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斯無罪釋放的事情很快就傳遍世界的每一個角落,這就引發了國際輿論,許多國家發表了強力譴責的聲明,認為布達拉美宮的司法制度不夠完善,對待罪犯過於寬容,紛紛指出布斯刺殺林肯是實打實存在的現象。一瞬間,輿論全部一邊倒。
負責審理此案件以及宣判該案件的法官在生活上也遭受到困擾。
首先,他的車輛在一夜之間被砸成了廢鐵;在郊區的一套小公寓—那是他的專屬書房,平時只是拿來收藏書籍以及閱讀的地方,也被不知名人士給燒毀了;他的家人在出門的時候被一群套著黑色衣服的神秘人士給毆打,打成了內傷;他與秘密情人在酒店約會的私隱空間也被某種先進的技術給攝錄下來,傳播到網上,僅僅隔了一天,就有上億的點擊率;甚至連他的額外收入明細與合作的機構也在網上公開了。
顯然,他的灰色收入多得不合理,很快就招引了立法會的調查,召開了聽證會。
聽證會的主題是,他的收入與職業完全不成比例,他需要在聽證會上合理地解釋這些收入的來源。如果聽證會的委員不滿意哈丁·奧斯的供詞,說不定他就會被罷免職務,這樣他將會成為布達拉美宮首位在任期內被革職查辦的法官。
帕特麗夏作為布斯的辯護律師,她同樣遭受到極其困擾的情況。
她的過往事跡被刊登在娛樂雜志上,例如她在哪裡讀書,在法律系宣誓的時候的片段,還有她立志要當上法官的志願等等,都被人挖了出來。
最令她氣憤的是,在審訊布斯案件的過程,都有人在網上曝光了所有的細節。
包括主控官在法庭上提出質疑,有人故意設計炸彈炸死了最關鍵的證人的事情都被人拿來當詆毀她的武器。於是,網上的人紛紛展現了勇者的身份,對帕特麗夏的專業程度以及做事方法進行了惡毒的攻擊以及詆毀。
“帕特麗夏是一個非常狠心的辯護律師!”
“她可以消滅所有對她不利的證人!”
“哪裡有法律的存在?她本身就是法律!”
惡評如潮使她無法再繼續接新的官司案件。
同樣地,她的律師樓也被黑人們砸了,前台接待處被火嚴重焚毀,招牌被拆了下來,她的照片被公然吐唾沫,抹糞便。
一場異常殘忍的批判大會似乎在爆發著。
一致裁定布斯無罪的陪審員甚至被發現死在自己的家中,有的則是出了交通意外事故。
瘋了!黑人們都瘋了!
律師樓被毀滅,帕特麗夏承受不了社會的輿論壓力,迫於無奈,她不敢再出門,選擇了待在家裡,白天看幾部很無聊的電影,晚上躲在房間裡欣賞古典音樂,她的娛樂消遣可以很無聊,很惡俗,但她就是不肯出去,因為她很清楚,外面壓根就是一個瘋狂的世界。
她本來還以為,家裡是最好的避風港,躲在家裡就會很安心,沒想到,她的母親大人,退休法官卻不肯放過她。
只見她穿著一身正裝,還踩著高跟鞋,遞給帕特麗夏一杯咖啡:這段時間你好像不是很開心。
帕特麗夏笑了笑,假裝很輕松地回答著:正常的……這段時間誰會開心呢?
她捏了捏下顎,合上了《聖經》,帶著讚歎的口吻:布斯那宗辯護的案件,你做得很好,完美地指出了案件中存在的所有疑點,最終令你的當事人無罪釋放。
帕特麗夏這下子精神稍微集中了,她很清楚地知道,母親是不會讚成她開律師樓,更不會同意她以自由職業的律師身份接辯護案件。自從她離開律政司,在外面自立門派之後,兩母女就變得話很少,甚少交談。母親從來沒有對她自由職業的選擇做出半點的評論,但心裡一定是很不高興就對了。
“這宗案件已經過去了,我不想再討論這個問題。”
她看了看一旁的《聖經》,咧開嘴笑了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曾經做過法官的緣故,我也對這個案件很有興趣,要不你就陪我聊聊這個案件吧。
帕特麗夏早就猜到對方不會輕易罷休:其實也沒有很特別。我很幸運罷了,控方還有一位證人沒有成功地出庭作證,因此控方沒有足夠的證據起訴我的當事人,他自然就無罪釋放了。
她拍了拍自己的腦袋:你看看我,真的越來越沒有自己的判斷力。現在新聞媒體傳播的故事越來越逼真,我還真的差點相信你會為了贏官司炸死控方證人呢。
帕特麗夏突然停止了喝咖啡的動作,很深情地握了握對方的手:我知道,這是你心裡的疑惑。我衷心希望你能夠相信我,我沒有這樣做,從頭到尾,我都沒有想過要做傷天害理的事情。
她的眼神與神情絲毫沒有變化,仍然是沉著一張臉,她抽出手,意味深長地看了帕特麗夏一眼,既是懷疑又是溺寵的眼神:如果你還在律政司工作,我想,我真的會毫無保留地相信你。可是你已經自己開了律師樓,你有權利選擇想要接手的案件。你要出去執業,我阻止不了你,我只是希望你與其他的自由律師有著不盡相同的地方。遺憾的是,看來我的想法還是太天真。我做了法官做了那麽久,遇到過許許多多,形形色色的律師,你就像他們一樣,竭盡全力地做好辯護工作,不考慮道德的問題,公然踩到了不該踩的地方。他們怎麽做我控制不了,可是你是我的女兒,我不希望你變得越來越陌生,到最後認不出自己。
帕特麗夏信誓旦旦地保證著:我沒有變!我由始至終都沒有變!變的是這個世界!
她似乎不願意再繼續交談,說了句:已經很晚了,我還是先回去吧。你也早點休息。
帕特麗夏眼裡流露著沮喪與絕望的目光,夜裡她或許是反思自己的問題,但就是不會承認已經發生的錯誤……
今夜裡注定是一個不平凡的夜晚。
帕特麗夏受了邀請,前往朱迪斯的別墅參觀,或者更直接地形容,商議某些事情。
朱迪斯的心情看起來還很不錯,手裡端著一杯紅酒,源自格蘭菲迪的瓶子,產自英格蘭的某個小鎮生產的酒。
每次遇到愉快的事情的時候,朱迪斯都會開一整瓶紅酒,她邀請帕特麗夏前來,就是為了品嘗她的紅酒。
或許是家人的不理解與冷眼旁觀,帕特麗夏的心情糟糕極了,喝了七杯紅酒也嘗不出特別的味道,全程皺著眉頭,心事重重。朱迪斯在說話,她在敷衍對話,焦慮的目光長期存在著。
“林肯的謀殺案被你輕松擺平了,這件事你做得相當不錯,以後我會繼續介紹利潤不錯的案件給你,你繼續努力,早晚你也能參選議員,就像我那樣。”
“如果不是缺少一位證人,其實輸的不一定是控方的。”
“不不不!你不能這樣想,只要你成功了就行,全世界都會當你是贏家,不會有人想起你曾經做過哪些事情。人類就是那麽愚昧,那麽現實,但又那麽可悲。”
“只可惜現在全世界都當我是殺人凶手,堅決認為是我殺死了那個家夥。”
“輿論與糟糕的時代都會慢慢過去,你現在名氣有了,以後找你打官司的人只會越來越多,製造輿論的人等於間接幫你做名氣宣傳,其實你應該感謝他們。”
“我明白,只不過我始終想不明白,那個家夥怎麽會無緣無故被人炸死呢?難道真的只是湊巧遇到了恐怖份子的襲擊?”
“沒有答案的問題就不要再去思考,沒有任何的意義。你只需要知道,你贏了這一場官司,在法律界聲名大噪,名與利雙雙到手,這就足夠了。”
帕特麗夏本來還想繼續討論下去,可是她發現朱迪斯的神情越來越不對勁,不耐煩的情緒在她臉上醞釀著,她擔心自己再討論下去,只會弄得整個局面都會崩裂。於是,她知趣地轉移了話題:你接下來有什麽計劃?
朱迪斯很自信地搖了搖頭:不要問我下一步計劃,永遠都不要問那麽愚蠢的問題,那樣顯得你很白癡。
“可是……”
“夠了!”朱迪斯怒吼著,轉眼又恢復了友善的神情:我們還是討論其他的問題吧。
“噢!其實紅酒不錯。”
“還有呢?”
“暫時只有這些了。”
“很好,不過,我倒是覺得布斯這個人還挺有意思的,他對南方聯盟政府可以說是十分的忠心耿耿,如果可以讓他成為我們的人,想必會是一件十分美好的事情。”
“你的建議我很喜歡,可是那個家夥是一個殺手。”
“誰不是殺手呢?只不過殺害的東西不太一樣罷了。”
“那麽,需要我的幫忙?”
“不,這件事我會有另外安排。”
“很感謝你的賞識。”
“我賞識的只是你的工作能力罷了。”
辛波斯卡弗請了病假,差不多兩個月,或許是因為輸了官司,又或者是社會輿論過於過激的現象使她身心疲累,國家內戰隨時會爆發的預感不斷充斥著她的內心,她擔心無論內戰的最終結果如何,司法制度都會迎來重大的改變,她其實不希望在任期內遇到這種變化。
她仍然躲在林肯生前居住的小屋裡,索馬裡亞已經多次找人轉租,可是每次帶人上來看房的時候都被辛波斯卡弗以很友善的態度給帶走了。
索馬裡亞對此十分感到困惑:為什麽你每次都要這樣?
辛波斯卡弗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液體倒進杯子裡發出清脆的聲音:這裡我不想轉租,你以後不要帶人上來看房子了。
索馬裡亞很無奈地問著:我不轉租?誰負責這裡的租金?你知不知道這個地段的房子的租金多麽的昂貴,我要是再租不出去,我就要瘋掉了。還有,現在整個房子就只剩下林肯書房裡那一點點東西了,你又不肯讓我清掉它。你到底想怎麽樣?
辛波斯卡弗頓時變得束手無策,只能隨便敷衍了一句:你知道我喜歡特別精致的小房子嘛。
索馬裡亞很無助地問著:所以這就是你的理由?純粹因為它是一棟精致的房子?
辛波斯卡弗本來還想著稍微掙扎一下,可是她突然就下定了決心:好吧,既然租金的問題一直在困擾著你,從現在開始,我正式向你宣布,我將會續租這裡的房子,這裡的租金將會由我來承擔。這樣總可以了吧?你以後大可以不必煩惱這種事情。
索馬裡亞雖然很驚訝也很感激,可還是不明白:為什麽?你必須告訴我為什麽要這樣做。你已經有很多固定產業,你可以住別墅,但是偏偏搬到小木屋;然後又重新租了一個公寓;現在你還告訴我,你要租這裡?
辛波斯卡弗若無其事地陳述著:我說了,這裡對我而言,意義非凡。盡管我也不知道這是什麽原因。不管怎麽樣,我一定要住在這裡,就算是上帝來了,我也不會退縮。還有,裡面的東西正式由我來保管。
索馬裡亞哭笑不得地問著:這算是強製接收嗎?
辛波斯卡弗無所謂地說著:隨便你怎麽說。明天我就會找我的律師朋友來辦理轉帳手續。沒有人可以阻止我做任何事,包括住在這裡。
索馬裡亞很佩服這個女人的無理取鬧,不過她也累了,不奢望更多的事情。最後她只是默默地離開了。
辛波斯卡弗在索馬裡亞離開之後終於松了一口氣,她像做賊心虛那樣呼了一口氣,鬼鬼祟祟地走進了林肯的書房,這才是她的真正目的。
當她打開林肯的回憶錄的時候,她可以肯定,索馬裡亞並不知道回憶錄的大概內容,甚至不知道回憶錄的存在。
她要掩蓋回憶錄的存在,這就是她住在這裡的最終目的。
她心跳加速,手心冒汗,緩緩地打開了林肯的回憶錄……
如你所願,這宗案件的起訴工作並不會太順利。控方的證人實在是少得可憐,哈丁法官曾經私底下問我,是否還有其他的證人,如果沒有,那麽他將會宣布進入辯方的流程。噢!天呐!他怎麽可以這樣,他根本就不是關心這個案件,更加不是急著要懲罰任何一方,他只不過不希望案件的審訊進程影響他接下來的假期,他的假期可有意義了,永遠都有女人的身影在他身邊,他有很多那樣的好朋友,樂此不疲,無論是站在哪個角度,我都很願意相信他是人生的贏家。
他不願意假期拖延或者被取消,於是在他的敦促下,法庭開始召開了第二次審訊。
這個可惡的家夥果然沒有耐心,在我的準備還不夠充足的時候就開始了審訊。
在法庭上,他明知故問地向我提出疑問:控方,請問你是否有更多的證人?
我臉上展現著紳士般的笑容,幻想手裡有一根拐杖向他表示敬意,或許直接豎中指會比較合理。不過算了,誰讓他是法官呢。我只能很平靜地站起來,說了句:法官大人,控方暫時沒有更多的證人。
哈丁法官還很開心地笑了笑,仿佛認為我在為他節約時間。
“辯方律師,你可以開始傳召證人。”
喬治·威爾整理著衣領,咳嗽了幾聲:法官大人,我要求傳召本案的證人大衛·克裡斯蒂安出庭作證。
大衛·克裡斯蒂安是斯潘塞·摩爾的工作搭檔,當日一起追查通緝犯的時候,他們倆是一起的,不過開槍打死人的是斯潘塞,他只不過是以證人的身份出庭作證罷了。
克裡斯蒂安根據書記員的指示,在法庭上宣誓:
“本人謹以真誠致誓,所作之證供均為事實以及事實之全部,如果有虛假或者有不真實的成分,本人願意接受任何形式的法律製裁。”
喬治·威爾:請問在案發那天,你在做什麽?
克裡斯蒂安:那天我們有一個警員在公交車上被一名黑人開槍打死,司機也受了槍傷,整輛巴士直接撞到牆上,有很多人受傷。我們接到線報,就在附近巡邏,接著,我們進去了一棟物業裡。
喬治·威爾:接著呢?發生了什麽事情?
克裡斯蒂安:接著我們在一片黑暗之後隱約看到一個人鬼鬼祟祟站在那裡,還做著很奇怪的動作,我們立刻警告他,讓他把手放在頭上,可是他根本就不聽我們的命令,而且他當時還用手插在衣兜裡,像是要掏出什麽東西一樣。這時候我的搭檔罵了一句,然後就拿出配槍朝那個人連續開槍……那個人當場倒地……
劉易斯的家人在法庭上觸景生情,不禁傷心痛哭起來。
我倒是挺傷腦筋的,手裡拿著鋼筆,此時想到了很重要的事情,於是我吩咐我的秘書用筆記本電腦在法庭上搜索資料。
喬治·威爾:最後呢?
克裡斯蒂安:最後……我們才發現,那個人原來不是在巴士上開槍打死人的黑人。我們搞錯了對象。
劉易斯的家人哭得更厲害了,在旁聽席上不斷地辱罵著:你們這些警察!根本就是找個借口殘忍殺害他人而已!你們是魔鬼!毀滅一切良好秩序的魔鬼!披著人類的外衣,藏著一顆惡毒的心!
哈丁法官敲響著木槌:肅靜!肅靜!
喬治·威爾:按道理來說,這個應該是一個悲劇。
克裡斯蒂安:我也這樣覺得。
喬治·威爾:當時你們為什麽會朝他開槍呢?
克裡斯蒂安:因為他鬼鬼祟祟,又不肯合作,還不聽指令,在身型上與巴士開槍的那個黑人很接近,我們不知道他衣兜裡藏著哪些可怕的武器,我們擔心一旦失去主導權,情況就會失去控制。附近是住宅區,仍然有很多無辜的人居住在這裡,萬一出了狀況,我們是很難控制的。在基於以上的種種考慮之下,我們只能做出這樣的應對方案……
喬治·威爾:你們以前有沒有試過因為不謹慎,抱著僥幸的心理使情況失控呢?
克裡斯蒂安:有,而且很多次。所以我們的執法必須要十分果斷,稍微猶豫,就會敗北。生命會被奪走,毫無尊嚴地去見上帝,上帝也不會原諒我。
喬治·威爾:我們這個城市的犯罪率算不算很高?
克裡斯蒂安:算是很高了,尤其是……
我必須站出來喊著:反對!法官大人,問題與本案無關。
哈丁法官也明白我的意思:反對有效。辯方律師,請你提出較為重要的問題。
喬治·威爾:請問犯罪率極高的有哪一類人?
克裡斯蒂安:當然是黑人了。哪一個城市的黑人最多,那個城市的犯罪率就會很高,他們沒有教養,私生活不檢點,濫交,吸毒,他們的人生就是在詮釋什麽叫墮落……
我再次喊著反對,可是喬治·威爾卻宣布:法官大人,我暫時沒有其他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