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合一）

  噗噗噗！
  曹軍將士，像是灌了血肉的皮球，被那杆沉重的兵器一個個敲開。

  他們的血肉，他們的生命，他們的瘋狂，在這杆太多象征的兵器下瘋狂凋零。

  於整個大世而言，這是有意義的。

  但於他們自己而言，又是無意義的。

  親衛爭先，玄甲用命，揮開刀槍，橫撞直犁。

  李通引以為傲的家族部曲，亂世立命之根基，被周野一截一截迅速敲碎。

  他是豪武宗主，這些都是他部曲徒附中最有力之人，是他盡最大的財力能力籠絡施恩的敢戰死士。

  但，那又如何呢？
  豪武宗主的籠絡施恩有用，堂堂周王的籠絡施恩豈不是更有用？
  那數百親衛，更是天下俊傑所在，難道還會比豪武宗族效死的武夫差了？

  瘋狂在持續。

  兩軍將士咆哮、嘶吼，互相衝殺，人和人相敵，馬與馬相交，熾熱的撞在一塊。

  在這裡，人命是極不值錢的，崩碎的血肉灑的到處都是。

  烏孫昆彌子連殺七人，腰間中了一槍，被其他人迅速護在後方。

  他的臉上糊滿了肉沫子，他用手往上一撮，攥起了半把碎肉，嘿了一聲：“這不是在南陽吃的餃子餡麽？”

  忽地，前方喊聲大作，使他再度集中注意力，向前看去。

  原是李通部曲和其他曹軍將士看到了周王本人，開始奮死！
  在前隊廝殺的時候，他們遮住了戰馬的眼睛，緊夾著長槍，狂催戰馬，像波濤翻湧，一往無前的撞來。

  形成規模衝鋒，即便人和馬俱亡，憑借慣性撞擊，依舊能讓敵人撞得骨斷筋摧。

  在這樣的騎兵衝鋒中，落馬便基本上跟死沒區別了。

  這是奮不顧身，以身赴死的打法。

  此戰於周軍而言，是平定天下的青史之功，是男兒願以性命換取的榮光。

  於曹軍而言，又差到哪了呢？
  “挺槊！”

  漆黑的面甲後，傳出周野鎮定的聲音。

  戰馬之上，采用最多的兵器永遠是大槊。

  而周軍標配的是兩面刃槊，在大槊兩側有刀刃，既可以用來突擊刺殺，也能揮舞斬切。

  交馬，距離較遠時，雙方騎士會互相挺著大槊向對方刺去。

  在戰馬恐怖的速度加持之下，被大槊刺中，即便有甲胄也很難保住性命。

  距離較近時，將士便會掄起槊杆揮舞，借助兩面鋒刃殺敵。

  此刻，面對曹軍赴死般的衝鋒，他們將槊突出向前，而後齊齊加速，往前趕去！
  槊伸的越長，對於持槊者的力量要求就越高。

  像現在的曹軍，明知周軍實力在自己之上，所以他們都將槊杆槍杆夾在腋下。

  再失去長處的同時，增加了持槊的穩定性，免得人還沒落馬就先松了兵器。

  就在這一刻！
  周軍齊刷刷加速！
  面對對方的抵死衝鋒，你不能畏懼，不能退縮。

  唯一的破解之法，就是迎難而上，比他還不怕死！

  在曹軍騎隊衝鋒速度提到最快之前——殺至身前，槊杆整齊刺出！

  “啊！”

  勇士雖不懼死，肉身凡胎卻難脫痛苦，慘嚎聲連片響起。

  周軍將士的槊杆穿起、穿飛、穿落一個個曹軍。

  血光濺爆，人已斃命。

  被遮目的戰馬還在前進。

  但它們的速度沒有到達最快。

  且在背上騎士落馬後，聰明的戰馬會下意識的減緩速度，這是它們的本能。

  再撞上來的衝擊，殺傷效果就有限了。

  “赫赫！”

  “殺殺！”

  周軍再得勢，馬和騎士似融為一體，衝鋒震踏。

  震起的是煙塵，踏碎的是生命。

  震踏而過的是凋零亂世，震踏向前的是即將到來的天下太平！

  是豐功偉業！
  “殺啊！”

  看到這一幕，李通目呲欲裂。

  他在心痛，他也預見了結局，但他沒有退路。

  他大叫一聲，掄動手裡的鐵槍，向前殺去。

  便如他對曹操做出的承諾那般：可死不可退！

  戰馬瘋狂加速。

  帶著最為忠心的親衛，直取正前方的周王。

  他沒有別的選擇。

  無論是他，還是曹操，亦或者所有曹軍將士。

  想要贏，只能拔除面前這個人，別無他路可走！

  “殺啊！”

  親衛們也在大叫，並衝在了李通前頭，爭先恐後的湧上周野。

  他們願意死在宗主前頭。

  前進的人是屬於這個時代獨有的忠誠。

  崩碎的朱紅是屬於這個時代獨有的浪漫。

  來吧。

  用刀尖的血，用馬蹄下的森森骨茬，一同在這混亂、落後的時代中，用生命為後人留下一些永遠存續之物吧！

  噗噗噗——

  他們很勇敢，他們在周野面前也很脆弱。

  周野的殺戮不斷複製。

  他也驟然加速，烏騅向前衝了過來，像是鐵犁撞進了肥田，墾得兩邊血肉翻滾。

  太快了。

  眨眼之間，周野衝到了李通面前，沉重的王戟砸了下來！
  如此衝鋒之勢，一招便可定勝負。

  李通大叫一聲，鐵槍迅速遮在了頭頂。

  砰！
  那力度，像是宮殿塌了一角，巨響之後，鐵槍扭曲的不成樣子，凹入鐵盔中。

  李通聽到頭顱內響起了碎裂之聲，痛楚倒是很短暫。

  一股溫熱從頭頂流下，順著脖子到了身上，很快遍布全身。

  他抖了一下，身上沒了力氣，眼前看到的是一片血霧，接著又是漆黑——

  好累啊……李通趴了下去，緊貼著馬背，呻吟著歎了一口氣，永遠的睡去了。

  戰馬失控，沒幾下便將他顛落在地。

  衝鋒的騎兵不知道憐惜陣亡的勇士，很快將他踏成碎泥，融入了這片土地中。

  戰局沒有意外。

  繼李通死後，他的部曲被殺穿、崩潰，幾乎全軍覆沒。

  騎兵一旦打開了決勝的口子，便是難以阻擋的。

  如同越卷越凶的狂風，一掃而開，正面曹軍徹底潰敗，四面逃散，或做了馬蹄下鬼。

  後方，輕傷的、休整完畢、作為次一列衝鋒的玄甲和虎騎又跟了上來，有兩千多人。

  退往側翼的徐祚和他的兵愣了愣。

  隨後，一把擼掉戟杆上的血氣。

  他甚至忘記了吼一嗓子，便已帶頭衝了下去。

  所有人默契的跟上——血燃！前進！殺敵！隨王立功！

  “擂鼓！”

  “擂鼓！”

  郭嘉在營盤中心大喊。

  祝融已親自上前，擼起袖子，將最大的那面鼓擂的震天響。

  轟轟轟——

  轟轟轟！
  是勝利的節奏。

  環營三面的周軍紛紛回過味來……

  他們還有點懵。

  不是防守嗎？不是防守線都丟完了嗎？

  這個時候再反打？

  反打的目的是什麽？突圍？

  但聽這動靜，營盤中不能行動的傷兵發出的陣陣怒吼歡呼。

  似乎……贏了？
  不對，突圍得所有人向一個方向突圍才是，哪有丟下他們，大王從正面突圍的？
  那不是一頭突進了曹操懷裡嗎……

  情況過於複雜，上下都一時難以摸清。

  直到，郭嘉掌握的傳令兵來回奔跑，向全軍傳達了周野真正的作戰意圖。

  “黃忠、高覽、軻比能等將率軍六萬，已對曹操本人形成合圍。”

  “剿魏滅曹，便在今朝！”

  將士們更愣了一會。

  不是我們被圍。

  是曹操被圍？
  隨即，他們先後想通了。

  “啊！！！”

  廖化興奮的喊了一嗓子，用力向前砸出一拳。

  他激動的滿臉通紅，以至於不知該如何做言語表達，只是大吼大叫不止。

  疲憊消散無蹤。

  “我們要贏了！”

  “不是頑守！我們是在出擊！等死的不是我們，而是曹操！”

  “弟兄們！大王已經在衝鋒了！此戰要功成了！天下要大定了！”

  情緒擴散非常之快。

  正面摧枯拉朽的攻勢還在繼續。

  三面的周軍卻進入了異常的亢奮中。

  大片的傷兵站起，同樣發出陣陣咆哮。

  因為戰鬥力和裝備原因，周軍臨陣死者少，傷者多。

  只要能反敗為勝，他們這些傷殘之人，在戰後並不擔心生存問題，反而能得到極為榮耀的賞賜。

  這一刻，他們恨不能再次上陣衝殺。

  已經有人行動了……

  好幾個綁著繃帶的曲長率先抄起了自己的兵器，一瘸一拐的奔了出去。

  轟——

  周野點燃了火。

  這股烈焰迅速鋪陳開來，讓整個周軍大營旺盛燃燒。

  曹洪、曹休等人也一陣發呆。

  曹軍在騷動，各種揣測都冒了起來。

  周軍突然發什麽瘋？

  這麽興奮幹嘛？

  是周王做了戰前動員麽？

  嚇！……那這個周王確實了得，幾句話能將末路之軍調動到這個份上。

  當然，有這樣想法的必然是軍中底層。

  而中高層已多少知道曹操那邊的事了，心頭已冒出一個不好的念頭。

  此刻曹操危險了，若他們不但困不住周野，反而被周野反打出去——乃至於，周野率軍出擊，去衝曹操！

  那實在是不敢想象的事情！
  周野部或許因為人少久戰對曹操本人的威脅有限。

  但這頭蛟龍還保有掙脫枷鎖的力氣，說明曹軍要吃下他已成為奢望。

  那曹操呢？

  莫說效仿周野這般，倉促趕去設防的幾路兵馬，能擋得住全勝的黃忠等人？

  這幾乎不可能！

  須知道，之前曹軍是以數倍人馬狂懟周野這三萬人。

  而現在分兵趕去拱衛曹操的人馬，人數和戰力還落後於周軍。

  大批的戰損讓軍隊士氣下跌嚴重，在攻擊困龍的時候，不少曲隊建制都被打殘了。

  雖然經過了重新整合，但在面對明擺著優勝於己方的敵軍，能發揮的戰力相當有限。

  “子尼，你怎麽看？”曹洪問道。

  國淵看了一眼士氣洶湧的周營：“或許……周王從正面出擊了，甚至李文達已潰敗。”

  曹洪表情明顯的縮了一下，隨後連連搖頭：“但願不是……必然不會！”

  “若周王本人出擊，文達應該會采取守勢的，他是疆場宿將，穩重的很。”

  “難說。”

  國淵搖頭。

  不是他過於悲觀，而是周軍突然振奮的士氣，太過古怪。

  “戰機萬變，周氏不但擅於驅大軍團作戰，自身為將亦是獨步天下的。”

  “李文達雖是宿將，但與其相比……”

  國淵的推斷停下，因為前方有斥候飛馬回報。

  “快說！”曹洪催促道。

  “李文達進逼到周軍營前，攻破柵欄，誰知周軍竟未防守，而是在柵欄後組織騎隊。”

  “柵欄一倒，騎兵橫掃出來，衝垮了我軍。”

  “現在周軍在大叫，說李將軍已沒於戰陣中。”

  “胡說！住口！”

  顧不上真假，曹洪直接怒吼著打斷了他，並拔出佩劍來，咬牙切齒：“這是敵人為亂我軍心，故意散播的謠言，誰敢再傳，立刻斬之！”

  正面戰場全靠李通坐鎮。

  如果李通死了，那是何等後果？

  曹洪不敢想。

  他現在沒有別的想法，唯有展開最激烈的進攻，從側翼向前殺去！
  周營外還有三面之軍，但周野本人既已衝了出去，那自己當去擊周野才是！

  除了殺周野，其余周軍都毫無價值！
  這樣的判斷和決斷不只有曹洪一人有，其他人亦是如此看法。

  然而，就在他們調動兵馬的時候，周營外的周軍吼聲拔的更高了。

  再接著，他們反衝了下來！

  “殺敵！”

  瘋了！

  周軍已經瘋了！

  “不要直接硬撼！”

  國淵掙扎著從躺椅上起來：“周軍士氣至頂，可摧峰斷巒，即刻采取守勢，待其勢衰。”

  曹操包圍周野做的第一件事是什麽？
  圍繞周野，修建了一大圈的防事。

  這些防事雖然成的倉促，不算牢靠，但憑借兵力優勢把守將對方困住還是能夠勉強做到的。

  曹操很有先見之明，也知道周軍一旦爆發是極為可怕的事。

  沒有這樣的防事，誰也阻止不了他們突圍。

  周軍來的太快。

  最前方已交鋒起來。

  曹軍還覺得莫名其妙時候，癲狂的周軍便衝到了跟前。

  周軍一向士氣極高，但這一次的士氣簡直爆表，是曹軍從未領教過的。

  前軍節節敗退！

  混亂中，曹洪大聲道：“正面若真的潰敗，周氏要衝破防事便輕而易舉，我們守住這又有何用？”

  四麵包圍，一面已被衝開，枷鎖就崩斷了。

  其余三面，毫無意義。

  國淵一愣，臉上的亢奮消散：“如你言，是敗局已定了。”

  敗局已定了麽？

  輸的如此快麽？

  曹洪一個激靈，隨後猛地搖頭：“不！我們留部分人扼守工事，以抵三面周軍，其余人迅速向正面行軍，咬住周氏本人！”

  “唯有如此了……”

  局面已被徹底打亂。

  縱然曹洪曹休等眾盡力挽救，也已於事無補。

  蒼龍粉碎了自己施加的枷鎖，又豈是他們能拖住的？

  各部分兵，繞過原先的周營，瘋狂向東方趕去，試圖咬住周野的尾巴！

  周野部先是出了兩千騎，接著次隊兩千余人，最後又添入徐祚所部，已有近七千余人！
  曹操身在煮棗，因缺乏兵力，並沒有在面對李通的方向布置多少兵力。

  周野這七千人，足以一波乾翻曹操。

  兩王相會，曹操必敗！
  曹洪曹休如瘋了般，瘋狂策馬，嗓子都逐漸嘶啞。

  “跑！”

  “給我全速前進！”

  “不要憐惜戰馬！”

  “一定要咬住他，不能讓他去煮棗啊！”

  戰場態勢是這樣的：

  曹操身在煮棗，周營在他西邊，他在周營東邊。

  北邊是軻比能的一萬五千人，由曹純和任福抵擋；
  東邊是黃忠、薑敘的近三萬大軍，由夏侯尚和鄧展抵擋；
  南邊是高覽逐漸匯聚的近一萬五千人，典韋的武衛損失非常慘重，幾乎被打了個半殘。

  薛喬帶領一校之兵第一批趕到，戴陵領第二批援軍趕到。

  曹操身邊，只有一個建制不算完整的段昭部。

  一直窩在西邊當誘餌的周野突然爆發，由誘餌化作巨鯊，由西往東，瘋撲而來，欲吞曹操。

  曹洪曹休瘋了一般追來，就是想拖住周野一二，給曹操續命。

  一切，都已明朗。

  不甘心的人，還在和時間賽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