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平大道。
即潁川郡治陽翟,通往汝南郡治平輿的大道。
一列長隊,已逐漸脫離大道,往東而行。
隊伍中,時而傳來民夫和奴才們的叫累聲。
“出了大道,接下來就難走咯!”
“堅持堅持吧,不到百裡了。”
“寧願在大道走上三百裡,也不想走小道百裡!”
縱然周野財力再富裕,也不可能在各縣城中都修起直道來。
離了直道後,便是山路夾水,還需背物推車,極不好走。
果然,沒多久,他們便被一處狹隘的山道所阻。
山道崎嶇,推車難行,負責押送的曲軍侯只能命民夫搬輕些的,讓那些苦力奴搬重物過去。
張義田芬雖是士人出身,但到底是個文人,為官多年也不曾做過重活。
這重物一上肩,登時將兩人給壓趴下了。
旁邊監督的軍士見了大怒,鞭子直接就甩了過來。
“廢物東西!”
“做苦力奴的沒兩斤力氣,大王養你們何用!?”
田芬氣憤不已,反駁道:“我昔日可是朝廷要員,一等一的貴人,你怎敢對我無禮?”
啪!
“啊!”
那軍士毫不客氣,一鞭子就甩在他臉上,將他鼻子都抽塌了一半,發出慘叫。
“一等一的貴人?”
“我告訴你,管你當年多麽威風,哪怕是三公九卿,如今也不過是個苦力奴,連民夫都不如!”
“我曉得,你多半是那些犯了事的世家豪族之人。”
說著,軍士又是一鞭子,冷笑陣陣:“這兩年我見過的豪族多了去了,大王可不是往日的軟蛋主,他要治你們,你們就休想抬頭!”
“你們沒了派系,也別想東山再起。”
“今日是奴隸,要是身子耐磨明日還能做個奴隸。”
“倘若是吃不得苦,那就是路邊的野骨罷了!”
罵完了,他又是一頓鞭子狂抽下去,絲毫不留情面。
田芬起先還能端著一些士族體面,到了後只能痛哭流涕,哀嚎求饒。
其余眾人看了,要麽發抖,要麽默然,要麽涼意遍布全身。
乾脆得,早已絕望,目光麻木。
他們已運送了多次糧草,清醒的早已漸漸接受了自己的身份。
田芬在地上抱著頭哭完之後,又開始爬起來艱難的扛著重物。
馬超肩扛一推車,如風而過,發出嗤笑之聲:“便是做奴隸,我也比你們強!”
他話一說完,一個軍士攆上來就掄著鞭子抽:“無我等之命,奴隸不準開口交談!”
“軍爺饒命!”
馬超嚎叫而奔。
張義等人憤憤不已:這沒臉沒皮的東西,都這種地步了還來刺激他們。
你又好的到哪去呢?
前番在監牢故作堅強,苦中作樂,結果要挨刀了馬上原形畢露。
我呸!
直忙到落夜,這批人馬才算挪過了那座山頭。
馬超放下最後一袋重物,面有疑惑色:“這東西忒重,哪怕是一袋鐵都沒這般重吧?”
他在袋子外面捏了一把,是糧食。
糧食裡藏著東西……摻和了之後,比一袋鐵還重……難道……
畢竟是富貴過的人,馬超在南陽時也扛過黃金去輸錢,登時身一抖。
黃金!?
如果運送的是黃金,那自己可得多加小心了。
別白天太累,晚上睡得太沉,讓人一刀抹了脖子!
他彎下腰,打算打開袋子檢查一番。
啪!
手剛伸下去,一鞭子便抽了過來,疼的他立馬將手縮回。
“你小子!”
“我道你體力不錯,正想來褒獎你兩句,你要作甚?是尋死麽!?”
馬超急抬頭,來人是早已認識的‘加料哥’。
加料哥並非普通軍士,而是一屯長,在隊伍中地位僅次於曲侯,於現在的馬超而言,那是妥妥的大人物。
馬超連連道歉,道:“小人有罪,小人有罪!”
“你要開糧袋作甚!?”屯長怒喝,聲音嚴厲。
“走了一路,時間又晚了,肚子有些餓。”馬超找了個理由。
“哼,看你有兩斤力氣,暫饒你一條狗命!”
“謝大人!”
“好生候著,馬上就開飯了!”
屯長象征性的在他屁股上又抽了一下,大呼著向前:“都給我聽著!”
“押糧是大事,誰敢擅自開糧,便是有違軍法。”
“一人開糧袋,滿隊皆殺!”
眾人聽了,震怖不已,唯唯諾諾的點著頭。
時間晚了,也到了用飯的點。
民夫們是兩個饅頭、一碗菜湯, 再加上幾片菜葉子,還能添上半塊鹹肉。
在亂世,這食物與他們而言,簡直就是三珍海味。
每當飯前,他們便歡呼不止,齊齊朝著南陽方向大拜。
“謝大王仁慈!”
“托大王洪福!”
軍士們靠在石頭上歇著,每每見此都忍不住笑:算你們有良心!
有人叫好,就有人痛罵。
痛罵的是那些奴隸,只能將罵聲藏在心中。
他們的飯食就簡單了:一個乾硬帶餿的饃饃,一碗馬吃的草料谷皮,從山溝裡取些水,往那碗裡一衝。
就著馬料,吃著饃饃,就這樣頂過一頓。
其實,他人的奴隸未必還有這個待遇。
但問題是周野的奴隸,原先要麽是官老爺,要麽是大財主,再拉胯也是鄉裡平日橫著走的人物。
這些人,平日裡好日子過慣了,到了這一步,焉能不罵?
他們眼中遍布恨意。
這些民夫吃的饅頭,不是自己的家財換來的麽?
馬超動作很快,迅速消滅了手中食物,卻隻吃了個半飽。
身為戰將,他的飯量本來就大,白日做的活也更多,自然難耐。
左右巡視一圈之後,便摸到了發飯的棚子底下,伸手偷偷抓了兩個饅頭。
豈知,東西還沒到手,便有人喊了起來:“有人偷食!”
馬超急回頭,看清了說話人:張義!
張義滿臉快意,端起手中的馬料湯來,豪氣一笑:“當浮一大白!”
坐著的宣璠等人,也是一臉譏諷的笑。
“君子固窮,不為盜竊之舉。”
“蠻子終是蠻子,武夫終是武夫。”
“天下人若知,焉能不笑?”
一群士族們馬上來勁了。
狂踩馬超,以讓他們淡忘痛苦。
再這樣下去,他們就得開始吟詩了。
好在,有人阻止了他們。
啪!
啪啪!
加料哥甩著鞭子,一路從外抽了進來,打的這些昔日的九卿高官們嗷嗷亂躥,哭著叫爺。
啪!
啪!
加料哥走到馬超跟前,不由分說就是兩鞭子下去,抽的他面龐流血。
“有命不要,你是想死麽!?”
馬超嘴角抽動,拳頭悄然用力,手中的饅頭被捏的癟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