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蕭知道飾掩不過,乾咳幾聲,自屏風後轉了出來,作揖道:“在下梁蕭,誤闖姑娘寶閣,實是罪過,望請姑娘恕責?”那女子道:“哼,你膽敢擅到曼陀山莊,不但如此,居然跑到我的閨房來,膽子倒不小。你可知,任何男子不請自來者,均須斬斷雙腿麽?”那聲音極具威嚴,與先前喃喃自語相比,簡直天壤地別。梁蕭心中咦了一聲,暗道:“奇怪,怎麽這人的脾氣,行事作風,似有幾分耳熟,頗似……”一時之間卻怎也想不起來了。
當下賠笑道:“姑娘勿怪,避難適經寶閣,並非有意擅闖,就此辭過。”那女子道:“慢著,避難?你說的可是‘聽雨軒’走廊上?”梁蕭應道:“正是。”他當時匆忙撞至那裡,可不知是甚麽軒的,她既說是‘聽雨軒’便是‘聽雨軒’罷。
那女子道:“在那裡,你可曾見過一個人?嗯,大概是這般模樣:四旬左右,國字臉,濃眉大眼,形態威武,王者之相,行事頗是瀟灑。”梁蕭聽了,心中吃驚,想道:“她,她說的可不是老段麽?那她是……”貿然抬起頭來,與那女子一照面,這一下驚詫當真不小,只見這女子身穿鵝黃綢衫,衣服裝飾,竟似極了王語嫣,不過這女子是個中年美婦,四十歲不到年紀,梁蕭一驚之下,再看那美婦的相貌時,見她比之王語嫣,眉目口鼻均無這等美豔無倫,年紀固然不同,臉上也頗有風霜歲月的痕跡,但依稀有五六分相似。
此刻已然曉得此女子是誰?忍不住衝口而出:“你,你是阿蘿?不,不,你現在是王夫人。”這人正是王夫人,王語嫣出房門後不久,她獨自一人在房中發呆,突然外面傳來刺耳的打鬥聲,心感奇怪,便飄身出去查訪。誰料,到那時,已經人去樓空,惟獨留下那些在柱子上的劍痕,她深知這是無形劍氣所傷,立馬想到了昔年情人所用的段氏“一陽指”,回房後,自怨自唉,自憐自歎,碰巧撞上誤闖她閨閣的梁蕭。此時與這少年一照面,他便道出她的閨名,這叫王夫人如何不驚,訝異道:“小賊,我兒時的名字,你如何得曉?”
梁蕭見她轉瞬之間,便把自己當作賊人,不免心底來氣,哼聲道:“本少爺甚麽時候改行了,你媽才賊。”王夫人聽說,霎時怒火萬丈,冷冷道:“你既對我這等無禮,那我就先砍了你的雙足,再挖了你的眼睛,割了你的舌頭,然後丟了喂野狗。”梁蕭嘿嘿笑道:“小娘皮,你能不能來點新鮮的,老是砍呀,殺啊,跺的,你不嫌髒,我還嫌髒呢?”
王夫人臉上蹬火,喝道:“小賊,你叫我甚麽?”梁蕭道:“本少爺想你耳朵有些背,這麽標準的國語,你居然聽不懂。你小時候肯定被豬親過吧?唉,人賤一輩子豬賤一刀子活著浪費空氣,死了浪費土地,在家你還浪費男人的精氣;若我是你啊,早找塊風水寶地,挖個坑自己跳進去,埋了;再不舍,摘朵茶花,將脖子抹了;不然放個屁,把自個兒熏死了……”梁蕭猶在滔滔不絕諷刺著,那王夫人越聽越怒,終於大叫一聲:“來人啊,將這小賊綁了?”
少頃間,唰唰從門外竄進兩個老婦人來,梁蕭與二人一照面,霎時大驚,你道二人是誰?可不是那平婆婆和瑞婆婆麽。平婆婆和瑞婆婆見了他,也是微微一詫,繼而那平婆婆桀桀怪笑道:“小*賊,又是你。天堂有你不走,地獄無門闖進來,正好,今天就結果了你,免得壞了小姐名聲。”梁蕭恥笑道:“小*賊?本少爺*你哪了?也不瞧瞧你這副尊容,你說你的牙吧,如同天上的繁星,色澤鮮黃,相距甚遠;臉就不用多說了,看背影急煞千軍萬馬,轉過頭,嚇退百萬雄師,這名聲卻是夠大的唷。”
平婆婆氣結:“你……”梁蕭閑態自若,嬉笑如常,瑞婆婆勸解道:“平婆婆,別生氣了,這小子油腔滑調你也不是不知道,辦正事要緊。”向王夫人鞠躬作禮道:“夫人,喚老奴二人前來,有何示下?”王夫人微睨少年一眼,對平瑞二人道:“這賊子,婆婆認識?”平婆婆咬牙切齒,恨恨道:“就算化成灰,老奴也認得。”
梁蕭笑道:“唷,原來胖婆婆眼力竟是這般了得,比嘴上功夫高明多了,那飛灰難道說是你親戚,還是鄰居,如此自信?”平婆婆怒道:“小*賊三年不曾洗口了,一張臭嘴。”梁蕭聞說,淡然一笑,並不以為意,說道:“唉,少爺我要走了,懶得和你們這些上了年紀的老婆子瞎掰,實在晦氣的很,還是找年輕人實在。”轉身便走。
驀地裡人影一幌,那平婆婆欺近梁蕭身前,不知何時手中已然多了兩柄短刀,分左右手而握,招式狠辣,分砍梁蕭左肩右腹,梁蕭嘴角微弧,輕輕一笑,右腳向西北斜滑,身子稍傾,便即避過,身形再轉,跳到那平婆婆身後,手起掌落,砰的一聲大響,在平婆婆那肩背上狠狠印了一記。這兩下快如閃電,沒等三人反應過來,那平婆婆已然應聲倒地,滾至一旁,哇的一聲,吐了老大一口鮮血。
瑞婆婆見狀,心如燎火,大喝一聲,拍拍拍,連揮三掌,全身衝上。這次夫人急招,她那拐杖未曾攜帶,見同伴蒙難,慌忙中劈出掌法襲敵,梁蕭眼看她掌法精妙,來勢凶狠,公然不懼,展開逍遙掌法,以掌對掌,一番搭上手,鬥經三四個回合,梁蕭輪著掌,佯露一絲破綻,那婆婆拚命,不疑有詐,尋隙破敵。
梁蕭心底冷笑:“來的好。”即氣貫丹田,布滿全身,結結實實挨了那瑞婆婆一掌,但聽砰的一下,實物相撞,那瑞婆婆被梁蕭的真氣反震,飛出數丈,轟的一聲徹響,一根房柱應聲而斷,瑞婆婆順勢滑下,手撐地板,好像時間在這一刻停止了。突然間,哇哇的幾聲,嘴中的鮮血猛吐。
說時遲,那時快,王夫人隨手抄起架上的寶劍,急縱身跳將出來,拔長劍,對梁蕭罵道:“死賊子,老大不識趣,幾月前,傷我手下,我不予之計較。今又來欺我,重傷兩位婆婆,你該當何罪?”梁蕭道:“我的兒,是你先叫人綁老子的,你又該個甚麽罪名?”王夫人羞怒,輪長劍朝胸便刺,這梁蕭踏步法,隨機相避。王夫人這一出手,梁蕭隻閃不還,鬥得五六招,那夫人楸著這少年步法眼熟,霍然叫道:“小賊,你這步法哪偷學來的?”說著捏個劍訣,停了劍法。
梁蕭聞言,嬉笑道:“跟你姨奶奶偷學的,怎麽著,你吃了我啊?”王夫人怒極,喝罵道:“無知小賊,滿嘴胡言,看我不撕爛你的臭嘴。”斜劍一抖,果真朝梁蕭嘴巴刺去,梁蕭輾身法閃開,笑道:“三伏天賣不掉的肉,果然是臭貨。”王夫人這招不中,已然曉得此人武功詭異了得,然而又像出自逍遙一脈,頗有淵源,心下捉摸不準,冷冷的說道:“老肥豬上屠場,挨刀的貨,看劍。”喝罷,劍尖轉個方向,劈他下陰刺去。
梁蕭立著步子,看見如此情景,心頭暗怒,右手小指一伸,嗤嗤聲響,一招少澤劍應聲而出,突然間拍的一聲響,王夫人手中長劍為梁蕭的無形氣劍所斷,化為寸許的二三十截,飛上半空,許久片片碎落,王夫人驚道:“一陽指,你居然會段氏的一陽指,你到底是不是姓段?”梁蕭啐道:“我呸,你女兒才姓段。少爺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梁蕭便是。剛跟你說了不久,你老人癡呆啊你。老想著姓段的,他都把你飛了,你還戀戀不舍,腦子進水了,還是門縫給夾了?”
王夫人道:“你真不姓段?”梁蕭無奈:“我真不姓段。”王夫人氣道:“那你這一陽指是誰教你的?”梁蕭險些無語,淡淡說道:“甚麽一陽指,二陽指的,少爺我這是六脈神劍。”王夫人聽了,比說是一陽指更加震駭,驚道:“六脈神劍是段氏不傳之密,就算是俗家弟子也不能相授。說,你從哪偷學來的?”
梁蕭一聽,氣得五內俱焚,吼道:“你別他媽老說偷學不偷學。”不過靜心一想,這確是他偷學而來,心中不免煩躁,想道:“一不做二不休,乾脆全告訴她好了。”即一改怒色,笑道:“我的兒,你聽清了。不錯,這劍法是我偷學的,不僅如此,你逍遙派的甚麽‘凌波微步’、‘小無相神功’‘北冥神功’我全學了去;還有你那‘琅擐玉洞’中的武功秘籍,少爺我都瞧了個遍,一個字也沒落下,都記在這呢。你若不信,來,咱倆印證一下。”說話同時,手一指自己的腦門,神態甚為猖狂傲氣。
王夫人聽說,險些氣炸了胸腑,狠狠的道:“既然如此,小賊,今天我非殺了你不可。”梁蕭嘻嘻笑道:“就你?嘖嘖,還是找老段多練習幾年吧。白白(拜拜)!”身子一幌,似道白煙一般,消失在王夫人詫異的眼中。
許久,突聽外面傳來“啊喲”慘絕人寰的一聲大叫,原來梁蕭施展身法遁出門外,忽然停下,撞上急急忙忙前來的嚴婆婆,那婆婆內力已被段譽的北冥神功吸盡,相撞之下,仰天便跌,王夫人聞聲奔出,見了二人,向嚴婆婆問道:“嚴婆婆,怎麽回事?”嚴婆婆吃痛爬起,嗓子沙啞道:“小姐,小姐放跑了那倆個丫頭,還有那新來的花匠,一起,一起逃了。”王夫人驚道:“甚麽?嫣兒,嫣兒如此大膽?”
梁蕭聽了哈哈大笑,雖然這些事情遲早會發生,此時親聞,竟是如此痛快。王夫人喝道:“小賊,你笑甚麽?”梁蕭笑聲不絕,說道:“笑天下可笑之人,我的兒,你管得著麽?”王夫人羞惱,怒喝道:“小賊,別走,吃我一拳。”右手微揚,使得竟然是逍遙派一招精妙的拳法。梁蕭笑道:“不走,我還留下吃飯不成?”隨便幌了一招,眼睛眨眨,身子忽轉,去得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