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下午,我就像老年圈子裡的交際花,忙個不停。
但由於老員工們忌諱和抵觸的態度,我收獲甚小。
我也不能追問的太緊,不然顯得我太別有用心似的,就更不好套消息了。
“小李,你現在有空嗎?能不能給嬸幫幫忙?”
食堂窗戶推開,桃嬸探出腦袋來,朝我招手。
“行,我現在就來。”
我去廚房幫忙打雜。
晚飯在5點的時候就準備的差不多了。
“小李,記住嬸跟你說的,吃完飯就走,一定要趕在天黑之前。”
擺碗筷的時候,桃嬸小聲的叮囑道。
“為什麽啊嬸?天黑以後走有什麽問題嗎?”我滿臉問號。
“.這外邊都是工地,周圍都沒人住,晚上連個路燈都沒有。我怕,你一個人在路上不安全。”
桃嬸這番話一聽就是編的理由。
“沒事,我一個大小夥,又沒錢,還怕別人搶我不成。”我滿不在乎。
“你看你,別不當回事,嬸是說真的。以前,就有志願者走晚了,出了事。”
“啊?啥事啊?”
“具體啥就別打聽了,反正不是什麽好事。”桃嬸卻含含糊糊不肯說。
我睜大眼睛:“不會是撞見鬼了吧?”
話一出口,桃嬸立刻抓著我的肩膀,緊張道“快快快!抬頭呸三下,把剛才的話收回去!”
“嬸,這都什麽年代了,哪有什麽鬼啊。”她越緊張,我越要說。
“小李,這種話可不能亂說!反正你吃了飯早點走,別怪嬸沒提醒你。”
說完,桃嬸就去廚房裡端菜了。
我幫她打鈴。
叮鈴鈴——
刺耳的鈴聲回蕩在養老院。
老人們陸續進入食堂,沉默的吃過晚餐以後,就被護工送回各自的宿舍了。
“李小風,跟我到辦公室來。”
我被楊主任叫走。
辦公室裡,楊主任刷刷的填了一張單子,然後拿出養老院的章啪的一聲蓋上去。
“你可以走了。”她把單子遞給我。
我接過來看了一眼。
就是一張證明,說明我來養老院做過公益。
不過時間填了三天。
“哎,楊主任,這時間是不是寫錯了?”我奇怪道,“我才來了一天,怎麽上面寫的三天?”
“沒錯,這不正是你想要的嗎?”楊主任面無表情看了我一眼。
“您是不是誤會了,我是個特實誠的人。明明是一天,怎麽能寫成三天呢?要不,我今晚就呆在這再幫.”
“你說什麽?”楊主任詫異的打斷我,“你要留下來過夜?”
“是的,不然我內心不安啊。從小我爸就教我要誠實做人,做公益怎麽能弄虛作假呢?”我點頭。
楊主任用奇怪的目光打量著我:“你想好了?”
“想好了。”
楊主任想了一會,換了一副嚴肅的表情看著我:“想留下來,就要遵守我們這的規矩。”
“楊主任你說。”
“晚上七點老人上床,八點熄燈。”
“熄燈以後,所有人都要保持安靜。“
“你和護工老丁住一個屋,沒有接到呼救鈴,不得出宿舍。”
我問:“上廁所也不行嗎?”
“實在憋不住,就速去速回,別亂聽亂看,更不能未經允許上二樓,打擾老人的休息!明白嗎?”
“明白。”
“你去找老丁吧,告訴他是我讓你留下來的,他知道怎麽做。”
“好的。”
我走出辦公室,楊主任的目光還盯著我的後背。
其實一天的觀察下來,我發現養老院根本就不缺人手。
根本就沒有必要招志願者來幫忙。
那他們為什麽還要這麽做?
桃嬸和方桂萍一直叮囑我,天黑前要離開。
但楊主任卻隨隨便便答應了我留下來的請求。
這裡面有陰謀?
“小李,拿到證明準備走了?”
看到我從辦公室出來,桃嬸笑著問道。
“我準備留下來過夜,楊主任讓我去找老丁。”
聽我這麽說,桃姐的臉一下子垮了下來,著急道:“她讓你留你就留啊?你不知道自己走嗎?”
“我反正也沒事,留下來幫忙也挺好。”
“你能幫什麽忙!別把自己給”桃姐沒好氣推了我一把,“反正證明你已經拿到了,趁著天還沒黑,趕緊走。”
“嬸,我已經答應楊主任了,出爾反爾不好吧?”
“算了!”桃姐看了看我,“你晚上不管聽到什麽聲音,都不要多管閑事。”
留下一句話,她扭頭就走了。
我去找老丁的時候,又碰上了方桂萍。
得知我要留下來過夜,兩個護工對視一眼,都滿臉不可思議。
方桂萍望了一眼窗外面,天色已經暗下來了。
“老丁,小李是個好孩子,晚上你一定多看著點。”
“放心吧,我知道。”
老丁把我帶到宿舍。
“櫃子裡有乾淨的被褥,你自己鋪一下,那邊是水杯,洗洗就能用,壺裡有熱水,你就不用出去打了。”
交代完,他就去了二樓。
老人們上床的時間快到了。
宿舍很小,空氣裡有點霉味。
兩張鐵架子上下床,靠著兩邊的牆壁,中間留出一個過道。
老丁一個人住這間宿舍,條件雖然簡陋,但收拾的還算乾淨。
我在對面的空床鋪好被褥,就離開宿舍,到了二樓。
盡管每個房間都亮著燈,但整個養老院依然顯得昏昏暗暗的。
那種感覺,就像是遲暮的老人睜不開眼皮。
老人們陸陸續續的躺到床上。
一張張毫無生氣的面孔,無神的對著天花板。
讓人感覺,他們睜開眼睛和閉上眼睛,沒有什麽區別。
和我交談過的農藥廠老員工,看到我留下來過夜,渾濁的老眼裡,流露出我看不懂的神色。
挺滲人的。
不過老年癡呆的姚國良,似乎很高興的對我笑了一下。
天色很快暗了下來。
養老院四周一片幽靜。
周圍的工地都下班了,一棟棟還未建好的高樓,像剛剛破土的竹筍,挺拔的矗立在天幕下。
而破舊的養老院,苟延殘喘的匍匐在地上,如同即將即將被埋葬的棺材。
一邊是新生。
一邊卻是走向死亡。
叮鈴鈴——
熄燈鈴聲響起。
“小李,二樓的燈馬上就要關了!咱們快回宿舍去!。”
老丁帶著我,急匆匆的穿過走廊。
剛到樓道。
二樓的燈光突的熄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