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勒·羅蒂娜此時正在辦公室內恐慌不安地轉來轉去,辛波斯卡弗沉迷在香煙的世界裡,不能自拔。她整理著衣領,翻開了羅蒂娜的個人檔案,眯著眼睛說著:算我求求你了,你不要在這裡轉來轉去行不行?你這樣子我沒有辦法集中精神思考其他的問題。
羅蒂娜憂心忡忡地表示:很快我就要上法庭了,我真的很緊張,你就不能安慰我幾句。
辛波斯卡弗貌似認為目前的問題不大:法庭傳召你做證人,目的只是讓你在法庭上陳述事實,為案件的真實性提供參考性的供詞。說到底其實就是陳述事實而已。陳述事實可沒有對與錯,也沒有犯法的可能……不過,你要千萬記住,在法庭上是不能說謊以及說出與事實不符合的地方,否則那就是違法了。
羅蒂娜猶豫不決地說著:可是我從小到大都沒有去過警察局,更別說現在直接上法庭了。
辛波斯卡弗哭笑不得:放松點,沒事的。你又不是被告,你只是證人,你的責任是幫助陪審團與法官作出判斷的決定,其余的事情交給我好了。
羅蒂娜還是很擔心地說著:我聽說辯方律師是一個很厲害的女人,如果她問我問題的時候,我不懂回答怎麽辦?
辛波斯卡弗冷靜地分析著:就算辯方律師有權利盤問你,她也只能在法律有效的范圍內對你進行盤問。無論她問你什麽問題,你只需要老老實實回答問題就行,如果她問了太過分的問題,或者是超出了法律允許的底線,我會及時製止她的。這樣,你就可以放心了吧?
羅蒂娜始終有些懦怯:其實我那天只是湊巧去借冰塊,我什麽事情都不知道,你們能不能當我什麽也沒有看到,就這樣算了吧,好吧?
辛波斯卡弗說話的口吻變得有些嚴肅:不行!屍體的碎塊是你發現的,當天的細節只有你最清楚,你是一個很關鍵的證人,只有你站在法庭上說出當天的細節,他們才會信服。我是檢控官,我還不能代替你站在法庭上說出這一切呢,必須要你本人親自作證才行。你有責任協助司法審訊的。
羅蒂娜開始自願自艾:我為什麽無緣無故跑去借冰塊呢?我只不過是普通尋常百姓家,司法鬥爭,政治鬥爭我根本就不在乎。我怎麽就攤上了這件事呢?
辛波斯卡弗換了一個說法:可是如果這個世界的人都像你這樣想,不願意發現罪惡的角落,那麽我們這個世界豈不是玩完了?你換個想法,要不是你發現了製冰機下面的屍體碎塊,說不定那幾個受害者到現在都不能重見天明,沒有人記起他們的存在,沒有人想起他們的不幸,他們的離奇消失。那個家夥就會一直逍遙法外。
羅蒂娜反駁著:就算我站出來指證他,也不代表他一定會被判刑。你好像不止一次跟我說過,打官司有輸有贏是常有的事情,對吧?我想,你現在該不會推翻自己的說法吧?
辛波斯卡弗很堅決地說著:不!我的立場從來都沒有改變過!這一場官司我一定要贏,而且一定會贏!
羅蒂娜看著辛波斯卡弗如此堅定的眼神,突然對她就有了信心,她也明白,有些事情是必須要去做,逃避是解決不了問題的。於是她不再抱怨,不再憂心忡忡……
普通法院
帕特麗夏板著一張臉,翹起二郎腿,手裡拿著公文包,心裡似乎在想著其他的事情。她很早就到了法庭外面等候著,其實她並沒有那麽準時,她只是希望在法庭召開審訊之前碰到辛波斯卡弗。
沒多久,辛波斯卡弗就到了,帕特麗夏迅速地站起來,擋在她的面前,再一次問著: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肯不肯撤銷控訴?
辛波斯卡弗以堅定的決心說著:我相信公義,相信法律,也相信上帝賦予我們的權力。哪怕我是孤家寡人,我也絕對不會輕易退縮。
帕特麗夏狠狠地說著:我真的很欣賞你這種態度……你好自為之吧!
所有人進入法院以後,態度就變得不太一樣了。
他們皺著眉頭,靜候著法官的到來。
約翰·溫斯洛普很不滿意地跑了進來,頭髮紊亂,醜態百出,但凶狠的目光從來沒有改變過。
他敲響著木槌,書記員隨後宣布著:馬科列夫案件現作第二次公開審訊。
約翰·溫斯洛普:檢控官,你可以開始傳召證人。
辛波斯卡弗站起來,低著頭看著桌面上的檔案:法官大人,我要求傳召本案的第一證人羅蒂娜出庭作證。
約翰·溫斯洛普:本席批準。
或許是因為羅蒂娜第一次出庭作證,又或者是首次出席這種如此嚴肅的場合,她從外面進來的時候一直顯得規規矩矩,極度不安地環顧著四周投來的目光,很顯然他們都在等著看她的好戲。
書記員拿著即將要宣誓的詞稿遞給她,她雖然是第一次出庭作證,可是在出庭之前,在法庭上要注意的細節以及固定的規矩她還是知道的。她接過詞稿,左手按著《聖經》,以耶和華的名義進行著宣誓:
“本人謹以真誠致誓,所作之證供均為事實以及事實之全部,如果有虛假或者有不真實的成分,本人願意接受任何形式的法律製裁。”
書記員招呼她坐下。
辛波斯卡弗停留在自己的位置上:請你用你自己的語言陳述一遍給我聽——關於2020年9月22日晚上所發生的事情。
羅蒂娜:那天我家裡正在舉行著派對,喝了很多酒……
說著說著,她突然就停頓了下來,因為她意識到,在禁酒令時期是嚴禁酗酒的,她現在在法庭上公開這件事,這就說明她很坦然地承認,她違法了。可是,她知道在這個時候是不能停下來的。
“那天晚上,我們舉行了派對,喝了很多酒,但是很快我們就發現家裡的冰塊不夠了,便利店又太遠,超級市場又不太方便,於是我隻好去了隔壁家借冰塊。”
辛波斯卡弗稍微抬起頭:然後呢?發生了什麽事情?
羅蒂娜:我敲門敲了很久才有人開門,我向他說明了來這裡的原因。他保持著沉默,默默地讓我進去了,我循著客廳的布局去尋找,可是找不到製冰機的位置,我想問他,可是他已經倒在沙發上,不省人事。於是我隻好自己去找。沒多久,我在某種很強烈的指引下,找到了主臥室的位置,然後我就發現了製冰機。而且很奇怪……
辛波斯卡弗:奇怪?為什麽會奇怪?
羅蒂娜:一般的製冰機會安置在廚房或者吧台的位置,很少人會把製冰機安置在主臥室。而且製冰機上面還放著一個女人的照片……
辛波斯卡弗(打斷陳述):你所說的女人照片,是不是這個?
她展示著凱瑟琳生前的照片,美豔不可方物,紅顏禍水,但是紅顏也都薄命。
羅蒂娜:是的,就是她,我想,我曾經見過她。
辛波斯卡弗藏起照片:請你繼續。
羅蒂娜:接著我就發現了製冰機,那些冰塊掉落的聲音聽著很過癮,我異常興奮地打開了製冰機,興高采烈地鏟起這些冰塊……鏟著鏟著……我發現了一顆接近腐爛的眼球……然後就是斷手斷腳……我被嚇壞了,我很擔心他會因此殺我滅口,所以我只能小心翼翼地離開了房子,最後我選擇了報警。最開始的時候,那些警察還不相信我所說的,他們認為我只是在惡作劇。畢竟這些事情看起來是難以置信的。
辛波斯卡弗:當晚開門給你的那個男人,他在不在法庭上,如果在,麻煩你指他出來。
羅蒂娜指著馬科列夫:就是他!就是他!
辛波斯卡弗:他的名字叫馬科列夫·列唯。
羅蒂娜:我知道,我們認識了很久,我親眼目睹他與其妻子舉行婚禮,他們有兩個孩子,我以為我們的關系可以保持著最良好的狀態。沒想到會有這麽一天,我在這裡指證他,我們從朋友變成了敵人。
辛波斯卡弗:你的陳述非常清晰,思維邏輯也異常通順。法官大人,我暫時沒有其他的問題。
約翰·溫斯洛普:辯方律師,你可以開始盤問證人。
帕特麗夏串步到羅蒂娜的面前,凝望著她,良久以後:你剛才說,當晚你喝了酒是吧?
辛波斯卡弗:反對!法官大人,我反對辯方律師提出與本案無關的問題。
帕特麗夏面向法官:法官大人,我的問題絕對與本案有重大的關系。
約翰·溫斯洛普:反對無效,證人請回答問題。
羅蒂娜:是的,我那晚喝了酒。
帕特麗夏:你還記不記得喝了多少?
羅蒂娜:不太記得了。
帕特麗夏:你不記得了?我來提醒你好不好?你那晚喝了四瓶威士忌酒,三瓶藍寶石金酒還有一瓶格蘭菲迪12年以及四杯瑪格麗特。這些酒類幾乎是最猛烈的酒精,你那晚是否有著一種醉醺醺的感覺?
羅蒂娜:無可否認,我那晚的確喝了很多酒,但是我自己的事情我最清楚,我很清醒,我那晚沒有喝醉,我的意識是十分清醒的,這完全不影響我作供的可靠性。
帕特麗夏笑了笑:我可沒有說過你一定喝醉了。可是你知不知道,我們這個國家目前是處於嚴峻的禁酒令時期。
羅蒂娜:知道。
帕特麗夏:你知道?但是我剛剛提及到的酒精類型全都是國家指定的一級禁酒清單。國家明文規定,此等類型的酒類已經不允許在市面上流通,海關總署是禁止酒精飲品抵達港口的。但是你為什麽會藏有如此之多的酒類?
羅蒂娜:那是我以前存下來的。
帕特麗夏:以前存下來的?我看你的樣子也不像是喜歡囤酒的人,禁酒令時期,你竟然擁有數量驚人的酒類,是不是說明你擁有的商品是依賴走私的呢?
辛波斯卡弗:反對!法官大人,我反對辯方律師在毫無事實根據的情況下作出主觀猜測。
約翰·溫斯洛普:反對有效。證人不需要回答問題。
帕特麗夏:當日你走進被告的家中,是否發現不對勁的地方?
羅蒂娜:他意識很模糊算不算?
帕特麗夏:你的意識同樣也很模糊。
羅蒂娜:他很冷漠,他給我的感覺由始至終都很冷漠……噢,不,應該是結婚之前他還是一個很有趣很幽默的男人,可是結婚之後,他就變得很憂鬱,很沉鬱。
帕特麗夏:你是不是想說,結婚可以改變一個人的性格?
諾曼聯邦警官恰巧也在法庭內聽審,他聽到了律師與證人之間的供詞,猛然意識到一個可能很嚴重同時還被忽略的問題。
羅蒂娜:這個問題,我想,我回答不了你。
帕特麗夏:在過去的日子裡,被告是否曾經傷害過你?
羅蒂娜:沒有,我說了,我與他之間本來就不是很熟悉。
帕特麗夏:在你前往被告家中借冰塊的時候,被告的狀態是如何的?
羅蒂娜:我剛才已經說過了,他的意識非常模糊。
帕特麗夏:在你發現製冰機下的殘肢殘骸之後,被告是否清楚你發現的東西?
羅蒂娜:沒有,我根本沒有向他提過這些事情。
帕特麗夏:換言之他對這件事是毫不知情。
羅蒂娜:我可沒有這樣說過。他當時只是意識模糊,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不代表他對製冰機下的屍體毫不知情。
帕特麗夏:意識模糊,也就是說,他當時並沒有對你造成傷害。
羅蒂娜:是的。
帕特麗夏:你當時是否詢問他關於製冰機下屍體的事情呢?
羅蒂娜:沒有,我可沒有那麽白癡,明知道他是冷血的殺人凶手還要靠他那麽近……
帕特麗夏笑了笑:好吧,難道我們現在就可以確定被告是有罪的?
約翰·溫斯洛普:證人,請你注意你的用詞。該案件仍然在進一步的審訊當中,你是不可以輕易、輕率地對案件作出總結。
帕特麗夏:你為什麽會選擇出庭作證呢?其實你根本不算目擊證人。
羅蒂娜:我只是將我發現製冰機的經過在法庭上完完整整地陳述,陪審團與法官都需要一個清晰的過程,就是這麽簡單而已,我並沒有太多的想法。
帕特麗夏假裝翻開檔案的頁面:可是我翻查記錄,最初警方找你出庭作證的時候,你是拒絕的,嚴格來說,你並非主動出庭作證,為什麽會無緣無故改變主意呢?
辛波斯卡弗:反對!法官大人,我反對辯方律師提出與本案無關的問題。
帕特麗夏:法官大人,我只是希望指出證人出庭作證的動機是非常的不單純。
約翰·溫斯洛普:反對無效,證人請回答問題。
羅蒂娜:因為……我覺得……有必要在法庭上說出案發的經過,這樣會更好,難道不是嗎?
帕特麗夏:你是為了維護公義,還是為了利益交換?如果我沒有記錯,特區政府好像暫時擱置了對你的起訴——關於在禁酒令時期非法過度酗酒以及藏有各種來歷不明的酒精。怎麽回事?你與他們做了一場肮髒的交易?只要你出庭作證,他們就答應不再起訴你,因此你便義無反顧地站在這裡指證被告是不是?你們是魔鬼!做著非法的交易!為了完成檢控,不惜掩飾真相……
辛波斯卡弗不顧一切地喊出反對的口號,約翰·溫斯洛普開始調停:辯方律師,看來你的情緒波動非常大,你是否需要休庭十五分鍾,然後再讓審訊繼續呢?如果你認為浪費納稅人的金錢與時間是一種辯護的技巧,那麽我可以很遺憾地告訴你,你的方法完全錯了。
帕特麗夏完全忽視了法官的警告,飄到陪審團面前,信心十足地說著:各位陪審員,由於本案的證人本身就已經涉案在身,她是一個極度不誠實,完全不按規矩辦事的過激分子。況且她的作供動機十分令人懷疑,因此我認為目前這個階段,這位證人是不適宜作供的。
法官大人,我暫時沒有其他的問題。
約翰·溫斯洛普撐著腦袋,頓時覺得這個案件的各方面都顯得十分混亂,他徹底受到了困擾,他隻好敲響著木槌,宣布著:今天的庭審到此為止,退庭!
法庭內的人紛紛離開,隻留下辛波斯卡弗陷入了沉思。
帕特麗夏幾乎是以暫時領先上半場的姿態出現,趴在她的耳邊說:“我都說了,你要與我進行抗爭,簡直就是愚昧到家了!我再給你一次機會,是否考慮撤銷控訴?”
辛波斯卡弗很優雅地站起來,拿著自己的公事包,叮囑她:下個月我們有一個大學同學聚會,記得別遲到了。
帕特麗夏失望極了,她也很清楚,對方並非一個輕易認輸的人,不過令人她驚喜的是,對方從來沒有把她當作是敵人,這一點是她從來都沒有想到的。在她看來,這個世界不外乎是非黑即白,但是在對方看來,仍然存在灰色地帶。
這大概就是她們的區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