潁川四姓,是天下數得上號的大士族。
豪族壟財,士族壟權,這兩個合在一塊,簡直就是皇權的死對頭。
所以,這兩個都是周野重點打擊的對象。
雖然他對於士族的寬容度比起豪族要稍好一些,但照舊是一棍子把士族打落凡塵。
理所當然的,周野也就成了天下大士族和大豪族共同的敵人。
潁川龍頭士族,荀家出身的荀彧,從自身家族陣營來說,跟周野是有衝突點的。
這一點,是許多人心中的疑問。
短暫的沉寂之後,荀彧回答:“自然記得。”
“族叔既然記得,這些年來,周王屠豪族、打壓士族,你可曾阻止一二?”荀攸又問道。
荀彧搖頭,笑道:“大王所誅者,皆是逆反之臣民。”
“大族也好,百姓也罷,既存反心者,又有何異?”
荀攸亦笑,道:“百姓從寬,大族從嚴,這已不是秘密,族叔怎避而不言?”
“你為士族人,周王卻打壓士族,此為主上不仁,臣下又何必盡忠?”
“族叔大才,何苦白兩鬢以匡扶不仁之君,以損天下士族?”
荀彧面色漸凝重,沉聲道:“公達不可胡語!”
“我王自黃巾以來,身不避戰,通北走南,數次親身入險,驅天下雄兵以扶危漢,製未有精糧以養百姓。”
“功在大漢社稷,功在天下萬民,世之至仁至善,莫過於此,何言不仁之君?”
“至於士族之言,我且問你,士族之人立仕又為哪般?”
荀攸不假思索,抱拳向天:“自是上輔皇恩,下安百姓。”
荀彧點頭,再問道:“若士族人身死,可換得皇朝安穩,死或不死?”
“臣一死得報君恩,自然願死!”荀攸回答迅速。
“那我再問你,若士族人身死,可換得天下百姓安寧,死或不死?”
荀攸略作停頓,點頭:“舍身為天下,義之所在,士之所往。”
荀彧笑了,道:“那為何還要士族呢?”
荀攸眉頭猛地一皺:“我不明白族叔的意思。”
“你可以明白,只是你不願去明白。”
荀彧搖頭,道:“士族稱舍身以報皇恩,卻集黨成群,以爭皇權。”
“士族稱舍身為天下,卻霸名壟學,以斷民路。”
“天下之亂,亂在豪族,聚巨財以奪民財、資軍匪。”
“天下之亂,亦亂在士族,壟長權以分皇權、裂漢土。”
“皇不尊,民不憤,故天下大亂。”
“由此看來,士族過勝於功。”
“荀彧出身士族,亦懷此過,今輔王征天下,以贖此罪。”
荀攸如遭當頭棒喝,眼中閃過了刹那的迷茫。
荀彧的話,有些跳脫他們固有的思維。
但聰明人畢竟是聰明人,他們有時候比蠢人要固執許多,因為他們有無數種方法為內心的根深蒂固去辯解。
“天下之權,系於一人,一人昏則天下昏,絕不可為。”荀攸振聲道。
“錯在昏君,豈在皇權?朝出昏君,亂在朝政,所害不過一代之君朝。”
“而士族得權,綿延不斷,上欺皇尊,下壓百姓,縱有公達如此大才之士,依舊難免天下今日之亂。”
荀彧搖頭,歎道:“士可輔皇安民,士族卻壞天下之根基。”
“天下可有士,卻不可有族。”
天下可有士,卻不可有族……這句話,震撼的不只有荀攸一人,還有他身邊的曹仁等人。
士族豪族都是族,他們大多出身於此中。
文官互相舉薦,不是同鄉同門,就是師生情誼。
武官互相提攜連保,不是宗族親戚,就是故主從屬。
他們即便聽懂了這個道理,又能答應麽?
若人人都舍得割肉,哪還要打仗?
既然舍不得割肉,又上下通吃,那就只能由操刀人來割肉!
對於大多數人而言,是利益之爭。
而對於荀彧和此刻的荀攸而言,卻是理念之爭。
“古之士大夫,子承父爵;今之士族,有才而登,豈有錯焉?”
荀攸緩緩搖頭,又道:“再則,今日族叔匡扶之君,未必不行王莽之舉。”
馬騰朱儁大怒,荀彧臉色也沉了下去,道:“公達,忠王在你口中尚是王莽,那你身後的反王之軍呢?”
“我王奉如今陛下之旨為王,周雲天假造先帝之旨稱王,誰是反王,天下人皆知!”
曹仁亦怒,拔刀大喝:“攻城!”
二荀相會,到此為止。
荀攸意圖用士族身份去壓製荀彧的目的,也就此告破。
荀攸說的是士族,維護的是自己和士族,意在荀彧背叛了自我陣營,背離了所有士族。
而荀彧則說帝皇百姓,寧願毀滅自己所在的士族,也要匡君安民。
格局拉開,高下立判。
曹仁軍一擁而上,推出臨時搭建的攻城器械,軍士接替攀登。
“擊破平輿,汝南唾手可得,南陽就在眼前!“曹仁連聲大喝。
“床弩準備!”
城樓上,馬騰舉起紅旗。
嘎吱——
一架架床弩掉轉過來,對準攻城之軍噴射箭弩。
重城強的不只有城牆,還有兵馬糧草充沛,以及各種箭支、武器儲備。
周野勢力的製造水平和生產速度,都要遠勝其他人。
荀彧沒有節省箭支的意思,第一輪猛射就把曹仁給打蒙了。
城牆上屍體如碎屑,重疊落下。
“這樣打只是徒添人命。”荀攸搖頭,勸阻曹仁暫退。
曹仁雖心中不甘,但也無可奈何,咬牙揮手:“退!”
而後,曹仁又嘗試了挖地洞、堆土山等多種方法,皆以失敗告終。
最後又分兵撤退,妄圖引誘荀彧出城。
荀彧等人不動如山,任由施為。
看著又高又厚實的平輿城,曹仁無可奈何,歎道:“兵少錢不少,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