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上善老和尚
還沒等聽出來是怎麽回事,裡面就傳出“啪啪……”打嘴巴子的聲音,聽起來像是老和尚在管教徒弟。楊梟一隻腳已經踩到門檻上,這時也猶豫起來,不知道是現在進去好,還是等裡面消停點兒再進去。
楊梟猶豫不決時,孫胖子率先走了進去,他一邊走一邊笑嘻嘻地說道:“有什麽事兒看在我面子上,等我們走了再教育孩子也不遲。”孫胖子說話的同時,我和黃然跟在他身後也走了進去。
進了山門就是大殿,松島介一郎跪在佛祖像前,他面前擺了一把椅子,一個身穿破爛袈裟的老和尚蹲在椅子上面,正朝松島介一郎臉上一巴掌接一巴掌扇下去。老和尚一邊打著嘴巴子,嘴裡面一邊罵道:“你個大笨蛋,和你說了多少次,埋死人之前先翻翻兜,看看兜裡有沒有值錢的東西。下個月就要斷糧了,我給你兩條路走,要不你把坑再給老子挖開,把值錢的東西拿出來換糧食;要不你還得把死人挖出來,咱仨下個月就吃他了……”別看老和尚一把年紀,這嘴巴子扇得“啪啪”直響,而松島介一郎就像被定住了一樣,不躲不閃地任由老和尚的嘴巴子扇在他臉上。
老和尚打罵了一陣,累得氣喘籲籲,這才放過了松島介一郎,他緩了口氣,轉身朝佛祖像行了個禮,嘴裡喃喃說道:“阿彌陀佛,罪過罪過,這次沒穩住,您老再給我次機會……”
說完,老和尚回頭瞪著松島說道:“看在佛祖的分兒上,這次就不和你一般見識了,滾吧……”
老和尚說完,從大殿後面又走過來一個身穿僧袍的和尚。這個和尚看著年紀也不小了,不過比起蹲在椅子上的老和尚,還是年輕了許多。和尚走到松島介一郎的面前,嘰裡咕嚕地說出來一串日本話,松島聽了之後,“嘿”了一聲,朝剛才抽他嘴巴子的老和尚磕了個頭,這才抱著地上的鐵鎬和鐵鍬向外面跑去。
松島介一郎依然好像沒有看見我們一樣,扛著工具低頭跑出了山門。孫胖子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後,才笑嘻嘻地對蹲在椅子上的老和尚說道:“老師父,不是我說,那哥們兒知道你為什麽削他嗎?”
老和尚翻著眼皮上下打量了孫胖子幾眼,說道:“我管他知不知道,我不削他怎麽對得起佛祖?我不削他下個月我吃什麽?話說回來,你們幾個是來做什麽的?來小廟布施的嗎?”
說到這裡,老和尚突然從椅子上跳了下來,雙手合十對我們高誦佛號:“阿彌陀佛,讓幾位施主見笑了。這個小徒弟冥頑不靈,老衲當頭棒喝也是為了他好,等到他頓悟的那一天,就會明白老衲的苦心了。”
老和尚說變臉就變臉,就連臉皮最厚的孫胖子都有些不太適應。
他眨巴眨巴眼睛看著老和尚,頓了一下,呵呵一笑,說道:“那就是他活該了,棍棒之下出孝子,這個我支持你。老師父,只要不出人命,你就隻管削他,削到他開竅的那一天為止。”
孫胖子說完後,老和尚哈哈大笑了起來。笑了一陣子,又對孫胖子說道:“小胖子你倒是對佛爺我的脾胃。這樣,晚上你們幾個都別走了,就在這兒住一晚,晚上佛爺請你們喝面糊糊。”
說到這裡,老和尚頓了一下,又看了孫胖子一眼,繼續說道:“不過咱們人情歸人情,錢財要分明。既然幾位施主已經來了,是不是先布施布施?也不怕施主們笑話,小廟這就快揭不開鍋了,要不然也不會讓徒弟乾那不要臉的營生。”
“來了就是要隨喜的嘛。”孫胖子笑了一下,回頭看著黃然,說道,“老黃,來,對佛祖表忠心的時候到了,你上次在妖塚的時候,得罪佛祖得罪得那麽狠,現在是你贖罪的時候了。”
說到布施的時候,黃然已經湊了過來。他翻出來支票本對老和尚說道:“大師,我帶的現金不多,不知道你收不收支票?”
聽到還有支票,老和尚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直線,對黃然宣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這位施主,既然都要寫支票了。看在佛祖的分兒上,您就多寫點兒,三百五百不嫌少,三萬五萬不嫌多……”
老和尚說話的同時,黃然已經在支票上面填好了數字,簽上了名字之後,將支票撕下來遞給了老和尚:“給佛祖座前添點兒香油……”
老和尚看了一眼支票上的數字,對身後的和尚喊道:“淨空,把我的老花鏡拿過來!年紀大了,看東西越來越不清楚,這後面一串零都看不清了,看著像一百萬似的。”
和尚答應了一聲,轉身出了大殿,沒過多久,就拿著一副用線繩綁著、少了一個眼鏡片的老花鏡。老和尚將老花鏡戴好,一隻眼睛瞄著支票上的數字,一個零一個零地數了起來:“個、十……十萬——百萬!”
念到百萬的時候,老和尚喊岔了聲,隨後他哆哆嗦嗦地看著黃然說道:“施主,你沒寫錯吧?真的布施一……一百萬?”
“左邊寫著漢字,不會錯的,這是弟子的一點兒心意。”黃然雙掌合十,對老和尚鞠了個躬,說道,“這也算是弟子在佛祖面前贖罪了。前些年弟子少不更事,為求私利得罪了佛祖,現在滿心懺悔,只要佛祖能夠寬恕弟子,一點點身外之物又算得了什麽。”
“都一百萬了,還有什麽不能恕的罪?要不咱們這樣,您再多少給點兒,咱們把下次贖罪的錢款提前給了,你從我這裡出去之後就可勁兒鬧,反正有佛爺罩著你……”說到這裡,老和尚突然想到了什麽,一扭頭,衝身後的和尚說道:“淨空,不過了!咱們還有多少面你劃拉一下,今天晚上蒸饅頭,燉雪裡蕻,還剩多少油你都倒上,就當今天晚上過年了。明天早上你去一趟城裡,取二百塊錢買米買面,剩下的錢存起來。對了,再多買點兒疙瘩頭什麽的,你要是拿不了的話,就把在一線天待著的那兩個藏人帶上,他們是叫頓珠和桑吉對吧?”
老和尚說到頓珠和桑吉的時候,臉上的表情也變了,有些譏笑地看著黃然。老黃臉上的笑容變得有些僵硬,不過他很快就調整了過來,仍然一臉招牌式的笑容對老和尚說道:“來了這麽久,都忘了請教大師的法號了,真是罪過!不知大師的法號該如何稱呼?”
“法號嘛——師父好像還真給起過一個,這麽多年也沒人叫過我的法號,我還真的想不太起來了,您容我點工夫想想啊……”老和尚歪著腦袋想了半晌,突然一拍大腿,衝黃然說道,“想起來了!我的法號叫作上善,對,沒錯了,就叫作上善。”
“上善禪師……”黃然喃喃地念了一遍老和尚的法號,不過這個名字他一點兒印象也沒有,偷眼看了看楊梟,老楊也一臉的茫然,應該也沒聽說過這位上善禪師。
就在這時,山門再次被推開,法號淨遠的松島介一郎氣喘籲籲地跑進來,他將鐵鍁和鐵鎬立在門邊,走過來跪在上善老和尚的身前,將手中的一把毛票恭恭敬敬地遞了上去。上善瞅了一眼加在一起都不到十塊錢的毛票,財大氣粗地說道:“你拿去零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