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噩夢（一）

  熊萬毅第一次見到這麽多的孫胖子聚在一起，就算是在夢中，他也有些接受不了，喃喃地說道：“一個就讓人煩得受不了了，現在這麽多，還讓不讓人活了……”

  這時，孤零零的孫胖子站了起來，笑眯眯地向我和熊萬毅走過來。走到我們身邊以後，這個“孫胖子”對我說道：“還以為你能早點兒到，不是我說，要不是我的人多，等你們的工夫我就要睡著了。”

  說到這裡，孫胖子看了看我的額頭，怪異地笑了一下，說道：“辣子，我是被老佛爺扇進來的，他們是吃了安眠藥進來的，你是被老佛爺一頭撞進來的吧？”

  要不是認識孫胖子久了，現在就該懷疑他是魘幻化的了。不過一邊的熊萬毅還是不適應孫胖子近妖一般的智慧，他向我求證了我是被上善老和尚撞進夢裡之後，張大了嘴巴看著孫胖子說道：“孫胖子，剛才你壓根兒就是裝的吧？看我們都進來以後，你才吃的安眠藥吧，一定是這樣的……”熊萬毅說這話的時候，我們倆都沒有注意到，除了眼前的“孫胖子”，其他無數的“孫胖子”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孫胖子沒搭理熊萬毅，他衝我笑了一下，說道：“辣子，都到這裡了，下一步怎麽走？”

  我沒好氣地看了孫胖子一眼，說道：“你罵誰呢？這幾年在你面前，我什麽時候做過主？別廢話了，該怎麽走你就說話吧！是吧，老熊？”

  熊萬毅知道孫胖子這方面的能耐，他也沒有什麽異議。當下孫胖子嘿嘿一笑，隨後看著我和熊萬毅說道：“先把人找齊，剩下的事情等人齊之後再……”孫胖子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見遠方的濃霧裡出現了兩個人影，走近之後才看清楚這兩人正是西門鏈和老莫。他倆的遭遇和我以及熊萬毅差不多，都是睡著以後，從村委會裡面走到了一片濃霧裡，走著走著就到了這裡。

  西門鏈的三人小團體聚齊後沒有多久，濃霧裡又出現了一個人影。趁人影還沒有走近的時候，孫胖子突然笑嘻嘻地說道：“打個賭吧，這是二楊裡面的哪一個？我賭大楊，有跟我唱反調的嗎？”

  按當時吃藥的先後順序來說，第一個吃藥的應該是楊梟，但現在出場的順序已經被打亂，還真不好說來的會是二楊裡的哪一個。不過隨著人影走進，他的相貌越來越清晰，一個棱角分明，臉上不帶一絲煙火氣的楊軍出現在我們面前。

  雖然被孫胖子猜中了，但畢竟只是二選一而已，被他猜中也沒有什麽了不起。熊萬毅嘴裡嘀咕了一句：“能猜中很了不起嗎？不是楊梟就是楊軍，別說是你了，就算是讓猴子猜，也有一半機會猜中。”

  孫胖子微笑地看著越走越近的楊軍，沒有搭理熊萬毅。

  見我們這些人都聚在一起，楊軍也微微一愣，不過馬上又恢復了正常。他走過來之後，看了我們這幾個人一眼，問道：“就你們幾個？沒看見楊梟嗎？”

  “就我們幾個了，老楊一時半會兒過不來。”孫胖子笑嘻嘻地看了楊軍一眼，隨後接著說道，“大楊，就差你了，現在人差不多齊了。不等老楊了，我們先走，他一會兒就趕上來了。”說完，孫胖子也不管東南西北，隨便找了一條路，帶頭向前走去。

  楊梟不等就不等吧，憑他的本事，在這裡應該也吃不了什麽虧。

  但孫胖子這麽轉身就走，是不是有點兒太草率了？雖然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但我還是提醒他說道：“大聖，你可想好了，別一會兒老楊找不到我們，再和我們越走越遠了。”

  聽了我的話，孫胖子嘿嘿一笑，回頭看了我一眼，說道：“我們現在都是在一場夢裡面，既然是夢，就會把我們這些人聯系在一起。

  不是我說，辣子，就算你和熊玩意兒剛才沒有選擇這條路，也一定會在其他的地方遇到我。”

  說到這裡，孫胖子頓了一下，繼續說道：“我們現在是在一個早就被編織好的夢裡，與其說是我們在做夢，倒不如說我們都是被帶進到這個夢裡面的。夢裡要發生的事情都是一樣的，我們只要跟著夢的主線走就行了。至於怎麽把裡面的魘揪出來，就看你們的了。”

  想想孫胖子的話，似乎有點道理。至於魘的話，這裡是它的地盤，真找到它的時候，能不能對付得了，我心裡還真是沒底。而這時候，相比較魘來，我更關心的是蕭和尚，上次在夢裡還見到他了，現在怎麽還沒出現？

  我們跟著孫胖子一路向前走著，走了差不多十分鍾，眼前的霧氣便開始消散，沒有多久，霧氣便消散得乾乾淨淨。

  就在霧氣完全消失的同時，突然，我們身前幾百米的地方，發現了幾百人的一支隊伍。這些人衣衫襤褸，個個都滿臉的菜色；少數幾個穿戴還算整齊人的身上，也明顯不是這個時代的衣服。其中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身上穿著一件已經褪色的長袍，看起來很像電視裡經常出現的民國時期的服飾。

  這幾百人走到我們身邊的時候，停下來歇腳。說來也奇怪，這些人似乎是看不到我們，他們正在急急忙忙去一輛大車旁領一種不知道什麽糧食和野菜混合製成的菜團子。趁他們領食物的當口，一個乾瘦乾瘦的中年男子領著一個比他還要瘦的男人走到了我們幾個身邊。

  這兩人也完全看不見我們，其中一個人對另外一個男人用濃厚的中州口音說道：“老六啊，糧食明天可就要斷頓了。這一路上都是逃荒的，連樹皮都剝乾淨了，前天俺說的話，喃可要想清楚。再不決定咱們這幾百口子人可就要全交代了。”

  這人說話的時候，那個叫老六的人一直默不作聲。他蹲在地上，兩隻手放在袖筒裡，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地面。見老六一直不說話，說話的那人一拍大腿，說道：“咦——俺說這話可是為了這幾百口子人啊，喃要是不同意，這事就當俺沒說過，大不了這幾百口子人全餓死在這裡。”

  最後一句話很有些分量，蹲在地上的老六身體震了一下，跟著渾身哆嗦了起來。過了片刻，老六才抬起頭來，朝剛才說話的人點了點頭，說道：“中——就按喃說的辦吧，不過不管選上了誰，喃都要把名字記下來，俺們這是缺了大德了……”說到這裡的時候，大車那邊來了個年輕的後生，手裡抓著半個菜團子，走到了二人的身邊，將手裡面半個菜團子一分為二，分給了老六和那個說話的人，說道：“叔，這是最後的半拉團子，長鎖那個龜孫要搶，俺好容易才搶回來的。喃快吃……”

  老六抬頭看了一眼面前的後生，又看了看他手裡的菜團子，有些呆滯地說道：“栓柱，喃吃吧，叔不餓……”

  我看明白了眼前的場景，這個應該就是上午老村長說的，當年從中州逃荒到廣東的場景。看到這裡，孫胖子的眼皮突然跳了幾下，他長長地吸了口氣，看著眼前的這幾個人說道：“這個應該就是源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