旨意是需要潤色的。
楊憲寫的旨意裡,當然不能直白地問官員們,“多少俸祿你們才能不貪?”。他得問到底多少錢,朝廷既能負擔地起,官吏們又足以養廉。
而且,官吏們不但要說自己應得多少俸祿,而且要講講其他人應得多少俸祿。比如,你一個七品官,認為自己一個月應該得一百石大米。那麽,你覺得六品官、五品官呢?朝廷宰相呢,又該得多少大米?朝廷能不能負擔?百姓能不能負擔?
另外,朝廷明確了,官員俸祿五年一議。將根據朝廷的財政狀況,對官員們的俸祿進行增加或者減損。
旨意一出,官場上下一片歡騰。
說到底,別看朱元璋眼皮子底下的中書省,都左一個貪官,右一個貪官的。那是因為,朱元璋的眼裡不揉沙子,而不是吳國的貪官太多。
事實上,歷朝歷代的開國時期,都是朝政最清明,貪官最少的時期。。
吳國絕大部分的官員,還是希望清清白白,做出一番事業的。現在朝廷立下了俸祿的原則,要給大家體面的生活,大家能不高興嗎?
五年一議,更是對吳國官員們的心思。現在吳國不過佔據了三省之地,萬事以軍事優先。現在把俸祿定的低一些,大家完全是可以接受的。以後,等天下太平了,還可以再加嘛。
甚至於,現在的低俸祿,都能成為大家的一個資歷:當年,我官居何職,一個月才拿多少多少俸祿,與朝廷同舟共濟、同甘共苦。那時候,你小子在哪呢?現在天下平定了,你跟我爭官,憑什麽啊?
當然了,最讓文官們高興的,還是朱元璋這個態度。
在朱元璋手下,做什麽官員最難?
諫官啊!
渡江之前就不用說了,朱元璋的身邊沒多少文人,更別提什麽諫官了。
後來,朱元璋佔了太平府,大軍能吃飽飯了,來投奔的文人也多了。有些文臣,就想做朱元璋的“魏征”了。
但是,朱元璋的好脾氣,那是對少數有限的幾個人的。對普通文官,就著實不怎麽樣了。接連砍了十來個腦袋之後,再也沒有文官敢給朱元璋提意見了。
又過了幾年,朱元璋讀書多了,覺得這也不是個事兒。於是乎,命汪廣洋、李勝瑞為諫官。這兩個人上朝的時候,舉著一塊白色的牌子,上面寫著四個大字“執法議理”。那白色牌子設立的目的,就是讓朱元璋控制不住自己脾氣的時候,看看這塊牌子,別再胡亂砍了諫官的腦袋。
但是,現在,汪廣洋升了,任中書省的右司郎事。現在吳國還沒有六部,但是,毫無疑問,汪廣洋在職權,不在唐宋年間任何一部的尚書之下。
李勝瑞你呢?這老實孩子。有一次勸諫言辭太過激烈,白牌都沒保住他的命,被朱元璋砍了。
以至於現在,朱元璋都稱王了,朝廷上還是沒有諫官。
前不久,朱元璋主動下旨,要求官員們毛遂自薦。那道旨意裡,他認為,一個朝廷要有處理政務的文臣,有斬將殺敵的武將,有出謀劃策的謀士,有負責監察百官的禦史。但是,他們都沒有繩愆糾繆、拾遺補過、諫諍之臣重要。
你早幹什麽去了?
誰敢啊?
不得不說,朱元璋不愛納諫的名聲,早已傳遍吳國官場了。現在,朱元璋讓朝廷官吏,對朝廷俸祿之事,無論大小,皆可上書。官員們真是喜出望外。
難道,王上真的轉了性了?
連帶著,還真有一個叫戎簡的大儒上書,要做朝廷的諫官。
當然了,以這個時代的交通條件和辦事效率,等官吏們該上書的都上書了,朝廷再根據這些建議,把官員們的俸祿都定下來,怎麽也得半年以後了。
至於現在?
還是照老規矩吧。
所謂老規矩,就是元朝的俸祿體系。元朝的官員們,俸祿由官田和俸鈔兩部分構成。到了後期,大元朝廷的紙鈔跟廢紙差不多,官員們就只能拿官田的租稅了。
一個七品官,一年能收四十石大米的租子。考慮到現在天下大亂,不餓死就算不錯,吳國的文官們暫時還能勉強忍耐。
……
……
時光悠悠,眨眼間三個月的時間過去了。
朱標接了個任務,代表朱元璋去迎接吳國的大軍凱旋。
當初,徐達率十二萬大軍,圍攻廬州。廬州軍閥左君弼的女兒左采蓮,給左君弼出了個妙計:以自身做人質,求得大元朝廷的信任,請大元發兵救廬州。
不過,“女中諸葛”,畢竟不是真正的諸葛亮。一個弱女子再聰明,如何能不出門戶,就將徐達、王保保這等英雄算計?
徐達的十二萬大軍,在廬州穩扎穩打,不給王保保以任何可乘之機。
王保保在安豐駐軍,與徐達的主力對峙兩個月後,得到了一個噩耗——老對頭孛羅帖木兒攻打山西。
廬州哪有山西老家重要?
無奈之下,王保保趕緊退軍,去救他的老家了。
王保保一走,廬州城內人心渙散,左君弼麾下頭號大將張煥,直接反水,做了徐達的內應。
結果,廬州城破,左君弼的老婆孩子老母親,一家數十口子人,都做了徐達的俘虜。
徐達凱旋而歸,朱元璋讓朱標去接,對徐達以及出征的將士以示榮寵。
……
……
應天城外。
旗帆招展,號帶飄揚。
人喊馬嘶,盔明甲亮。
“微臣徐達,參見世子!”十二萬大軍的統帥徐達,向著朱標大禮參拜。
“參見世子!”
呼啦啦~~
十二萬將士,齊齊大禮參拜,聲震雲霄!
“這就是權力麽……這就是力量麽……難怪,天下不知多少人,為了那個位置,甘願付出一切代價。難怪,那麽多英雄豪傑,迷失其中。”
人上一萬,無邊無沿。人上十萬,扯地連天。十二萬大軍,得是什麽場面?
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盡頭。
十二萬虎賁之士齊齊俯首,霎時間,一股天下握在手中的豪情,一股微醺的驕傲洋溢在朱標的心頭。
盡管明知,這其實是某種錯覺,但還是有那麽一瞬間,朱標還是陶醉其中。
當然了,也只是那麽一瞬間而已。
朱標朗聲道:“諸位將士,暴軍三月,終克廬州,俘左君弼妻子以歸,勞苦功高,理應受賞!現在,本世子代父王,宣讀封賞旨意!”
“吾王千歲千歲千千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