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有囚車的緣故，隊伍行進速度很慢。

  深秋啟程，一路向東，等越過滁州府，離京城越來越近時，時間也到了臘月。

  有句話說得好，時間是最好的良藥。

  對太子，這話尤其貼切。

  隨著時間的推移，加上一路上環境轉換，接近京城等因素，洗腦效果漸漸消失，太子基本恢復正常。當然，這其中也少不了沈器和周青樨的幫助。

  帶一個腦殘太子回去，顯然不是好主意。

  大局已定，太子明白過來也沒機會了，那麽不光沒必要繼續忽悠他，還得幫他擺脫心理陰影。

  具體幫助方式？周青樨提出要求，沈器執行嘍。

  周青樨不是不關心太子，兩人以前關系的確不好，以後估計也不會變，但再怎麽說畢竟是親兄妹。關心是一回事，指望周青樨噓寒問暖、勸慰開解，那也不現實。

  再說了，她也不會啊。

  沈器其實也不懂“反洗腦”，可他好歹接觸過崔九章學的那一套，不至於一點方法都想不出來。

  這天下午，隊伍經過一條山路。

  沒辦法，時代限制，從江陵到京城不可能全走官道，走山路甚至乘船渡河都無法避免。例如現在這條山路，兩側皆是山，夾著中間一條狹窄小道。

  不走？那就得繞遠路了。

  地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

  古代野獸多，進山是有危險的。百姓選擇穿越兩山之間，是因為這樣可以大大節約路程，冒險也劃算。於是時間長了，就自然而然形成一條通道。

  衛齊忽然皺眉開口：“師弟，讓大家快點走，我總感覺後背涼颼颼的，不太對勁啊……”

  “沒事，先前上坡出點汗，寒風一吹，我也涼。”

  衛齊一瞪眼：“你知道我的意思！”

  “師兄謹慎過頭了。”沈器笑道，“能有什麽不對勁的？泥石流？今天是個大晴天好不好。”

  “我說的是人，山賊！”

  沈器還沒說話，飛鷹寨老頭兒先樂了：“衛先生外行了吧？得是多想不開的山賊，呃，綠林好漢，才會打劫一支五百多人，全副武裝的隊伍？”

  殷嬌嬌說道：“也沒那種規模的山寨。”

  飛鷹寨幾百號人，就已經算得上山民中的大山寨了，這其中還至少有一半人不能打。山賊不養活閑人，能打的比例大，然而規模顯然會更小。

  順便提一句，飛鷹寨轉職山民，除了因為婦孺變多，必須考慮他們的安全之外，生活所迫也是重要原因。

  做山賊來錢快，運氣好乾一票大的，能快活很久。

  然而打劫這種事，運氣很重要。

  打劫的前提，是得有“肥羊”。埋伏的再好，沒人經過也是白搭。運氣最差的情況下，半年不開張都有可能。更要命的是，肥羊的多少，還跟山賊敬業程度成反比。

  山賊越勤快，路過的客商就越少。

  太懶了肯定挨餓，太敬業又會導致肥羊銳減，如何把握中間的度，也是一門學問。

  總之打劫不靠譜，收入不穩定，沒家室負擔的山賊無所謂，反正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有了媳婦孩子，牽累一家人受苦，就太不是男人了。

  轉職山民，打獵、種田，雖然比不上宰肥羊過癮，勝在細水長流，而且所有人都能上陣參與。

  衛齊還是不放心：“山路難行，騎兵的優勢發揮不出，雖然人數挺多，可現在兩邊都是山，假如有人事先準備了巨石，居高臨下往山下那麽一推……”

  “我去！”沈器悚然而驚，揚聲道，“大夥兒盡量散開，別真被人一鍋端了。”

  隨軍都頭一聲令下，隊伍開始拉長。

  殷嬌嬌和手下互相瞧瞧，心說你還好意思批評衛齊謹慎過頭呢，你也一樣啊。

  別說沒那種規模的山賊了，即便有，幹嘛打劫一支明顯是軍隊，只有輛囚車，沒什麽行李的隊伍？稍微有點經驗的山賊都知道，有貨車才有油水。

  不料念頭還沒轉完，只聽當的一聲梆子響。

  前方，草叢中呼啦衝出十幾號人。

  “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為首的漢子揮舞鋼刀，高聲喝道。

  我勒個去，還真有山賊？

  殷嬌嬌捂臉，這群人沒腦子吧，拉低綠林好漢整體智商啊。還好本寨主已經轉職，不必跟著丟臉，老爹果然睿智。

  老頭兒一臉迷醉：“好親切呐……”

  衛齊叫道：“我說什麽來著！”

  沈器：“這麽丁點人，咱一人一口唾沫……好吧還淹不死他們。可十幾個人攔五百多士兵，有病啊？誒，這位將軍，先別急著下令呀，咱不欺負傻子。”

  隨軍都頭已經準備下令剿匪了，聞言放下手臂。

  沈器招呼大家：“走吧，過去瞧瞧。”

  領頭的幾位往隊伍前方走，老頭兒尤其興奮，邊走還邊誇沈器呢：“小夥兒講義氣呐，知道咱從前也是乾這個的，給大當家面子呢！”

  十幾人，個個是手持鋼刀的壯漢。

  但除了為首的漢子，其他人顯然還沒那麽傻大膽，一個個愁眉苦臉，底氣嚴重不足的樣子。

  不足就對了好不好。

  沈器等人站定，老頭兒自詡前輩，踴躍先開口：“小朋友，才出來混的吧？”

  漢子刀一擺：“要你管，給錢！”

  “給錢也不是不行，道上的規矩我懂。可你既然混綠林道，總得先報個名號吧？”

  漢子上下打量老頭兒：“你……也是綠林道上的？”

  “曾經是。”老頭兒頷首。

  “你一江湖好漢，臨老臨老，怎麽淪落到跟官兵混一起了呢？”漢子滿面唾棄，“老東西，不要臉啊你！”

  飛鷹寨的山民大怒。

  老頭兒卻笑眯眯毫不生氣，擺手讓他們稍安勿躁。

  周青樨湊到沈器耳邊，低聲問：“為什麽？”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沈器竟然聽懂了。

  “老家夥性子暴躁，動不動就拚命，你不覺得他跟對面的家夥有點像？當然他應該沒那麽傻，可他年紀大呀，搞不好年輕時也乾過類似的事呢。”

  咦，好像有點道理誒。

  這時只聽老頭兒道：“合著你知道他們是官兵呀，那你就這點人還敢攔路？到底怎麽想的？”

  “爺爺埋伏了好幾天，難得遇上活人，我不搶你們，對不起這些天的挨餓受凍。官兵又怎麽了？怕官兵我還混什麽綠林，乾脆回家娶媳婦生兒子得了。”

  老頭兒一拍手：“說得好！腦袋掉了碗大個疤，就稀罕這精氣神，老夫若是年輕幾十歲……”

  “還有，誰說我就這點人來著？”

  “嗯？”

  漢子一捏嘴，吱的一聲打了個響亮的呼哨。

  轟——

  兩邊山坡上刹那間刀光閃爍，猛地冒出漫山遍野的人，揮舞著兵器便衝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