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走失
  這頓晚飯吃完，黃然洗了碗筷，就習慣性地回書房看書抽雪茄了。“松島介一郎”也回了他自己的房間，房間門一關，也不知道他在幹什麽。而吳連環知道自己辦錯了事，吃飯時眼睛都不敢看孫胖子，吃完就忙著幫黃然刷碗。收拾完之後，他趁在客廳看電視的我和孫胖子不注意，一溜煙兒跑回自己的房間，還學“松島介一郎”一樣插上了門，大概是怕我和孫胖子找他的麻煩。

  不過他這樣正中我和孫胖子的下懷，趁客廳裡沒人，孫胖子先回了趟自己的房間，接著又拉著我到了供奉上善大和尚的神龕前。孫胖子先從旁邊的香筒裡抽出三炷香點上，朝老和尚的即身佛拜了拜，將這三炷香插在香爐上，瞧瞧左右無人，他從衣服裡掏出三本書在神龕前晃了一下，接著又飛快地將這三本書放回自己的懷裡。

  “大和尚，看見了嗎？三個版本的《金瓶梅》！足本、超本和插圖本的。”孫胖子賊兮兮地左右看了一眼，確定除了我以外再無旁人，這才繼續說道，“之前說好了要燒給您的，不過現在您就在我們身邊，也不用燒給您了，東西在我房間裡，想要就進來拿。”說完之後，孫胖子拉著我就往他的房間走。

  本來我以為孫胖子要找上善大和尚私聊的，但沒想到他還是拉上了我，上次半夜見到上善之後，我也有點兒被嚇到了。本想掙脫孫胖子回自己房間裡去躲躲，被這胖貨死死地抓住了衣角，無奈之下，我只能被孫胖子拖著，進了他的房間。

  剛進到孫胖子的房間，就看見他的床上坐著一個滿臉褶子的老和尚，正是剛剛才給他燒完香的上善老和尚，這速度也太快了一點兒吧。見到我和孫胖子進來，上善老和尚風一樣到了我和孫胖子的身前，他搓了搓手，有些扭捏地朝孫胖子伸出了巴掌，說道：“先把帶插圖的給我……”

  “就說大和尚你會欣賞……”孫胖子哈哈一笑，從懷裡掏出來三本書，從裡面抽出一本來遞給了上善。

  上善老和尚隻翻開了第一頁，煞白的臉色就變得漲紅，呼吸也緊接著變得急促起來，隨後猛地將書合上，雙手合十誦了一句佛號：“阿彌陀佛，罪過啊罪過……”這一聲佛號誦完，老和尚的臉色好了一點兒，他深吸了口氣，自言自語地說道，“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再看看第二頁……”

  趁老和尚的注意力都在畫本上，孫胖子說道：“大和尚，不是我說，有件事情還想請您幫忙……”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老和尚極不耐煩的語調打斷：“別理我，沒空兒！”

  孫胖子仿佛已經算好了上善老和尚會有這樣的態度，他也不急，隻笑眯眯地看著上善。沒多一會兒，上善就將手中的畫冊翻了一遍，接著一臉愕然地看著孫胖子，說道：“什麽叫作上卷終，下卷待續？
  胖子，還有下本？哪兒呢？”

  “還有下卷嗎？”孫胖子裝模作樣地說道，隨後恍然大悟狀一拍大腿，說道：“好像還真有，讓我放到哪裡去了？怎麽想不起來？不是我說，都是被那件事情鬧的，這幾天一直都在忙活那件事……大和尚，要不這樣吧，我先給您足本和超本的，您先拿這兩本過過癮，容我兩天時間，我一定把下卷的畫冊給您送過來。”

  “誰要看這個？”老和尚一把將孫胖子手裡的兩本書搶到手裡，朝孫胖子大聲吼道，“剛剛吃了白面饅頭，誰還想再回去喝面糊糊？

  明天！明天你再去給我買一套！”

  “您說得輕巧，這可是孤本……”孫胖子歎了口氣，說道，“這是從清宮流傳出來的風月春宮，據說是同治皇帝禦覽過的。為了弄這個給您，我可是費勁千辛萬苦，花了大價錢從拍賣會上拍到的。唉，最近有件事太鬧心了，搞得我什麽都想不起來了。”

  老和尚斜眼看著孫胖子，後來實在等不及了，對孫胖子說道：“好了，什麽事要佛爺我幫忙，快點兒說，說完了就趕緊把下卷拿出來。”

  “瞧您這話說的，說得好像我在訛您似的。”孫胖子呵呵一笑，然後繼續說道，“不是我說，其實是我一個朋友的事兒……”接著，孫胖子將郝正義的事情說了一遍。

  上善大和尚聽了，想都沒想就開口說道：“和無邊冥界沒關系，你這朋友有點兒意思，他是把自己不願意想起來的記憶都禁錮在內心深處，只要外界有什麽事情觸動到他內心深處的記憶，比如說名字、數字什麽的，他就會情緒激動起來。看起來像是癲狂，其實是他不想也不敢觸碰內心深處的一段記憶而已。”

  我和孫胖子聽了上善老和尚的話，都有點兒不敢相信，本來還以為郝正義的病症是他從無邊冥界走出來的副作用，現在看來，郝正義只是不敢回憶起高亮死在他手裡的事實。

  不過我還是有點兒不同的意見：“大和尚，我們那個朋友從無邊冥界出來之後就失憶了，從小到大的事情都忘得乾乾淨淨，最近一年多才想起來一點兒小時候的事情，如果僅僅隻想禁錮某一段記憶的話，不會把所有的事情都忘記了吧？”

  “那是因為他的道行不夠。”上善老和尚轉過頭來對我說道，“道行是差一點兒，但是人挺聰明，他知道自己道行不夠，沒法封住某一段記憶，索性就把自己的全部記憶都給封住了，然後再把不想記起的回憶加深禁錮。道行不足，心性來補，你們的這個朋友有點兒意思。”

  老和尚就像是親眼見到了郝正義一樣，只根據我和孫胖子的幾句話，就明白問題出在哪裡。對上善老和尚的本事，我和孫胖子還是信服的。知道了是郝正義自己封閉了自己的記憶之後，孫胖子歎了口氣，再次對上善老和尚說道：“有沒有什麽辦法，直接出手把他的這段記憶徹底清除掉？徹底想不起來是不是就沒有問題了？”

  “徹底消掉他那一段的記憶？”老和尚瞅著孫胖子笑了一下，說道，“那他就永遠瘋瘋癲癲了，這輩子就算是交代了。他的心結還需要他自己打開，這個別說是佛爺我了，就連佛祖都沒有辦法。”

  說到這裡，老和尚頓了一下，看了看孫胖子和我，說道：“這樣吧，看你們倆的面子，找一天佛爺我去看看他，運氣好的話，你們這朋友興許還有緩兒……胖子，佛爺我都這樣了，你還不知道拿出點兒誠意嗎？把下卷拿出來！”

  孫胖子笑嘻嘻地從床底下搬出來一個箱子，從裡面把那本《金瓶梅》下卷拿了出來。剛剛把畫本遞給上善老和尚，還沒等老和尚翻開，孫胖子的電話就響了起來。

  打電話的是郝文明，他在電話那一頭慌亂地說道：“大聖，你和辣子過來幫我個忙！我們家老大丟了，這邊我都找遍了，還是找不到他！”

  郝文明的聲音幾乎是喊出來的，我在旁邊都聽得一清二楚。孫胖子安慰了幾句就掛了電話，套上外衣就和我往外面走。走到大門口時，他好像突然想起來點什麽，回頭朝正在翻看畫冊的上善老和尚說道：“大和尚，就別挑日子了，我們那朋友現在出事了，您幫忙看兩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