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蛇鱗靜靜的躺在草地上。

  鱗片上面還沾著一點未乾的血跡。

  丁山伏在地上，始終沒有起身。

  小蟲盯著鱗片，露出疑惑的表情。

  蛇洞裡，那團黑影中的琥珀色眼睛，終於有了反應。

  豎瞳凝視著鱗片，目光閃爍。

  沒人知道它對丁嫂做了什麽，小蟲到底是不是它的孩子。

  我只希望，這一切的恩怨能早點結束。

  它失去了自己的妻兒，村民們也死了不少人。

  該到頭了。

  雖然我不知道誰是這層樓的主人，但恩怨結束。

  大家都解脫了。

  我自然也就過關了。

  “阿芳已經死了，該結束了吧。”我對洞裡的黑影說道。

  丁山的身體一震，肩膀劇烈顫抖起來。

  原本強壯的山裡漢子，此時卻像是秋風中的落葉。

  黑影默默的看了看鱗片，似乎垂下了頭。

  “大哥哥，你說的阿芳是誰啊？”

  小蟲懵懂的問道。

  “我媽媽的名字也叫阿芳。”

  該告訴她這個殘酷的事實嗎？

  騙的了她一時，騙的了她一輩子嗎？
  小蟲的眼神不忍直視。

  “爸爸？”

  小蟲又問丁山。

  “大哥哥說的，不是媽媽吧？”

  丁山也沒有回答。

  小蟲的表情變得害怕起來。

  套在寬大衣服裡的小小身體，開始顫抖。

  “小蟲.”

  我想安慰幾句。

  “沒錯，你媽媽已經死了。”

  但蛇洞之中的黑影，卻開口了。

  聲音並不是我想象中的沙啞男聲，而是一個清冷的女聲。

  我有點混亂。

  當初被村民打死的，到底是哪條蛇？
  “媽媽？”

  小蟲愣住，突然瞪大眼睛，拚命的搖著頭，衝著黑影大喊起來。

  “不會的，爸爸說，媽媽在外面等我”

  “他配做你的爸爸嗎？如果不是他的懦弱，媽媽怎麽會死？”

  蛇洞之中，黑影探出頭顱。

  那竟然是一張女人的臉。

  面容很美，但白皙細嫩的皮膚上，長著不少醜陋的黑色蛇鱗。

  又是人頭蛇身。

  眉眼之間，竟然和小蟲非常的相似。

  儼然一個放大版的她。

  怎麽會這樣？
  我震驚的瞪大眼睛。

  難道丁山說謊了？
  “不，媽媽不會死！”

  “你騙人！”

  “你是邪物，你騙人！”

  小蟲撿起一塊石頭，悲憤的朝蛇女砸去。

  “爸爸說的，媽媽沒有死！”

  “沒有死！”

  小臉上充滿倔強。

  蛇女同情的看著她，冷冷的大笑起來。

  “爸爸？”

  “他有什麽資格做你的爸爸？”

  “如果不是他的懦弱，你媽媽怎麽會死？”

  “如果不是他當年上山打蛇，你怎麽會中蛇咒？變成這個人不人，蛇不蛇的樣子？”

  小蟲雙眼茫然，她看不到自己的異樣。

  “還有村裡那些人！”

  “他們把你當人看過嗎？”

  “他們善待過你的媽媽嗎？”

  “他們也是害死你媽媽的凶手！”

  在蛇女吼聲中，小蟲的眼神越來越恍惚。

  身體飄飄忽忽的，變得越來越單薄，似乎一陣風都能吹散。

  “小蟲，是我對不起你們母女！”

  “村裡人已經全死了，你還不能放過我們嗎？”

  丁山趴在地上，對著蛇女不停的磕頭。

  什麽？
  蛇女就是小蟲？

  我整個人愣在原地。

  “丁山，怎麽回事？”

  丁山痛哭流涕，含混不清的喊著什麽，似乎在朝蛇女哀求。

  蛇女只是冷冷的笑著，眼神中充滿仇恨和麻木。

  “現在才後悔？”

  “你們都該死！”

  “死一千遍，一萬遍，都不夠！”

  “我要讓你們永生永世，都困在這裡！”

  “永遠經歷生前的痛苦！”

  “永遠不得解脫！”

  咆哮聲落。

  濃霧像洪水般湧動起來。

  鋪天蓋地。

  遮天蔽日。

  朝著村莊的防線個，傾瀉而去。

  “小蟲，放過自己吧.”

  丁山慌忙爬起來，抱住身體輕飄飄的小蟲，對著蛇女痛喊。

  “不要再因為我們的過錯，懲罰自己了。”

  “丁山，到底怎麽回事？”看著似乎要吞滅一切的濃霧，我有種不祥的預感。

  “你在村子裡看到的一切，就是當年發生過的事情。”

  “阿芳為了保護小蟲，被村裡人活活打死。”

  “小蟲目睹了媽媽被殺，蛇咒發作，變成了蛇女，殺死了所有人”

  “什麽蛇咒？你一開始沒有說。”我皺眉。

  丁山沉默了一會，濃霧彌漫中，我看不清他的臉。

  “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

  “阿芳並沒有被長蟲糟蹋，長蟲只是在她身上下了咒，我們的孩子，會變成長蟲。”

  “小蟲是我的孩子。”

  “可我卻一直不相信阿芳！”

  “是我們錯了！”

  丁山懷裡的孩子，漸漸的只剩一件衣服。

  “我們怎麽受苦都是我們活該。”

  “可是我不想看到小蟲，被仇恨困在這裡，痛苦一輩子”

  丁山的聲音很慘。

  大山下面。

  那座村莊，傳來哀嚎的聲音。

  濃霧裡面生出一條條細長的黑影，將村民從頭到腳，緊緊纏繞。

  蛇女冷冷的望著這一切。

  琥珀色的豎瞳逐漸泛紅。

  “小蟲。”

  我上前一步，撿起那塊帶血的蛇鱗，走到蛇女的面前。

  “放了他們吧。”

  “放過他們？當初誰來放過我和媽媽？”蛇女冷笑。

  “我知道這一切不是你的錯，但發生的事情無法改變。”我沉聲道。

  “他們已經受到應有的懲罰了。”

  “不！不夠！根本不夠！”蛇女仇恨的大吼，“我要讓他們永遠受苦，永遠無法解脫！”

  “小蟲，就算他們死一千遍，一萬遍，你的媽媽也回不來了，你要面對現實！”我大聲道。

  “就是因為我知道，我媽媽永遠回不來了，我才要這樣做！”

  淚水從蛇女眼裡，奪眶而出。

  “至少，在回憶裡，我還可以再看到她！”

  我心裡一顫。

  這才是她困住村民的原因嗎？

  “小蟲，我理解你的心情。”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

  “你這樣做，你媽媽也永遠的活在痛苦中。”

  蛇女猛的一震，整個呆住了。

  仇恨蒙蔽雙眼。

  就連最簡單的問題，也看不到了。

  “她當初竭盡全力的，甚至豁出性命，都要把你送出去，為的是什麽？”

  “這個世界的確有這樣那樣的不公。”

  “但仇恨不能解決任何問題。”

  “她想你遠離這一切，去過屬於自己的生活。”

  我把黑色的鱗片，放在蛇女面前。

  “做個選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