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烈的灼痛從手上傳來。

  我整個人不住的顫抖，額頭上冷汗直冒。

  我能清晰的感覺到，手上的皮肉一點點被黑水腐蝕，接著骨頭也在慢慢消融。

  這種痛楚分外真實。

  我已經沒有力氣去後悔自己是否衝動。

  此刻我已經被巨大的疼痛淹沒，根本無法思考更多。

  這種痛苦尋常人無法承受。

  我也是咬牙勉力堅持。

  不是我不想把手拿出來，而是我做不到。

  黑水仿佛給我施了定身術一般，根本無法動彈。

  短短幾秒之間，豆大的汗珠就從我的臉頰滾落下來。

  “你是誰？”老人冷冷的聲音在耳旁響起。

  “李雲風。”我的回答幾乎是從牙縫裡蹦出來的。

  “玄雲令你從何而來？”

  “是我父親李玄留給我的！”

  “你若說謊，便叫你永生永世受這皮肉腐蝕之苦。”

  “我句句屬實！”

  老人不再發問，似乎在思索。

  時間比度日如年還要難熬。

  每一秒都是折磨。

  我也不知道還能堅持多久，但我說的都是實話。

  問心無愧。

  就算今天死在這道堂裡，我也是同樣的回答。

  仿佛過了漫長的一萬年。

  “夠了！”

  老人終於再次開口。

  身上的無形禁錮一松。

  我馬上收回右手，迫不及待的睜眼。

  手指上掛著粘稠的黑色水漬，但是，指骨皮肉完好，沒有一絲傷痕。

  果然是假的。

  我長長松了一口氣。

  這份考驗雖然並沒有真正的腐蝕掉我的手指，但是那種被腐蝕的極致疼痛是真的。

  在這種超出人類極限的痛苦之下，我相信沒有人還能說謊。

  老人目光閃爍的看著我，似乎還有些無法相信。

  良久。

  他才深深的歎息一聲。

  “李玄當年果然是假死。”

  “啊？”我愣了愣，“敢情您老人家一早就知道內幕，那何必要為難我？”

  但我心裡是高興的。

  老爹沒死。

  至少二十多年前沒死，我不是鬼養大的，這二十年的點點滴滴都是真的。

  “不驗證一下如何確定真假？”老人冷哼，但目光終於柔和了一些。

  “起來吧，我帶你去李玄的房間，他的一些舊物還在。”

  接著他拿著蠟燭，走出問道堂。

  “得罪了，祖師爺。”

  我悄悄用桌布擦了擦手後，連忙快步跟上。

  老人離開問道堂，領著我走向雲隱宗的後方。

  那裡曾經似乎是弟子生活的地方。

  有一排屋子保存的還算不錯，地面還被打掃過，老人現在可能也在這邊居住。

  “就是這間。”

  老人推開其中一間屋子的門。

  昏黃的燭光照進去。

  東西極少。

  無非就是老舊的桌椅以及床櫃。

  所有一切都覆滿灰塵，如同被塵封。

  “雖然他被逐出山門，但他終究曾是掌門最得意的弟子.”老人眼神有些複雜。

  “逐出師門？”我沒有立即進屋，而是不解的看著老人，“這麽嚴重的懲罰，他到底做了什麽？”

  老人垂下眼簾，似乎不知如何回答。

  “他不覺得自己有錯.只是他的選擇，為正道而不容。”

  “當初我也認為他離經叛道但現在想來，他是對是錯我也不確定了.”

  老人的眼中閃爍著愧疚。

  我更加疑惑了，想要了解老爹過去的心情，從來沒有這麽迫切過。

  “老人家，到底發生了什麽？你已經驗證了我就是李玄的兒子，你還有什麽顧忌呢？能不能現在就把一切告訴我？”

  老人沉默了一會，忽然走進屋子裡。

  “進來坐坐吧。”

  蠟燭放在桌上，他用袖子擦去木凳上的灰塵，自己先坐下來。

  “老人家.”我哪有心情坐，急急問道。

  “你父親的事，我現在想來，仍覺心痛惋惜。”

  老人擺了擺手，緩緩開口。

  “二十多年前，雲隱宗風頭正盛，是三大派之首，人才濟濟。”

  “而你的父親李玄，則是那一輩中的佼佼者，下一任掌門的最佳繼承人。”

  “鮮衣怒馬，意氣風發。”

  “那是雲隱宗最好的時代我到現在，都還能想起那些孩子鮮活的面孔.”

  回憶中的老人笑了笑，可隨後眼眶又紅了，深深的悲哀透了出來。

  “如今，他們都不在了。”

  “隻留下我老頭，孤身一人守著這空蕩蕩的山門。”

  他嗓子沙啞，無比淒涼。

  整個雲隱宗陷在了黑暗當中。

  夜風在破敗的房子裡來回肆虐，帶起陣陣輕響，仿佛亡魂在哭泣。

  我聽得心中發酸，不忍催促老人快些講到我父親的事。

  老人抹了一把眼睛，調整情緒後，用一種更為複雜的目光看著我。

  “年少氣盛，血氣方剛，紅塵情絲斬不斷。”

  “你的父親李玄為正道所不容，是因為一個女人。”

  我心裡咯噔一下。

  “我想她就是你的母親。”

  我緊張問道：“她是誰？”

  “一個邪修魔女，江湖名喚玉面閻王，真名估計只有你父親知道。”

  “那她.如今還在嗎？”

  老人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你的父親都未死，也許她也還在人間。”

  突然得知母親有可能還在人世，一時之間，我心中百轉千回，心緒萬千。

  不知道該問什麽好了。

  “玉面閻王做事橫行無忌，出手狠辣，殺人似乎隻隨心情。”老人頓了頓，看了一眼我的臉色。

  又道：“但李玄說，她殺的都是該死之人，她並未做過一件壞事。”

  我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喉嚨發乾的問道：“她和仙公堂有關系嗎？”

  “她為人不受束縛，向來我行我素，雖然殺過不少人，但和仙公堂並無關聯。”

  我心裡終於好了一些。

  “後來呢？”

  “後來，她遇到了你父親。”

  “一個是殺人不眨眼的的邪修魔女。”

  “一個是天資聰穎正氣凜然的正派首徒。”

  “你父親本是受命下山歷練，在一樁邪祟害人的事件中，兩人相遇。”

  “誰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麽，竟然走在了一起。”

  “你父親領著她回山門，要娶她為妻，態度堅決，不接受任何人的意見，掌門氣的當場吐血。”

  “你父親可是他最心愛最看重的弟子.”

  “此事在江湖中引起軒然大波，各門各派，強烈反對。”

  “正派弟子，怎可娶一個邪修為妻？”

  “這不是公然與邪道為伍嗎？”

  我聽得心中憤憤不平，拳頭握緊。

  “我老爹娶什麽人，關他們屁事，他們憑什麽反對！”

  “尋常人娶妻當然不值得關注。”老人解釋道，“但你父親是正派之首的弟子，那玉面閻羅是罪行累累的邪修。”

  “正與邪，如何能結合到一起？”

  我冷冷的笑了：“什麽是正，什麽是邪？正與邪的衡量標準，憑什麽由他們來制定？”

  此話一出，老人身體一顫，瞪大眼睛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