許事情就不會演變成今天這個樣子。如果自己早一些學會饒恕,原諒他的過失,興許如今也是恩愛如昔,兒孫滿堂之局,現在說甚麽都晚了,悔之莫及。
段正淳見愛妻面色不佳,隻當她傷勢過重,又引發氣虛之象,憂心道:“兒,早跟你說了別多話,要好好養神,你就是不聽。”刀白鳳面上又是一紅,低著頭,心道:“我以後都會聽……”才然念此,耳聞籍籍的步履聲響,逐漸向屋子靠近。
她心弦一動,急忙震懾神亂,對丈夫壓低聲音道:“噓,淳哥,外面有人?”段正淳心笑,他當然知道外面有人啦,那妖道不是說了要守在外間,料想定然是他,豈知刀白鳳一把將丈夫的腦袋拉下,貼緊自己的,示意他別出聲。
段正淳身子一熱,心跳怦然,這等近距離接觸,已不知有多少個年頭不曾近她身了。眼下肌膚相間,彼此呼吸和心跳皆可聞,雖說刀白鳳身著村婦之裝,但韻味不減,連身上的氣味,更是不曾變。
他這等近距離接觸,心中好生歡喜,不知不覺想起了當初新婚燕爾之時,二人你儂我儂的如膠似漆生活,那日子過得滋潤,神仙也不如斯。本能的男性反應,渾身竟然燥熱起來,他呼吸加急,胸口煩悶竟有些難以忍耐。
刀白鳳一心在意屋外情況,不曾注意到丈夫的變化,隻留神去聽,瞧瞧到底是何方神聖?仔細辨聽之下,來人三眾,一者步急,一者步穩,尚有一人碎步輕柔,幾乎無聲,若不是聽得仔細,實難辨出來。
三人靠近茅舍,拉開柴扉,一齊躡足進去,各自戒備著,看了一遍四下,不見有人,均覺奇怪。梁雪止步問:“怎麽如此之靜?”阿紫不耐:“管他甚麽靜不靜的,闖進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嗎?”梁雪凝眉沉思,不語。
劉進卻道:“不妥!”阿紫不愉:“哪裡不妥?”劉進隻道:“靜,這院子實在太靜了。”按說時下夕陽沉西,又值春中,夜晚來臨之前,總有一些蟬蟲鳴唱一番迎晚吧,此處又是山中,更是蟲類匯聚之所,當是很熱鬧才對,為何一絲聲響也聽不到呢?
而且這靜,簡直靜得可以嚇人。
他二人如何勸說,亦是拉此女不住。就在這時,眼見阿紫便要踢開那扇門,忽然一人現身擋在了門前。此人來得過於突兀,他是如何出現的,無人知曉。
阿紫來不及驚呼,身子便不由自主倒逝,頭先腳後,其勢遽疾,堪比烈風。劉進瞧得不忍,閃身即上,伸手接住阿紫的腳跟,弄了個手段,消下對方那股力道不少,一旋轉,這才將阿紫穩穩妥妥放回地上。
此女魂兒劇顫,她這一生之中,除了二哥梁蕭,從未懼過任何人。適間那一瞬,實在太恐怖了,此刻雖化險為夷,但想想尤覺後怕。身形一經站穩,立即抬頭,卻見一人立在苔痕之上,手托一柄拂塵,像個道人,頗有一股仙風道骨之氣貌。
老道一開口便是:“爾等終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