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周青樨想多了，她不需要發號施令，沈器讓她出面，無非借她的公主身份穩定局勢，免得因太子被關押導致軍心浮動，出點亂子傷害百姓。

  殷嬌嬌帶手下接過看管太子的職責。

  在沈器陪同下，周青樨於前堂召集將領和官吏。

  以公主身份安撫眾人，定性他們屬於被太子和姚廣德裹挾的不知情者，保證朝廷隻追究首惡……

  總之一切隻為平穩過渡。

  說實話，公主的保證有多靠譜，誰都沒數。然而太子被拿下，造反的大義消失，大家也沒其它選擇。除非狠下心逃入山中，學殷嬌嬌做山民。

  ……

  當天晚上，府衙後宅主屋。

  沈器和太子對坐。

  “不知大人有何吩咐？”太子小心翼翼問。

  “當日殿下和我二師兄一齊失蹤，叛軍又用他的信物詐開江陵城，那麽你可知道他的下落？或者，你見過他麽？”

  太子迷惑：“大人應該比我清楚吧？”

  “我問你答，別管那麽多……這是主上的意思！”

  “哦哦。”

  “其實這是主上為你安排的一個考驗，或者說演練。你就當我完全不知情，就是個苦哈哈奉師命尋找師兄的倒霉蛋。據實回答，從頭講起，越詳細越好。”

  “是。”太子恭謹點頭，“當初鄭大人的確和我一起被抓，嗯，應該說他是被我牽連了……”

  在太子的回憶下，數月前的事件終於被揭開。

  太子一直希望能招攬鄭取玉。

  鄭取玉官居中書侍郎，深受皇帝信賴，關鍵是本身的確才華橫溢，若是能得到他的效忠，太子之位就徹底穩了。

  當然太子現在也很穩。

  然而人就是這樣，再穩一些當然更棒。

  鄭取玉卻明確告訴太子，他過去、現在以及將來，效忠的唯一對象只有皇帝。日後殿下登基，臣為報答當今陛下的厚愛，也會全心全意輔佐您。

  太子覺得，這貨太矯情。

  既然以後必定做君臣，現在就搞好關系有錯麽？

  太子不死心，但也不敢逼迫鄭取玉，那只會惹惱他的父皇。他可不是大大咧咧的周定浪，弄巧成拙的事肯定不乾啊。

  他的選擇，是命人悄悄監控鄭取玉。

  最近一段時間，鄭取玉下衙後常常不回府，而是跑去外城轉悠，偶爾甚至還會出城。

  探子把情況一稟報，太子來了精神。

  其中必有蹊蹺啊。

  莫非……一直以鑽石王老五姿態示人，令京城各家閨秀傷心的鄭取玉，其實暗中玩金屋藏嬌？

  無論如何得瞧瞧去，若是運氣好抓到鄭取玉的把柄，嘿嘿，看你鄭大人還能堅持原則否？抓不到也沒關系，他會生氣，卻也不至於慫恿父皇廢了自己這個太子。

  於是這天傍晚，太子帶護衛跟蹤鄭取玉。

  鄭取玉貌似也沒什麽具體目標，只是瞎逛——當然也可能有，太子看不出來而已。鄭取玉和護衛也沒發現太子，畢竟後者的護衛是百裡挑一的精英。

  轉著轉著，大家進了一條長長的胡同。

  空氣中忽然有異味撲鼻。

  然後……所有人都動不了了。

  並非癱軟，而是仿佛肉身忽然和靈魂切斷，思想指揮不動身體，保持最後的姿勢凝滯。

  “我去，時間停頓？”沈器喃喃道。

  太子臉上露出欽佩之色：“大人果然厲害，我曾想過很久，都沒找到合適的形容。不錯，就像時光停止流逝！”

  沈器搖頭：“不對，你還能看、能想呢。”

  胡同裡煙霧彌漫，一個個小矮子相繼冒出，之後是四個正常身高的黑衣人。最後，一個身穿白袍的瘦高個老頭兒，拉著書生元知，出現在眾人面前。

  “等等。”沈器打斷太子，“白袍瘦老者是誰？”

  “大人……不認識？”

  太子的臉上終於露出狐疑之色。

  “我是新來的嘛。”沈器理直氣壯，“難道你就沒發現，四個黑衣人都不是我？”

  “好吧我懂了。”

  太子還處在忽略一切不合理的非正常狀態，沈器的理由毫無說服力，然而這不重要，演練嘛。

  “我不認識那人，後來也沒再見過他。”太子說道，“但他能攜主上出現，想來應該更強大吧。畢竟主上乃上位者，沒有也不需要那些神奇能力。”

  沈器點點頭：“繼續說。”

  黑衣人出現後，開始迅速擊殺護衛。

  不光太子一夥人，鄭取玉和護衛也被怪味“定住”，眼皮都眨不了，更不可能反抗了。

  小矮子人數不少，動作又快，幾個呼吸的工夫，所有護衛全部被刺穿心臟，倒地斃命。

  刺殺迅速完成，太子這邊只剩他自己，胡同另一頭，小矮子們本來準備連鄭取玉也一起殺掉，千鈞一發之際，被白袍老頭兒給阻止了。

  老頭兒和元知商議片刻，最後說道：“此乃天意，鄭取玉對主上的大業有用，也一起抓走吧。”

  接下來，太子親眼見證一出毀屍滅跡的戲碼。

  小矮子們紛紛從懷裡掏出某種粉末，撒到屍體上，頓時哧哧升騰起煙霧，胡同中的味道越發複雜古怪。肉眼可見的，屍體連同衣物開始溶解、消失。

  話說回來了，場面固然驚悚，論不可思議程度，太子認為遠遠比不上“時間停頓”。

  傳說江湖上有一種藥物——化屍粉。

  “那純屬謠言。”沈器正色道，“不存在化屍粉那種東西，就算真有一般人也不敢用。殺人不過頭點地，毀屍會遭天譴，咱中原人很忌諱的。”

  除非是血海深仇，殺死對方都不解恨。

  在中原人看來，刨墳掘墓、侮辱屍體，都是必遭雷劈的欺天行為，比殺人更惡劣。比如“鞭屍”是一種刑罰，但通常只有“奉天承運”的天子敢玩。

  三師兄秦拂衣混江湖，沈器認為有必要澄清。江湖人也是人，他們蔑視官府，但同樣遵守基本道德。

  太子繼續講述。

  屍體化掉，隻留下一灘灘水漬，而且用不了多久便會滲入地下、被風吹乾，抹掉最後蹤跡。

  之後，就是黑衣人挾持太子和鄭取玉趕往江陵府。

  對太子的“馴化”工作路上就開始了，抵達江陵時初步完成，正好先去普濟營忽悠姚廣德。姚廣德效忠太子，普濟營直撲江陵城，以鄭取玉的信物詐開城門。

  然而自被抓那刻起，太子就沒再見過鄭取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