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兒來了啊！坐！快坐！”

  雖然如今朱元璋稱吳王了，也進行了一定的改革，但是，吳國僅僅是滅了陳漢，取得了一定的優勢而已，萬事還是以軍事優先。

  所以，吳國公府僅僅換了塊匾額，就變成吳王宮。中書省連匾額都沒換，依舊是吳國中書省。朱元璋散朝後，也依舊在白虎殿辦公。

  只是奏章加了標點符號後，朱元璋每日空閑時間多了一個多時辰，開始勞逸結合，不像之前那麽拚命了。

  眼見朱標進來，不待朱標見禮，朱元璋就招呼朱標坐下：“剛才，咱正跟詹學士討論，這漢高祖劉邦，和唐太宗李世民，究竟誰優誰劣？你來說說。”

  所謂詹學士，原名叫詹文。原來是陳漢的翰林學士，朱元璋攻克武昌之後，覺得此人是個人才，帶在了身邊，讓他做吳國的翰林學士。

  並且給詹文賜了個名字，叫做詹同。

  毛騏告老還鄉，朱元璋的大秘書的位置空了出來。一時間找不到什麽替代的人選，朱元璋把這個職責一分為二，重大秘密的差事，交給楊憲負責。一般的日常事務，比如為朱元璋寫個詔書什麽的，就歸這詹同處置。

  從某種意義上說，這詹同時來運轉，一步登天了。

  朱標道：“詹學士，你以為呢？”

  “呃……微臣以為……”詹同恭恭敬敬地道：“唐太宗雖然文武雙全，但是弑兄殺弟，私德有虧。漢高祖劉邦豁達大度，能預料神身後之事。所以，從私德來看，高祖為先。即便不談私德，隻談功業……先儒有言，漢大綱正，唐萬目舉。所以，還是漢高祖為優。”

  朱標道：“漢高祖劉邦，記恨當初嫂子沒有善待自己，封了侄子一個羹頡侯。所以，即便從私德上講，劉邦比李世民也好不到哪去。而且，劉邦登基之後，大肆誅夷功臣之家，太過陰狠毒辣，遠不如唐太宗能駕馭保全群臣。在我看來，還是唐太宗為優！”

  “說得好！標兒說得好！是咱的兒子，對咱的心思！”

  朱元璋對朱標的回答，非常滿意。

  事實上，人的思想是不斷變化的。至少在洪武前期，朱元璋對功臣的態度，是能保全的盡量保全。

  他拿起一份奏章來，對詹同道：“中書省有三名椽史受賄，買官賣官，你們主張全殺了。要知道，即便是中書省一小吏，也是跟了咱多年的有功之臣。腦袋掉嘍，就長不回來嘍。罷了，這又不是打仗，就饒他們一回，改為脊仗三十吧。下次再犯，絕不寬縱。”

  “可是……這官爵乃是朝廷名器……”

  “行了，沒什麽可是的，就這麽辦了。”朱元璋刷刷點點，批了這奏章，道：“你拿著咱的旨意，去放人吧！另外，跟中書省的官兒說一聲，別再為這個案子給咱添亂。”

  “是。”

  詹同領命而去。

  朱標起身，往朱元璋身邊湊去，道：“怎麽？中書省，又出貪官了？”

  “可不是嗎？”朱元璋無奈地搖了搖頭，道：“這日子越過越好，破事兒越來越多了。你看看這些……這些……”

  說話間，朱元璋將幾分奏章遞了過去。

  他說道：“常遇春的家奴，在鬧市縱馬。徐達的管家，強買強賣……這都什麽破事兒啊，還有俞通海的花匠，湯和家的婆子……咱都沒有下明旨處置，而是直接讓詹同給他們寫了封信，讓他們把這些犯法的家仆，都投進江裡喂魚。要不然，哪天應了景兒，這就都是他們的大罪狀，不死也得扒層皮。還是那句話，咱要做李世民，不能當劉邦。”

  朱標微微點頭，道：“是啊，天下太平了，反而破事兒越來越多。人心難測，欲壑難填啊！”

  “要不怎麽說，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難呢。咱天下還沒打下來呢，就越來越明白這坐江山的不容易了……對了，標兒你今天來，是為了百官俸祿的事兒吧？”

  “父王英明。”

  “你有什麽章程沒有？”朱元璋道：“咱先說一句，像是宋朝那樣，搞厚祿製，肯定是不行的。哼，宋朝的厚祿，浪費了不知多少民脂民膏不說，也沒見少了貪官。”

  這話倒是真的。

  宋朝的官祿雖厚，但宋朝官員“以不貪為異事”。

  嶽武穆都說，要想天下太平，必須“文臣不愛錢，武將不惜死”。言外之意，那就是那時候的文臣都愛錢。武將都怕死，此有了靖康之變！

  朱標道：“但是，俸祿太薄，那官員想不貪都不可能了。其實，到底官俸到底如何定製，兒子並沒有想好。我覺得，咱們該問問，官員們的意見？”

  “問官員的意見？”

  “是的，問他們的意見。從一品到九品的官員，還有衙門的那些小吏。咱們問問，多少錢，才能讓他們過上符合他們身份的體面生活。”

  “哼，欲壑難填，他們要萬兩白銀的俸祿，咱們都要給？”

  “那當然不可能。首先，咱們要量入為出，朝廷收入大概為何數，有多少官員，有多少收入應該用於官員，都可以討論。其次，兒子以為，戰亂之時，與承平之時。剛剛天下太平，和天下承平日久，並不能等同。所以，咱們應該以變為常態，不變為異態。也就是說，定下一個期限，比如五年，對官員待遇五年一議，再進行調整。”

  “量入為出，五年一議？”

  “確實如此！如果天下官員得力，百姓們的日子越來越好，稅收越來越高。即便給他們加俸祿，又有何不可呢？如果天下大部分地方的百姓過得不好，他們有怎麽好意思拿那麽高的俸祿呢？”

  “標兒你對這些官兒真是寬宏啊！但是……”朱元璋面色陰晴不定，道：“如果咱們如此寬宏，他們依舊貪汙殘民呢？”

  “接下來，就只能是嚴刑峻法了！聖人有雲，不教而誅謂之虐！既然是朝廷官員們，參與了俸祿的制定。他們再殘民以懲，咱們再誅殺，就不為虐了。不是咱們不仁，而是他們不義！”

  “好！好一個不是他們不仁，而是咱們不義！”

  事實上，朱元璋的肅貪策略，大致就是如此。只是，少了讓朝廷官員議論這一步，五年一議的定製，才讓他沒有佔據大義。以至於引起了後世的種種誤會。讓他戴上了殘暴之名。

  朱元璋朗聲，道：“楊憲！”

  “在！”楊憲從屏風後面轉了出來。

  “世子和咱剛才的話，都聽見了吧？傳咱的旨意，命我吳國官員議論，到底何等俸祿，才能讓他們不貪！全國官吏，皆可上奏！”

  “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