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陵城內,堅守許久的孫堅兵馬也已無多。
聞此訊,孫堅悲愴而歎:“至於今日,霸業我已難望,愧對諸位!”
“主公!”
麾下無不面帶堅毅色,齊聲道:“願隨主公死戰!”
“縱伯符歸來,淮陵也堅持不到那一日了。”
孫堅搖頭,歎道:“我欲往東南而去,死前一見家小。”
“此生不能為人主,當惜為人父!”
“主公不可放棄!”眾人慟聲道。
“我意已決!”
孫堅轉身,道:“我走東南,敵兵自當追之,諸位自行散去,等伯符歸來,再與之響應。”
“事已至此,孫文台若能一死保存根基,是我之幸,亦是我兒之幸!”
“諸君之忠心,我已鑒之,望來日忠心為我兒。”
“孫堅在此,謝過!”
一手將劍把別到腰後,孫堅單膝衝著諸將和張昭等人跪下。
一個最根本的基本盤,對於一處基業而言太重要了。
在一個勢力內部,分為眾多利益集團,而這些利益集團,往往以區域形成劃分。
例如劉備入蜀之後,手下的文臣武將,就可以分為四個派系:由關張趙為代表的元老派又稱北方派、由諸葛亮龐統為代表的荊州派、而蜀中內部又分為法正為代表的東州派,和益州本土偏投降派。
在關羽陣亡之後,作為劉備最根本的派系北方派瞬間跌落,張趙相繼死去後,蜀漢的元老盤幾乎已失。
所以劉備一死,馬上是荊州派的諸葛亮接任,諸葛亮憑借自身能力,還能幫劉禪壓住各大派系,勉強維持北伐格局。
諸葛亮死去之後,劉禪對於蜀中的掌握能力大降,從內部而言,已經完全喪失了對曹魏的主動權。
孫堅此為,就是要給兒子留下最忠心、最可靠、最好用的班子!
“主公!”
眾人齊齊下跪,感而落淚。
孫堅之意已決,夜令軍士飽飯。
凌晨時分,孫堅下令,帶著最後的死士千人,自東門殺出!
楊奉聽到動靜大驚。
“孫文台欲尋死路也?”
待在城內,還能苟活幾日。
一旦衝出城來,死路一條!
“孫堅在此!”
孫堅持古錠刀,策馬當先突陣。
“速調公明來!”
楊奉喝了一聲,親抄刀上馬,來戰孫堅。
孫堅掄刀便斬,喝聲如驚雷,戰意沛然。
“昔日我等與冠軍侯鏖戰天下,力挫張角,區區余孽,怎敢放肆!”
楊奉大怒,舉刀鏖戰,隻三五回合,擋孫堅不住,被迫敗下陣來。
他們不曾想孫堅竟敢破城而出,鹿角擺放不及,孫堅已揮刀殺來。
江東男兒多血性,但凡江東起兵之人,即便離了江東之地,身邊的嫡系心腹,還是用的江東人。
(江東是指今天的:安徽南部、江蘇南部並上海、江西東北部還有浙江省。江東軍自古能征慣戰,戚家軍用的就是浙江義烏人;項羽、陳慶之,都是江東人)
追隨在後的江東死士大喝不止,皆持刀槍在手,挑開障礙,趁著凌晨一路夜殺而來。
楊奉軍被從東西橫線鑿穿!
兩側安下的大營孫堅沒去攻打,而是徑往東走。
南北都是人,除了東面,其他地方根本走不通。
等徐晃殺到時,孫堅早已離去。
“追!”
徐晃提大斧,領騎兵追殺。
“傳信於袁譚公子,就說孫堅從東門突圍!”楊奉說了一聲,自己也快馬而去,目中滿是興奮。
孫堅父子聲震東南,為袁紹之心腹大患。
若將此人拔除,便是大功一件,自己或可得徐州之地以為鎮守!
“他去東面找死嗎?”袁譚得到消息,略覺訝異。
嚴白虎和王朗拔掉了廣陵城,偌大廣陵郡他們豈會放過?
驚訝之余,他也即刻下令朱靈馬延:“率領輕騎,兩麵包抄,拿下孫堅!”
“公子。”
朱靈告知袁譚:“城內還有人馬,公子要當心他們突圍。”
“能殺孫堅,其他人不值一提。”
袁譚搖頭,自提大兵在後,隨後而來。
他前腳剛拔陣,後腳淮陵城北門便開。
張昭等人帶領三千殘兵,從此往北撤去!
下邳縣城,有凌操鎮守,只要與其會合,便有一線生機!
眾人北走,卻看向東南面,面露痛色。
“主公!”
張昭拭淚,哽咽道:“兵馬速行,莫要負了主公心意!”
“走,將來替主公報仇!”
眾人悲聲答應。
孫堅此去,下場已決定。
往東走,將是嚴白虎、王朗、趙凡和袁紹大軍侵佔之處。
這邊楊奉徐晃袁譚等人一壓,那邊就成了一個死口袋。
鑽進去,便是死路一條,沒有半個自己人!
“姐夫,發生了什麽?”
亂軍中,一個少年問身邊人。
鄧當眼睛通紅,摸了摸他的腦袋:“阿蒙,記住今天這些人,以後長大了給主公報仇!”
“主公不是還在嗎?”少年問道。
“以後就不在了。”鄧當搖頭。
“追兵來了!”
“快走!”
後方傳來了殺聲。
“阿蒙快抱緊馬鞍,別摔了下去!”
“好!”
圍繞淮陵,大軍分東北兩個方向追逐。
追殺張昭等人的畢竟是少數。
在所有人眼裡,走到末路的孫堅,就是個香餑餑!
出了淮陵城往東,便是女山湖。
孫堅貼湖急行軍,古錠刀不斷舉起。
濺起的血,模糊了那張臉龐。
孫家在吳郡也算是富裕之族,但相對於漢末那些龐然大物而言,只能在二流之外。
孫堅依靠自己擔任縣吏,屢平叛亂。
一路走來,那張臉早已滄桑,磨礪的無比堅毅。
此刻,鮮血模糊中,凝視前方,帶著一種希冀!
急速奔行的馬,不斷舞動的刀,是孫堅最後的信念!
正如他所言,這輩子做不了一個好的人主,那爭取在死前做個合格的丈夫、合格的父親。
南北兩路,楊奉徐晃朱靈馬延,四路大軍,亡命追來!
“殺孫堅!”
“殺孫堅!”
徹骨的喊殺聲,比寒風還冷。
徐晃當先而至,領著最快的騎兵,趕到了,咬上了孫堅部隊的尾巴!
“放箭!”
精銳在前,於馬上放箭,背刺江東子弟。
十數人翻身落馬,象征著敵人已至。
“敵兵追至!”
孫堅心一震,帶著一抹不甘回頭:連最後一面,都見不上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