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對方又是一鞭子。
“怎麽地!”
“你還想反抗不成!”
唰唰!
周圍軍士們立即放下食物,一片抽刀聲響起,冷視馬超。
奴隸反抗,即刻格殺!——這是規矩,不需猶豫。
周野軍中,論起戰力、謀略、統帥能力,能和馬超並論的人極多。
但要論起囂張任性,他只怕是獨一個。
往日,連監軍都製不住他,何況一個小小屯長?
張義等人都熱切的看著,等待著馬超下手。
馬超未回答,屯長便掄起鞭子,不斷抽打下來。
“怎麽著,是想挨打還是想死?”
“想反抗是嗎?”
“來啊!”
“我看你氣力不錯,有沒有反抗的本事!來!”
鞭影如狂風暴雨,疼痛與恥辱遍布全身。
一股獸性積壓在馬超胸膛,只要爆發出來,瞬間就能將面前這個屯長撕開!
然而,他不敢。
大起大落,生死面前走一遭,他深知現在走錯一步,那就是真的再無任何機會。
死這個字,只有擺脫一次後,才會知其珍貴。
身為戰將,他可以馬革裹屍,但他無法接受因為犯錯,死在自己人手裡。
即便死去,也要背上罵名!
馬超跪了下去:“軍爺饒命!”
他低下了頭:“小人知道錯了!”
“小人只是餓了,那些東西吃不飽……”
屯長微松了一口氣,但還是接著大罵道:“餓了便能偷嗎?”
“軍中是有規矩的你知不知道!?”
“你餓了要多吃兩個饅頭,十萬人就得多二十萬個饅頭。”
“日日頓頓,是多大的損耗?”
“上頭的將軍們定下的規矩,豈是你這卑賤人說壞便能壞的?!”
馬超唯唯諾諾,連連道歉不止。
“拖下去,打二十軍棍!”屯長喝道。
“是!”
幾個軍士走了上來,將馬超拽了下去。
“念他是初犯,姑且饒一條狗命。”
“誰敢再犯,立斬不饒!”
“是!”
看到眾人皆服氣了,屯長這才離去。
張義等人不敢說話,只能一邊吃著一邊以目光交替,眼中笑意極盛。
痛快!
太痛快了!
堂堂征北大將軍,竟為了兩個饅頭被痛打一頓,還為之下跪,這讓他們極具報復性的快意。
挨完刑罰後,馬超躺在了一堆雜草上。
血跡斑駁,遮蓋住了那張比張飛還黑的臉。
盯著天空的眼神中,已不見了憤怒,更多的是一些委屈之色。
當榮譽的光環退去,當有能力而不能用時,人會回到最初。
就像是受了委屈的孩童,因委屈而生悲,而落淚。
“將東西吃了!”
正此間,一道聲音響起。
“嗯?”馬超一側頭,驚訝中,帶著意外。
加料屯長。
他左手提著一包肉干,丟在了自己身旁。
“規矩不能壞,但這是我自己的東西。”
“你小子確實有把好力氣,消耗也大,快吃了吧。”
馬超顧不上感謝,火急火燎的將包裹打開。
當看到肉干時,喉嚨一滾,抬頭看向對方。
想說什麽,卻似乎無從開口。
加料屯長擺了擺手,把另一隻手的東西放下:“這是上好的金瘡,南陽買的。”
“你別亂說話,我也不想聽。”
“你可知道,奴隸道出自己身份,用來恐嚇他人,可是也要問斬的?”
奴就是奴,過往的人格已經死了。
他們只是具備人型的牲口,如果未有旨意而擅自想要奪回為人的權力,那就只能將他的人型也毀去!
馬超無言點頭。
“我看你的性格和氣力,與那些人是大不同的,許是靠氣力吃飯的人。”
“可你要曉得,到了這裡,哪怕你往日是個校尉甚是將軍,你現在也連個人都算不上。”
“一旦違了規矩,便隨時有可能人頭落地!”
“你有氣力,按著規矩來,也能多活上幾年。”
“若哪日大王定了天下,或行大赦,你不就有了活頭麽?”
“所以,好好聽話,要學會守規矩,該忍就得忍。”
“你現在連奴都能當了,以後還怕做不好人麽?”
馬超握住藥瓶的手猛地一抖,眼眶更紅:“敢問軍爺,為何幫我?”
“哈!”加料屯長笑了:“你怎不說我打了你呢?”
“打我是規矩,幫我卻是私情。”
“你倒是個知理的人,沒白費我一番好心!”
屯長兩手在膝蓋上一撐,站了起來。
“原因很簡單。”
“你是個有氣力的人,你能活下去,是一條人命。”
“將來同樣是一塊做人的,我既是個當兵的,自然能幫則幫。”
馬超愣了許久。
一塊做人的……
想做人,已這般奢侈了麽?
想來,也是的。
自己之前,連命都險些沒了。
如今命是有了,但活著的卻是牲口的命,‘人’是算不上的。
“那其他人……”
“那哪算人?”
屯長連連搖頭,嗤笑道:“這樣的苦力活,能活上兩三年就不錯了,那些文弱的,做個半年就差不多咯。”
“等不到大赦,他們想做人,只能下輩子咯!”
“不與你說了,時間不早了,吃了東西服了藥,早些歇著吧。”
“明日,還有重活要乾。”
說完,他搖頭晃腦的走了。
“多謝軍爺!”
馬超連忙爬起來行禮,又補充道:“軍爺夜裡,還是當心的些好。”
屯長猛地回頭,隔空甩出一道鞭響,呵斥道:“賊東西,才與你說的,你便忘了!?”
“一個苦力奴,瞎說些什麽話!?”
“知錯!知錯!”
馬超連連道歉。
送走對方,他一口咬在那肉上,眼淚瞬間落了下來。
隨後,如餓極了的野狗一般,瘋狂撕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