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身上的衣服，是一個剛剛死去的人穿過的，我渾身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可我自己的所有衣物都被搜走，若是不穿，就只有光屁股。

  到了這種地方，哪裡還顧得上講究。

  不難猜測，這裡就是綠城電子廠的新工廠，拘禁勞工的地方。

  環境如同地牢一般，暗無天日，到處都充斥著潮濕腐朽的臭味。

  被關在這裡的人，如同活在下水道的老鼠。

  “大哥，衣服上的數字只是編號而已，我想問的是你的真名。”我坐在潮濕冰冷的地上，挽了挽寬大的袖口。

  “真名？”靠在鐵欄杆上的39號露出一抹難看的苦笑。

  “在這裡呆久了，誰還會記得自己是誰？就連怎麽到這鬼地方的也不記得了，更沒人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就連天空是什麽顏色，恐怕都沒人想的起來。”

  “那你知道別人的名字嗎？這裡有沒有一個叫趙小軍的人？”我皺了皺眉。

  趙小海吃力的從床上爬起來，跌跌撞撞的跑到欄杆邊上，緊緊的盯著對面的男人，急切的問道：“趙小軍是我哥哥，你見過他嗎？”

  39號看了他一眼，輕輕搖頭，語氣裡帶著麻木和漠然。

  “這裡沒人會說出自己的名字，就算說了也不會有人記得。”

  “不知道名字不要緊，我哥和我長的很像，但是更黑更瘦一些，你想想，有沒有見過這樣的人？”趙小海指著自己的臉說道。

  “到了這裡長相也會變，乾過一次活，這裡的人都會變成一個模樣。如果你哥真的在這裡，不知道該說你幸運還是可悲。”

  不知道為何，我感覺39號的表情裡似乎帶著一絲幸災樂禍。

  “幸運的是你有親人作伴，但可悲的是，也許他已經不記得你了。”

  “我哥哥兩個月前才來，他一定還記得我，他不可能忘記！”趙小海倔強的咬著牙，抓著欄杆的手因為用力而指骨發白。

  “省點力氣吧，就快開工了，很快你們就會知道自己太天真，到了這裡連死都是奢望。”

  39號像動物一樣爬回黑暗中，不再開口。

  地下牢房重回寂靜。

  趙小海低著頭，瘦弱的肩膀在不停顫抖。

  “我哥不會忘了我的！不會的！”

  “別想太多，小海！現在還沒有明確的證據表明，你哥哥被困在了這裡。”我把手按在他肩上，安慰道。

  “就算他在這裡，也才兩個月而已，人的記憶不會退化的那麽快。”

  “我知道！”趙小海抹了一把眼睛，咬牙道。

  “39號說等下就會開工，工人們都會從牢房裡放出去，到時候就有機會找你的哥哥了。”

  “嗯！”趙小海重重點頭，“雲風哥，那你的朋友呢？他長什麽樣子，到時候我也幫你留心著。”

  “小海，到了這個時候，我必須對你說實話了。”我沉聲道，“其實，我並不是來這裡找人的，而是另有原因。”

  趙小海一愣：“那你是？”

  “我是一個恐怖小說家，專門搜集隱藏在城市裡的靈異怪談，作為小說素材，畢竟只有親身經歷過，才能給讀者最真實的感覺。”

  我在心裡歎了口氣。

  “只是沒想到這次格外危險，會遭人暗算，落到現在這個境地。”

  趙小海的嘴巴慢慢張大，震驚的看著我。

  “想不到雲風哥你這麽厲害，竟然是個作家！我休息的時候最喜歡看網絡小說了，要是能出去，我一定要拜讀你的作品！”

  “一定有機會的。”

  趙小海生性單純，並沒有懷疑，反而很是崇拜的模樣，這讓我很汗顏，趕緊轉移話題。

  “上工的時候，咱們分頭行事，你去尋找你的哥哥，我去找回我的背包。”

  我嚴肅的看著他。

  “背包裡有一樣東西對我來說很重要，關乎我的性命，所以我不能一直陪著你，你一個人能行嗎？”

  “放心吧，雲風哥！我懂得照顧自己。”趙小海使勁點頭。

  “外面是什麽情況，我們一概不知，剩下的只有見機行事，但願我們足夠幸運，最後能順利活過今晚。”

  我眯眼望向黑暗陰森的走廊。

  到現在我還沒有消失，說明直播時間還沒到。

  只要還有一線希望，哪怕已經到了最後一刻，我也不會放棄。

  想找回直播間的手機，就必須先找到曹金旺，上工是我唯一的機會。

  牢房的鐵欄杆是從外面鎖上的，靠人力無法打開。

  “保持體力，先休息。”

  我和趙小海回到床上，腦袋已經不怎麽發暈了，身體的力量也恢復了很多。

  望著簡陋的床板，身體雖然躺著，但心情一刻也無法放松。

  輾轉反側，我忽然發現，床內側斑駁的水泥牆面上，有幾排很小的字。

  我湊過去仔細看，那是一行行歪歪扭扭的正字。字跡暗紅發黑，已經乾涸了，應該所有人咬破手指，用指尖血書寫。

  用正字計數？
  我數了數，一共70個完整的正字，最後的正字只寫了一橫，沒能完成，總共351個筆畫。

  這數字代表什麽？
  上一個躺在這張床上的人，被關了351天？
  我伸出食指，在那些正字上輕輕劃過。

  同樣的姿勢，同樣的處境，我仿佛能體會到上一個44號的心情。

  每天受盡折磨卻仍未放棄，咬破自己的手指，在牆上寫下一個又一個的正字。

  於絕望中尋找希望，可惜他最後沒有成功。

  心情沉重，我長長的歎了口氣，目光下移，發現被床板遮擋的牆面，似乎還有一行更小的字。

  我朝走廊看了一眼，起身把架子床挪開一點。

  牆壁上的東西，讓我原本如同被石頭壓著的心臟，陡然劇烈的跳動起來。

  這竟然是一副用指尖血繪製的地圖。

  簡陋，卻清晰明了。

  小方塊代表了不同的區域，標注著相應的名字。

  工作間的面積最大，對面是管理室，角落裡有一個很小的廁所，從宿舍的走廊出去，就是工作間。

  管理室的最後面，還有一個小方塊，打著問號，不知道是什麽空間。

  咚咚咚！
  看的正入神，外面突然傳來棍子敲擊牆壁的聲音。

  “開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