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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首富》第七章四大掌櫃
  這一番忙亂,半個上午就過去了,吳承鑒連自己房間都沒空回去一下,在楊姨娘帶人煮藥的空檔,吳承鑒才在耳房中獨自坐著,此時此刻,身邊再無第二個人。

  他從小早慧,據說出生的時候有雷電劈翻了屋頂,產婆都嚇得跌倒,因為這個異象,滿月時吳國英就去光孝寺,請了高僧來為他誦經祈福,沒想到這個小嬰兒看到老和尚,竟然翻白眼以待。

  那個老和尚見了,竟然也沒生氣,反而說這個孩子有什麽“宿智慧根”,要討他去做和尚,吳老爺當然不肯啦!不過也因為這樣,吳國英更覺得這個小兒子來歷不凡,對他寄予厚望,為他起名吳承鑒,以自家商行的商名“昊官”來做他的小名。

  到得年紀漸大,吳承鑒既不喜歡讀書考科舉,也不想經商做買賣,七歲時就唱通街到處說:“反正國家太平無事,阿爹能賺錢,阿哥能守業,我這輩子就享福好了。”把吳國英當場氣得七竅生煙!
  老爺子雖然生氣,可打又不舍得,罵又罵不聽,母親哥哥又都寵著他。大哥吳承鈞甚至說:“弟弟開心就好,只要他不抽鴉片不染賭癮,我吳承鈞養他一輩子。”

  就這樣,有父兄罩著,家中大事都不用他操心的,做個紈絝吃喝玩樂也罷,幫著家裡運籌帷幄也罷,因為一直有吳承鈞做頂梁柱,所以能用玩玩的心態對待人生的一切,內心從來沒感到什麽壓力,做人做事,都是任性而為。

  可是現在,哥哥似乎要不行了,越是這種時候,往昔與哥哥相處的畫面反而更加清晰地歷歷閃現。大佬要是真的死了,這天上地下的,再往哪裡去找一個這麽疼自己的親哥哥?

  忽然之間,他的眼淚忍不住啪啪啪直掉下來。

  他仿佛看到一座房子的主梁忽然被抽掉,逼得他要趕緊伸手撐持這個隨時要塌下來的屋頂。

  正好大丫鬟春蕊偷空送了一晚甜湯進來,看見吳承鑒滿臉的淚水,也跟著流淚,低聲喚道:“三少。”

  吳承鑒三兩下把淚水都抹乾淨了,又恢復了那副沒表情的表情,沉聲罵道:“哭什麽,還嫌家裡不夠亂麽?”

  分明是他自己哭,卻罵別人哭,春蕊卻理解他的心情,低了頭不說話。

  吳承鑒舉起碗來把甜湯一口喝光了,又出門去看老爺子的病情。

  這時派去南海的人先回來了一個,卻是尋不著二何先生,說是去西樵山訪友了,已另外派人去了西樵,又有人留在西池堂,只要見著二何先生就馬上請回來。

  短腿查理倒是回來了,還帶回來一個番鬼醫生。

  吳承鑒看看老父這邊暫時安穩下來,又趕往大哥房中,見侄子光兒還紅著眼睛守在白紗帳外,吳承鑒道:“讓媽子帶光兒下去睡覺。”

  光兒叫道:“我不去!我不去!我要在這裡守門。不讓鬼差把爹爹的魂勾走。”

  這話老爺子說沒人敢駁嘴,但吳承鑒這時心中煩躁,衝口就道:“胡說八道!”

  光兒從沒見三叔這樣凶過自己,嚇得鑽到母親懷中,吳承鑒定了定神,將他拉過來,和顏悅色說道:“好了,別怕,三叔不是有意凶你。不過這世上沒什麽鬼魂鬼差的。你阿爹的病有三叔在呢,天塌不下來,三叔已經派人去請了神醫,你個細佬仔就該去睡覺,等一覺睡醒,三叔請的神醫就把爹爹治好了。”

  “真的?”

  “當然是真的。”

  光兒又與吳承鑒勾手指頭,這才信了,跟著媽子睡覺去了。

  短腿查理帶回來的那位英國醫生仔細檢查了一遍,但他的醫術也隻一般,也沒想出更好的辦法來。

  蔡巧珠十分失望,拉著吳承鑒的袖子,想說:“這可怎麽好……”話卻又在喉嚨裡堵著出不來。

  這時又有人來道:“老爺醒了,請三少和大少奶過去。”

  叔嫂兩人就這麽又奔去吳國英房內,蔡巧珠這時已經站立不定了,卻還守著婦道不敢在公公面前坐,吳承鑒搬了張番草紋繡墩擺在床邊,扶著嫂子坐下了。

  吳國英顫著嘴唇,問道:“昊官,你覺得你大佬……你大佬……這回能撐過去不?”

  這時房間裡人雜,吳承鑒對吳七道:“出去守門。”

  這句話出來,吳七固然出去了,在場其他仆婢見狀,也都跟著出門了,吳承鑒看看吳承構的生母楊氏還待在床前、二嫂劉氏貼在二哥身邊,就說:“二娘,二嫂,聽說阿爹一整夜粒米不沾,大嫂也是到現在不吃不睡,能否請二娘二嫂到廚下督促下人,整治兩個補神養胃的湯品?”

  楊氏劉氏都看向吳承構,吳國英怒道:“還不快去!”楊氏劉氏這才落荒出門。

  吳承構皺起了眉毛,目光遊移,卻不敢說話。

  廳內只剩下吳家父子三人與蔡巧珠,吳承鑒這才說:“大哥剛剛服了劉良科的湯藥,暫時穩住了,其它的等二何先生來了再說,我們都不是學醫的,多說無益。但咱們幾個是這個家的主心骨,得把這個家穩住,否則裡外不安,就算有良醫,大哥的病也難好。大嫂,你說是不是?”

  蔡巧珠垂淚點頭:“三叔說的對,大官他雖然閉著眼睛,可我知道他一直聽著外面事情的,我知道他為什麽病倒,也知道他最著急的是什麽。隻恨我女流之輩,驟臨大事就定不住心神,亂了手腳,不過請老爺放心,新婦我再沒出息,往後也會定下心來,把大官和光兒照料好的。”

  吳國英畢竟是開基創業的人,昨晚是悲急攻心亂了神,這時人病倒了,心反而冷靜了下來,說道:“老大這一次,是身病,也是心病。他的這塊心病,也是咱們家眼下最大的病。惠州那邊,我已經派了老顧去接手繼續查探茶葉下落,但廣州這邊,眼下已經入秋,正是出口季,東北風就要起了,滿十三行最忙的時候來了,不管最後惠州那批貨是什麽下落,我宜和行其它的買賣,都得給我穩住了!”

  吳承構趕緊接口:“是,阿爹放心,我一定會和幾個大掌櫃一起,把行裡的生意處理得妥妥帖帖。”

  “好,你有這份心志,很好!”吳國英道:“你們大佬病了,我也病了,待會幾個大掌櫃一定會來探病,我現在有心無力,到時候你和老三要好好應接。”

  吳承構神色遲滯了一下子,道:“老三也去?他又不會做生意。”

  這幾年吳承鑒成天玩樂,生意上的事他都沒沾手,倒是吳承構在宜和行歷練了幾年,眼下已經成了吳承鈞的左右手。

  “去,當然去,”吳國英道:“他雖然不管生意上的事情,但他的腦子比你靈光。現在老大病倒了,家嫂要照顧老大,你們兩個可得兄弟同心。”

  吳承構哦了一聲,低了頭。

  吳國英又道:“昊官,你三教九流的人面廣,就動用些銀兩,讓人好好查查惠州那邊的事情,也許明裡你大佬查不出來的事情,會讓你給暗裡查出來。”

  吳承鑒道:“惠州那邊,我沒什麽得力的相識。若是托人去辦,這風聲馬上就走漏了。”

  吳國英一聽,眉頭就皺了。

  吳承鑒又說:“這件事情,雖然也瞞不了幾天,但能多瞞一時就多瞞一時吧。若讓人知道我們家出了大岔子,西關沙面廣州城,多的是人等著吃我們的肉。”

  吳國英閉上了眼睛,神色痛苦,卻顯然不是因為病。

  “老爺,二少、三少,四位大掌櫃來了。”吳二兩進了門,說:“都說是要來看看大少爺,進門才知道老爺也病了。”

  吳承鑒道:“這消息走的可真快。”

  吳國英道:“快請。”

  很快吳家的四位大掌櫃就進了來,走在最前面的是個五十來歲的老者,須發已經半白,乃是宜和行的大掌櫃,姓劉。他總攬一切事務,隻對吳承鈞一個人負責,在宜和行位高權重,極有威望,吳國英見了他,也要由兒子扶著起了個半身,與劉大掌櫃兄弟相稱,劉大掌櫃趕緊扶他躺下。

  後面三位掌櫃都是四十多歲的中年人:二掌櫃姓戴,負責國內進貨事宜;三掌櫃姓侯,能說英、荷、西、阿四國外語,負責對洋商出貨;四掌櫃姓吳,乃是吳氏本家,負責打理吳家在宜和行之外的其它產業。

  寒暄畢,劉大掌櫃看看吳國英的樣子,知道不能久留,就想探望一下大少,吳承鑒道:“大哥睡著呢,不如我和二哥陪四位叔叔到帳房一敘,如何?”

  四大掌櫃面面相覷,就猜到吳承鈞可能病到了不宜見客的地步了,這可比他們預料的更嚴重了。

  劉大掌櫃擺手:“走,走!”

  帳房是個極私密又狹窄的地方,中間一張小葉紫檀羅漢床,床邊側過來擺了一張堆滿卷宗的桌子,另外又有幾把椅子。吳承鑒請劉大掌櫃坐了床,自己在桌子後面的太師椅坐下了,吳承構瞪了伍承鑒一眼,掀一下衣擺也坐上了羅漢床的另一邊,另外三位掌櫃就各有眼色,也就在其它椅子上坐了。

  吳七麻溜地捧了一盤茶水進來端上,又麻溜地退下了。

  劉大掌櫃道:“既來到了這個地方,那就是要談公事了。老朽便開門見山,二少三少,大少的病情究竟怎麽樣了?”

  吳承構道:“這個嘛,大哥他……”

  他才想掩飾幾句,吳承鑒已經道:“怕是要做最壞打算了。”

  四大掌櫃都嚇了一跳,吳承鑒不管二哥瞪著自己,直道:“二何先生還沒來,但按劉良科的診斷,凶多吉少。就算二何先生力能回天,這次秋交,大哥也是沒法理事了。”

  劉大掌櫃一下子撚斷了幾根胡子:“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如今正是十三行貨物交割的要緊日子,大少若不能理事,誰來主持大局?”

  吳承鑒道:“往年怎麽做,今年就怎麽做,一切照舊,蕭規曹隨就行了。”

  劉大掌櫃皺了皺眉頭,對侯三、吳四兩位掌櫃道:“你們先出去。”他的威望端的不一般,那兩位大掌櫃竟然都不敢問一聲,就出去了。

  劉大掌櫃才指著戴二掌櫃道:“福建那批本家茶山出的茶,是不是出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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