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甚至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懷疑。
這所寺廟是真實的嗎?
灶膛裡的余火未滅,石炕暖和起來。
手指從石炕的表面觸過,我能清晰的感受到石頭的粗糙紋理,以及被火燒熱的暖意。
山洞小而簡陋,卻乾淨沒有異味。
空氣中還殘留著兔肉的余香。
山風從小窗透進,帶來一絲涼意。
所有細節清晰可見。
怎麽可能是幻覺呢?
我站起來,眯了眯眼睛。
心中默念口訣。
天眼,開。
但當我睜眼的時候,眼前卻一片漆黑。
仿佛無形中有雙手蒙住了我的眼睛。
但我放棄天眼,用自己的肉眼去看這寺廟,又一切正常,清晰可見。
佛主顯靈?
但我心裡第一個跳出來的詞是,邪門。
或許是一種直覺吧。
大山中有寺廟不奇怪,寺廟建於絕壁之上也不是這間小廟獨有的事。
但怪的是,因為一隻野兔,撞上守廟僧。
守廟僧什麽都不問,便把我這個陌生人帶進廟中。
那野兔明明是被追趕,才慌不擇路的撞到我的身上。
而且那麽一撞就暈了,野生的兔子有這麽脆弱?
怎麽看都像是一場安排好的巧合。
不過既來之則安之。
我也看看這守廟僧葫蘆裡賣的什麽藥。
活動了一下身體,我也不客氣,倒在暖烘烘的石炕上睡起覺來。
低沉的念經聲,像催眠曲一樣,正好助我入眠。
時間慢慢流逝。
夜晚的深山愈發的空寂。
灶膛裡的余火徹底熄滅,念經聲不知何時停止。
寺廟裡一片安靜。
外面的風聲嗚嗚咽咽,好像有無數的冤魂在哭嚎。
廟裡不知何時變得陰寒起來。
我在一片漆黑中睜開眼睛。
雖然看不見,但能感覺到土炕上只有我一人。
無妄不睡覺?
我打開手電。
冷白的光芒亮起。
洞中果然只有我一人。
前面就是佛台。
無臉佛高大的身形輪廓,在昏暗中顯得異常可怕。
“無妄?”
我滑下冰涼的土炕,把手電朝前照了照。
沒有人應聲。
我裹緊了衣服,小心翼翼的朝前邊走去。
當我靠近那尊高大佛像的時候,不由得心中一凜。
原本面朝廟門,背對後洞無臉佛,居然調轉了方向。
變成了面朝我,背對廟門。
那張沒有五官的臉,仿佛正在居高臨下的俯瞰著我。
有機關?
無妄搞的?
但我躺下的時候,並沒有真的入睡,而是一直留心著洞裡的動靜。
這麽大一尊石頭雕刻的佛像轉動,怎麽都該有點聲音吧?
但實際上,我一點動靜都沒有聽見。
“無妄?”
我皺著眉頭,又喊了幾聲。
回應我的只有呼呼的風聲。
我小心的繞過佛像,來到廟前。
長明燈昏暗的亮著。
豆大的燈火左搖右擺,佛台忽明忽暗。
木魚擺在一邊,因為天長日久的敲打,上面已經生出磨痕。
佛台前面空空蕩蕩。
廟門虛掩著,寒冷的夜風從縫隙裡鑽了進來。
“無妄出去了?”
“大半夜的幹什麽?”
我推開門。
吱吱嘎嘎——
寒風撲面而來,直接灌進我的衣領。
渾身都冷冰冰的。
豆大的長明燈被這風吹的,頓時矮了下去。
我連忙出去把門合上。
透過門縫,我看到燈火重新亮起來才放心。
轉過身,前面幾米就是懸崖。
四周是連綿不絕的大山,如同遠古巨獸,棲息在遼闊的天幕之下。
人的渺小感油然而生。
風呼呼的從耳邊刮過,手電的光芒掃向四周。
雜草在風中搖晃。
依然沒有無妄的影子。
怪裡怪氣。
這麽黑的天,爬那沒有扶手的窄小石梯,太過危險。
畢竟我不是金剛不壞之人,掉下懸崖那也是要死人的。
相對而言,那尊無臉佛也只是叫人有點不舒服而已。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我李雲風堂堂正正,佛祖也不能不講道理,胡亂害人吧?
這麽一想著,我底氣十足。
推開門回到廟中。
長明燈忽閃一下,豆大的火苗變得更小,眼看著就要熄滅。
我連忙關門,跑過去用手指把燈芯拈出來一些。
昏黃的光慢慢亮了起來。
但燈芯不夠用了,燃不了多久,不及時添加的話,這長明燈可就徹底滅了。
我在佛台上找了一會,沒看到燈芯,只有一瓶香油。
這種燈芯是用乾草搓出來的,估計平時都是無妄自己在弄。
我總感覺長明燈滅了,不是一件好事。
便回到後洞。
我記得有灶膛邊上有些乾草,說不定可以用。
我過去撿了幾根乾草,後背冷冰冰的,那無臉佛似乎在注視我的一舉一動。
“看什麽看?有什麽好看的?我又不是在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我索性轉過身,直接把手電照在無臉佛空空的臉上。
沒有五官的石臉在手電光下,透出一種詭異的灰白。
“你不知道我是在給你弄長明燈啊?你那守廟的和尚,不知道跑哪裡去了。”
“我要再不想辦法,那燈可就滅了哦。”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這麽一說過後,那張明明沒有五官的臉,竟然生出幾分慈祥。
看來佛主還是分得出好賴的。
我挺直脊背。
拿著乾草回到佛台前面。
手電放在一邊照明。
把幾根乾草纏繞在一起,搓起了燈芯。
就是這邊連個蒲團都沒有,我又不願意跪著,要麽只能坐地上,要麽只能站著。
無妄十足的苦行僧,一雙肉腿跪在地上念經。
也不知道是太過虔誠,還是自虐。
勉強搓出一條燈芯後,我就把快燃燒完的燈芯替換下來。
又往裡面添了添香油。
倒油的時候,我感覺有點不對勁。
油的味道有點怪啊。
檀香中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腥味。
正兒八經的香油,哪會有這種怪味?
為了確定自己沒有聞錯。
我放下油壺,背過身去,從乾坤袋裡摸出一個小瓶子。
扒開瓶塞,我湊近聞了聞。
那腥味與油裡的腥味,一模一樣。
絲絲寒意順著我的脊梁骨往上爬。
我回過身。
戒備的看著昏黃光芒下的佛像背影。
那高大的身形像一團詭異的陰影。
以屍油供奉的佛,到底是什麽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