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曼翹著二郎腿,坐在辦公室的中央位置,眯著眼睛,吸著香煙,時而吐出一個個誇張無比的煙圈,尼古丁的含物使他大腦放松了情緒上帶來的焦慮,他即將要接受一個難以置信的事實—馬科列夫即將被拘留48小時,其法定拘留時間已經過去,但是無論是他還是阿MAY,都無法有效地找出直接指向馬科列夫就是殺人凶手的證據。況且帕特麗夏一直以律師信作為一種攻擊手段,敦促警局釋放馬科列夫作為主要目標。在法治的社會中,律師擁有著相當高的地位,當然某些不怎麽樣的國家就顯得很渺小。
諾曼是負責該碎屍案的最高負責人,他當然承受了無比沉重的壓力,到了今天,他已經完全沒有辦法抵禦帕特麗夏的警告信攻擊,至此他只能默默同意簽署釋放馬科列夫的行政文件。他是一個鍥而不舍的警察,他當然不會輕易放棄搜集證據的機會,在此之前,他已經通過向司法部的檢控專員召開聽證會,向法庭申請了限制出境的知會書,但是遲遲還沒有下來,他為此感到異常的焦慮,眼看著馬科列夫像個無辜人士那樣離開警局,這是他不能容忍的,因此他下了命令,在馬科列夫辦理手續的時候,他安排了相關人員盡量故意拖延進度,降低工作效率。
原本只需要半個小時就能辦妥的手續偏偏拖了一個多小時。
帕特麗夏當然感覺到不對勁,她很不滿意地闖進他的辦公室,發起一連串的質問:我真的不敢相信!你們警察的辦事效率居然那麽低下!以往這種手續只需要半個小時,但是你那一群平庸的同事硬是耗了我們一個多小時的時間!
他把雙腿搭在辦公桌上,假裝無辜地說著:對於這一方面,我也很抱歉,你知道啦,警務人員每一天都會面對不同程度的危險,他們的生活有很大壓力,經濟又不景氣,對周邊的事物變化又心懷恐懼,變得無比沮喪,每天都有凶殺案發生,瘟疫大流行,經濟蕭條……這些都會使一個群體失去信心,尤其是生活上的活力都會減半。如果我同事的辦事效率太低,我在這裡向你道歉,不過你已經耗了一個多小時,這個事實就是無法改變的。
這時候馬科列夫已經在門口的位置,帕特麗夏這下子突然意識到了其他的事情,連忙拉著馬科列夫準備離開警局,這個時候一位助手匆匆忙忙地跑過來說著:諾曼先生,法庭批發的文件已經到了。
諾曼連忙站起來,接過法庭的文件,向馬科列夫宣布著:很抱歉,我得告訴你一件事,這一份是法庭頒發的限制離境通知書,是針對你個人在境內的活動,為期三個月,在此期間,如果沒有特別的事情,你是不可以離開這個城市,或者是這個國家;如果真的要離開,你就得向法庭報備你要去的地方,法庭同意了你的請求,你才能離開;否則我們隨時有權利再次將你拘捕。
帕特麗夏半信半疑地接過諾曼手中的信件,看著上面的英文,咧嘴一笑:怪不得那些人的辦事效率那麽低,原來是你故意拖延時間,就是為了這一份文件對嗎?很遺憾,我不得不告訴你,你所期望的事情不會發生;擔心的事情即將來臨!
“我們走!”帕特麗夏對馬科列夫說著。
正準備離開的時候,諾曼說了句:我差點忘了告訴你,你是他的律師,如果他擅自離開境外,你要負一部分的責任,所以,我的建議是,你最好還是看好你的當事人,免得給你製造麻煩。
帕特麗夏面帶微笑但又露出異常凶狠的眼神,轉過身對他說:謝謝你的提醒!
他們離開以後,諾曼就這樣站在窗口,看著他們上車,眼神中帶有幾分得意,隨後又陷入了一副憂心忡忡的臉龐。
無論怎麽樣,現在總算是限制了馬科列夫的人身自由,說起來他還得感謝檢控專員的專業辯論,否則法庭的文件也無法下來。雖然他們目前無法準確掌握證據,證明馬科列夫有殺人的嫌疑,但是他的直覺告訴自己,這個人肯定有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他給人的感覺實在是太奇怪。
阿MAY對著弗琳茨的白色小名片,找到了加州旅館,經過一名英國人、一名法國人以及一名德國人的友好指路,她找到了瑪格麗特·米歇爾的心理診所,卡片上顯示的地址的確是這裡,可是診所似乎出奇的安靜,而且她發現診所的門是虛掩著的,並沒有關上,她謹慎地輕輕地推開門,右手從褲兜裡掏出配槍,警惕著隨時會出現偷襲的可能。
診所的空間很小,視野很狹窄,她只看到了凌亂的辦公桌,上面放了一個很舊的地球儀,另外一個小小的房間裡傳來了翻箱倒櫃的聲音,她舉起手槍,一步一步地靠近小房間,下意識地用腳踢開一扇門,她傻眼了,看到一個妙齡少女蹲在那裡整理著宗卷以及一些散落的書籍,看上去對方還挺不開心似的。
她無奈地藏起了手中的手槍:你弄得鬼鬼祟祟,我還以為診所裡面有賊呢!
米歇爾無辜地說著:有賊你就可以隨便掏出執法手槍啊!
她不以為然地嘲諷著:請原諒我,這就是聯邦執法!
過了一會,米歇爾已經很正經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但是顯然有一種心不在焉的狀態。
阿MAY雖然有些驚訝,但是為了節省時間,她還是開門見山地說著:正如我剛剛所說,我是聯邦警察,這一次來主要是負責調查最近發生的一宗觸目驚心的碎屍案。其中有一部分的線索落在你的身上,我希望你可以好好與我合作,提供相關的信息,聯邦政府將會對你感激不盡。
米歇爾無心裝載地玩弄著桌面上的地球儀,很哀傷地說著:沒用了……你讓我去死吧……
阿MAY突然就對米歇爾的事情感興趣了:米歇爾心理醫生,你好像有點問題,是否需要看看心理醫生呢?
米歇爾突然很激動地抓著阿MAY的手:我去看醫生沒問題,如果那個醫生可以幫我解決,我的A男朋友要逼我嫁給他;B男朋友要跟其他的女人走;C男朋友要與我分手;但是其實我暗地裡喜歡了D男朋友,他有妻子的,我想,這個人一定可以拯救全世界!
阿MAY很嫌棄地說著:你家變了!這種狀態就不要打開門做生意!你別浪費我時間嘛!
米歇爾依舊很迷惘:那我怎麽辦?我很失落……
阿MAY隨口地說著:去麥當勞吧。
米歇爾當真了,好奇地問著:吃東西可以解決問題嗎?
阿MAY像惡作劇那樣:去麥當勞吃東西,把你那些結伴成群的男朋友全部約出來,一次性說清楚,不要逃避!勇敢面對!
米歇爾信以為真,傻乎乎地離開了自己的診所:那我準備去賣碳了……
阿MAY很無語地調侃著:能治療別人的醫生卻不能治療自己,乾脆我來當醫生好了。
阿MAY因為臨時無法與心理醫生溝通,只能垂頭喪氣地回到了LUNA酒吧,她發現帕特麗夏與諾曼恰巧坐在了對面,兩人要了同樣的飲料,一邊喝飲料,一邊盯著對方。
(此時的LUNA酒吧不再允許賣酒精,只能賣飲料)
帕特麗夏帶著絕對諷刺的口吻說著:好吧,你確定已經找到證據指控我的當事人了嘛?
諾曼無容置疑地回答著:這當然,我的搭檔一定會找到證據的!
阿MAY這時候突然出現了,非常不合時宜地來了一句:很抱歉,那個心理醫生太花心了,突然出現感情問題就崩潰了,我什麽都沒有問到。
帕特麗夏當然很開心,簡直快要鼓起掌來了。
諾曼卻不覺得失敗,很寬容地說著:沒關系,你明天接著過去吧,她應該沒有問題。她可是心理醫生。
說到這裡阿MAY倒是放心多了,她一直都很擔心諾曼會因此怪責她。
辛波斯卡弗恰巧也在一家隻賣飲料的酒吧出現,她一來就坐在了沙發上,不過她要了一杯咖啡。自從禁酒令時代開始以來,咖啡的種類就變得越來越多,價格倒是參差不齊,同樣的商品一旦在市面上出現過多的數量自然就會引起貶值,因此咖啡的價格大幅下跌,造成了一種這樣的錯覺:有錢人才喝礦泉水,窮人只能喝咖啡。
帕特麗夏這時候倒是饒有興趣地問著:嘿!聽說黑澤明被困在醫院裡強行隔離,不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了,他該不會真的感染了埃博拉病毒吧?
辛波斯卡弗皺著眉頭,毫不在乎地說著:請相信我,那個家夥頂多就是接觸過埃博拉病毒的患者,不代表他真的會感染上。只不過是為了安全起見才強行要求他隔離,盡管聽起來違反人性,而且有一種專製的感覺,不過也是為了他好,你要知道埃博拉病毒的致死率是非常高的。一旦染上了,絕對救不回來。
帕特麗夏帶有讚歎的口吻說著:哇哦!他真是我的偶像!勇敢機智!
辛波斯卡弗下意識地咧了嘴笑了笑,反問著:怎麽?學他如何捅自己當事人一刀?學他在最關鍵的時刻反覆左右橫跳?學他在面對挑戰的時候不戰鬥,直接投降?他的確很有本事,不過有些地方實在是太任意妄為,我覺得你還是別學他了。
帕特麗夏翻白眼:不學他,難道學你阿?有私人執業的律師不做,非要跑去做政府機構的律師。
辛波斯卡弗頑強地糾正著:準確來說,是刑事檢控專員。
帕特麗夏不肯服輸,固執地問著:有區別嗎?
辛波斯卡弗眼珠子轉來轉去:不知道,可能位置不太一樣吧。
帕特麗夏滿懷期待地說著:你們知道嗎?我最好奇的是,黑澤明出來以後,還有沒有人找他打官司,找他辯護呢?
坐在一塊的四個人心照不宣地拿著各自的飲料碰了碰,然後就變得安靜下來了。
米歇爾換了一身白色的衣服,出現在診所裡,加州旅館的治安不是很好,但是辦公室通常是不會鎖門的。
她在一塊黑板上寫著:你上一次跟我提過的那個女孩,我有印象,她可能是患上了情景壓力創傷後遺症導致的綜合斯德爾歌默幽閉症恐懼以及記憶壓力重現的症狀。
阿MAY突然想起了什麽,好奇地問著:慢著,你的四個男朋友的事情是如何解決的呢?也就是那宗多個男人分裂症如何治療呢?
她信心滿滿地說著:你問那件事情啊。A男朋友要逼我嫁給他,我就甩了他;B男朋友要跟其他的女人走,我就讓他走吧;C男朋友要跟我分手,我就暫時哄著他先。
阿MAY連忙跑過來,接著問:還有,那個有妻子的男人呢?
她恍然大悟地說著:你說那個啊。這倒也沒什麽,我們都有另外一半,很容易的,偶爾約出來見面,保持通!奸!
阿MAY徹底驚呆了,對於一個心理醫生的情感世界觀確實無法理解。
米歇爾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像是回憶往事那樣描述著:幾年前,弗琳茨來找我,她告訴我,她晚上總是很容易失眠,尤其是下雨天的深夜時刻,雨下得越厲害,她就越是不安。後來我用了心理暗示的方法進入了她的潛意識,找到了令她困擾的原因。
阿MAY迫不及待地問著:是什麽原因?
米歇爾轉過身,在後面塞滿了文件檔案的櫃子裡翻查著,過了一會,她才拿出一份心理評估報告:這一份就是我當時為她做催眠治療的文書報告,你可以看看。
“那是我4歲的時候,很偶然的一個晚上,我在房間裡睡覺,當時妹妹睡得很香,她還在發低燒,因此睡得很沉,我也想睡,可是我的耳邊總是出現了奇奇怪怪的爭吵聲音。那也很正常吧,他們總是會吵架,尤其是深夜時刻,每次都會吵得特別激烈,我甚至還能聽到摔破罐子的動靜。此時,天空下了一場大雨……不!不僅僅是一場大雨,還伴隨著打雷的聲音,猶如一陣白光閃過,我只能催促自己趕緊睡覺……到了半夜的時候,我想去廁所,這時候他們已經停止了爭吵,可是我卻很奇怪地聞到了很濃重的血腥氣味,我檢查了自己的身體,發現並沒有受傷流血的地方。很顯然血腥的氣味是從外面傳進來的,我帶著半信半疑的決心,朝外面走了出去,經過廚房的時候,我看到了很血腥的一幕…”
“我看到他拿著一把刀,砍向她的身上,此時的她,身上只剩下一隻手和一隻腳,內髒已經被全部掏出來,頭顱與身體分離,地上堆積了很多血,染紅了整個地板。他很冷靜地磨刀,廚房裡還煮了一鍋水,我親眼看到他把內髒以及頭顱一起扔進鍋裡煮……我很害怕,我擔心被他發現,於是我假裝若無其事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在那個房間裡,我再也無法入睡,因為我聽得很清楚,他在隔壁好像砍豬的骨頭那樣,一刀一刀地落在砧板上,發出巨大的聲響……那一晚我徹底失眠,度過了漫長又煎熬的夜晚……”
阿MAY看完米歇爾的文書報告,不禁胃裡像翻騰那樣,捂著嘴巴差點想吐出來,卻被米歇爾遏製住了:你可千萬別再這裡吐!我可沒有錢找人來清潔衛生,我這裡還要做生意的。
阿MAY很吃力地問著:可是一個當時只有4歲的孩子,怎麽可能把當時的情形記得那麽清楚,還能描述得那麽生動?
米歇爾漫不經心地說著:人類的潛意識是潛在無限潛力的,就算某件事在很小的時候就發生過了,可能長大了根本沒有印象,但是如果用催眠的方法進入他的潛意識,就好像找到了一把鑰匙打開了一扇塵封多年的大門一樣,裡面的東西保存得很好,你甚至還能看到最新鮮的事物……至於書面報告是我後來才撰寫的,那是因為我催眠了她之後,根據她在催眠狀態下組織的語言形成的部分信息湊起來的。有一部分是我自己加上去的,但是絕大部分就是她的原話。
阿MAY質問她:你當時為什麽沒有報警?
米歇爾理直氣壯地說著:首先我不是聯邦政府的執法者,其次我的病人說出那樣的經歷也有可能是她在睡覺的時候,在夢境中碰到的場景加了一些誇張虛構的成分進去,導致了整個夢境變得非常可怕。我一直以為她的夢境只是一個夢,我沒有想到,她說的現實中的情景。
阿MAY反問著:你剛剛不是說,潛意識是最真實,不會說謊?
米歇爾很粗暴地反駁著:我也說了,潛意識與夢境是相當接近的。況且她找我的時候並沒有曝光過其他的肢解案件,我不可能因為病人的潛意識跑去報案吧?
阿MAY皺著眉頭,憂心忡忡地說著:如果她的經歷不是夢境,那就是說,她親眼目睹了父親砍殺母親,並且將其肢解的過程;甚至在她回隔壁房間的那個晚上,她父親就在隔壁廚房處理她媽媽的屍體……天哪!這也太殘忍了……
我以為已經見識過最殘忍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