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總是很遲才出現,黑暗遲遲沒有散去,早上的光線顯然不太足夠。
辛波斯卡弗整個人蜷縮在沙發裡,赤著腳丫,在幾聲鳥的叫聲中慢慢醒了過來。
她緩緩睜開眼睛,眼皮挪動著,眼睛中寫滿了疲倦,她頓時覺得喉嚨很乾癢,下意識地從距離沙發不遠的地方接觸到一杯冰水,她喝了一口,重新閉上眼睛,大腦在飛速運轉著,她在重新塑造著記憶,這幾天她都沉浸在林肯的記憶世界裡,在現實與虛幻之間,她越來越分不清兩者的區別。她覺得很痛苦,這幾天的心情都不是很好,尤其是知道布斯再次刺殺了一個很重要的人物之後,她的情緒變得更為負面,她內心的苦悶沒有人知道。
她赤著腳,走到衛生間裡,把頭埋進裝滿水的臉盆裡,她試圖讓自己清醒起來。當她抬起頭,看到鏡子的倒影面,折射出自己迷惘的臉龐。
她很沮喪,用拳頭敲打著鏡子,來來回回地重複了好幾次這樣的動作,她即將意識到,自己無法打破鏡子,重返現實世界。
究竟眼前的是虛幻的光影,還是夢境那樣的層次那樣呢?
她沉溺在那樣的尼羅河裡,無法掙脫出來。
客廳的座機響了起來,肯定是律政司那邊打過來的,在一個星期之前,她就把林肯的座機號碼設置為自己的座機號碼,律政司的人要是想找到她,就必須打電話到這邊來。
她顯然沒有心情與任何人交談,可是她猛然記起自己接手了起訴布斯的檢控工作,說不定來電與這個案件有關,她下意識地光著腳走過去接電話。
電話那頭傳來詹斯的聲音。
“布斯的案件在明天將會召開審訊,對於這個案件,你是否還有更多疑惑的地方呢?”
她沒有想到是自己的上司的來電,她咳嗽了幾聲:沒事,我這邊沒有太多的問題。
“我很高興聽到這個,我對你也很有信心,那麽我等著看你的表現。”
“慢著!”她喊了一聲。
“怎麽了?還有其他的問題嗎?”
“你真的對我有信心?”
“當然了,這個無容置疑吧?”
“很高興你能夠信任我。”
她匆匆忙忙掛了電話,接下來她決定要做一件事,一件詹斯堅決反對,一定不會同意的事情。她要去拘留所見布斯,這在開庭審理之前,控辯雙方都十分忌諱的事情。接觸被告倒也不是什麽違法的行為,只不過在前一天開庭審理跑去接觸被告,那就很值得讓人懷疑。
因此她在沒有知會詹斯的情況下,靜悄悄地跑去了拘留所。
她沒有回律政司,所以沒有人知道她的行蹤。
但是懲教署的署長堅決反對她在拘留所覲見布斯,他認為這樣是不合法的,可她卻堅持自己的決定,不顧一切地越線。
她在拘留所等待著布斯的出現,期間的守衛已經被她使開。
整個審訊室目前就只剩下她與布斯。
很快,布斯出現了,他顯得十分的警惕,觀望著整個審訊室的情況,她當然明白他在注意哪些地方,她直接告訴他:不用東張西望了,這裡的守衛已經被我調走,現在我們可以任意聊天。
他當然不會輕易上鉤:律師不在場,我有權利保持沉默,甚至不回答你任何問題。
她攤開雙手:你擔心自己被上套嗎?不用緊張,我問你的問題絕對與案件沒有關系。
他很勉強地擠出一個不屬於他自己的笑容:是嗎?不過很可惜,哪怕與案件無關,我也可以不回答你的問題。因為這是我的自由,不像某些國家那樣,說你有罪,你就是有罪。
她神情肅穆,帶有諷刺的腔調質問著: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被控告什麽罪?你謀殺了一個國家的總統,在一個人來人往的廣場上開槍打死了一個國家的首腦,等待你的可不是一般的謀殺罪,可能有更多很嚴重的罪行。
他沒有說話,但是很認真地傾聽著。
她繼續地說著:本來林肯那個案件你明明已經無罪釋放,你大可以回到南方的邊境裡,回到家鄉的城鎮生活,為什麽你又要跑回來呢?你是不是被南方聯盟政府給拋棄了?
他在轉移注意力,心不在焉,但是卻眉頭緊皺著。
她自言自語著:明白了,不回答就是代表默認了。既然南方聯盟拋棄了你,不可能還會指揮你為他們辦事,那也就是說,指使你的幕後黑手不是南方聯盟的人,而是北方聯邦政府的人。他們給你開出了一個讓你無法拒絕的條件對吧?
他整個頭都埋了下去,顯然在躲開她的目光注視。
她突然發難,雙手牢牢按著他的肩膀:你告訴我,誰是幕後黑手?北方聯邦政府如果真的雇凶刺殺自己選上的總統,那就意味著,這是一次關於政治的謀殺案!
此時,門被推開了,後面傳來詹斯的聲音:檢控官!放開嫌疑犯!你不能接觸被告的!
朱迪斯隨後也出現了,她拍著手掌:真是令人驚訝!身為首席檢控專員居然罔顧法律,私底下接觸被告,看來違憲的人每天都在出現。
由於朱迪斯的出現,布斯一下子就有了足夠膨脹的信心:我可沒有保持沉默,沒有默認。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我沒有謀殺總統,我只是恰巧路過那裡。不過你用這種凶神惡煞的語氣跑來質問我,我絕對有理由懷疑你在嘗試恐嚇我,我告訴你,我是不會認罪的。
辛波斯卡弗笑了笑,默默地站了起來,心有不甘地說著:算你好運,你的救星剛好趕到。不過我可以告訴你,無論這一次的起訴結果如何,你的下場將會很悲慘。
朱迪斯很驚訝地問著:我的天呐!這簡直是難以置信!有律師在場,你還敢說出那樣的話。
辛波斯卡弗反駁著:再令人驚訝的話我都敢說,不過不是在這裡,而是在法庭上。
朱迪斯毫不驚訝地說著:那我就拭目以待。另外,你今天的所作所為,我是不會保留追究的權利。
辛波斯卡弗笑著回應:我可謝謝你了。
到了晚上,辛波斯卡弗約了索馬裡亞在林肯的公寓裡喝紅酒。
她打開了一瓶紅酒,倒了一杯給索馬裡亞,就開始了自己的推測:
“我剛剛從布斯的口中得知,吩咐他做事的並不是南方聯盟的人,既然不是南方,那肯定是北方聯邦政府,可是究竟是哪些人做的呢?肯尼迪總統要接管黃金儲備的使用權,法案是以強勢的強製手段通過,這些措施可能損害了一部分人的利益,因此她惹禍上身。布斯是一個很關鍵的人物,在林肯的案件中,他本來就是處於劣勢,如果不是最關鍵的證人死於非命,他不可能無罪釋放。假設上一宗案件使他無罪釋放以及炸死證人的幕後黑手是為了留著他刺殺肯尼迪,那麽這個幕後黑手很有可能就是刺殺肯尼迪的主謀,這是一股強大的力量,誰也不能抗拒的壓迫感。其實如果要推斷誰是幕後黑手,只需要留意觀察誰是第一個站出來保護布斯的人,那麽這個人就是幕後的掌舵者。很顯然,這個關鍵人物已經呼之欲出。至於她為什麽要除掉肯尼迪總統,我就不得而知了。我與她在表面上進行過交談,她已經承認操控著一切的事實,當然她是絕對不會公開承認。先是林肯被刺殺,然後就是肯尼迪遇害,一個是律師一個是總統,他們兩個都與黑人的平權運動有著很大的關聯。看來,這件事不是那麽簡單,我有預感,一股更大的風暴即將出現。”
索馬裡亞湊近鼻子在紅酒杯附近聞了聞,沒有喝,她對於這個公寓仍然是心有芥蒂,或許是因為死過人的緣故吧?她總是特別警惕,像身處叢林野獸的小動物那樣,隨時保持著警惕,總是擔心周邊的事物有危險的狀況要發生。當辛波斯卡弗走過她身邊的時候,她立馬就跳了起來,心神恍惚的她,隻說了句:推理在法院是毫無意義的,到了法庭照樣以證據為重點,不會有人願意聽你講故事,包括陪審團與法官。你不覺得,你剛剛的那一番話太可笑了嗎?
辛波斯卡弗雙手撐在桌子上,鄭重其事地說著:相信我,這件事不會那麽簡單的。南北政局的局勢越來越嚴峻,總統遇刺,新總統上任,之前決定好的議案現在變得不了了之。況且現在物價上漲,增加稅收,開始出現貿易順差。肯尼迪總統遇害導致了一系列的連鎖反應,包括在法院公審布斯也是一樣。過程可能很痛苦。
索馬裡亞很不耐煩地呼喊著:我不在乎這些!我只是一個事務律師,一個小小的私人助手。政治上的事情與我無關,我不想管,也不應該去管,我不想待在這個地方,下一次我們喝酒可以從特殊渠道獲得酒精,然後一起飲用,但就是不想來這裡。因為這裡給我的感覺過於壓抑,我無法想象在這裡生活會是怎麽樣的體驗。你能想象到嗎?
“是的,我認為你是對的,我也有同樣的感覺。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我總是能感覺到林肯的靈魂在公寓裡徘徊,感覺到他一直在看著我,凝望著我,他內心的苦悶,呐喊時的痛楚,我都能感應到……或許我真的瘋了,可是我不斷地告訴自己,只要解決了這個案件,找到林肯遇害的真相,我內心的困惑就會很容易找到,到了那個時候,我的內心就不再有恐懼。”
“可惜的是,法庭從來都不是追尋真相的地方,要追尋真相,請到推理世界裡。”
“我很高興你是這樣認為的。”
高等法院
總統遇刺的案件被認為是布達拉美宮有史以來最樸素迷離的一宗案件,表面上是一宗極端主義分子策劃的刺殺,可是實際上並沒有表面的那麽簡單。
在案件開始審理的期間,政府開始對媒體報刊以及出版社做了嚴密的監控,不允許出現討論刺殺案件的相關話題作為某種題材;更不允許私自討論總統遇害的原因,從而杜絕了一切具有企圖的陰謀論。聊天室的聊天話題半個小時刪了1萬條;登陸的帳號瞬間被強製停止使用。甚至誇張到,你今天還能在聊天室裡發表自己的想法,到了第二天你就被告知,你已經變成那個聊天室的黑名單,你的用戶帳號再也無法登陸。可是你卻還不知道自己到底說了哪些內容導致了這些後果。
約翰遜總統剛剛上任就積極乾預海灣事務,控制國內的輿論,只允許播放具有大眾娛樂性的內容,電視節目上全是歡笑聲,刻意地丟淡肯尼迪的死亡,那段時間,電影公司一個月可以策劃50-80部影視作品,舞台劇的作品類型更是多不勝數,音樂會一天可以舉辦7-8場。出版社一個月可以發行50-80本書,作品內容更是參差不齊;時尚雜志的內容更為大膽、豐富、極度誘惑、常常令人浮想聯翩。那是一個充滿文藝的時期,所有的遊行示威似乎都在同一時期被平息,被馴服,社會的怒氣消失了,貧窮的氣息不再濃重,大街上再也看不到流浪漢。
辛波斯卡弗剛剛踏進高等法院的一號法庭,頓時就冒起了一絲絲的感概。
高等法院審理的案件是何等的重要,它代表著一宗案件的嚴肅程度。
她已經想不起來,自己有多久沒有出現在高等法院裡了。
陪審團的成員由各個地區隨機抽選,大部分是虔誠的天主教徒,厭惡猶太人,憎恨其他的異教徒,對著天主教有著無比的尊重。
13個陪審員組成的陪審團,就是這麽簡單的一個數字就足以說明,這個案件的重要性。
負責該案件審訊的是前席首任高等法院的法官—傑森·吉登。
他在2016年退休,榮獲最高法院的模范法官的名銜。他大公無私,執法如山,處理過的案件超過了同期的任何一個法官。在他聲望最高的時候,親手對自己的妻子與孩子判刑。這種忘我的精神使他離任之後的支持率一直保持在很高的水平。
這一次肯尼迪的謀殺案之所以找他回來負責審理,完全是因為他的老資格以及經驗獨到的人生閱歷,尤其是在法律上。
年事已高的傑森·吉登法官,他的雙眼仍然炯炯有神,出其不意的笑容,善於觀察一切的銳利目光使他出現在法庭上的時候,所有人都不敢做聲。
老一代的律師應該很抗拒在處理案件的時候遇到他,這簡直是一定的。
書記員倒是臨危不亂:COURT!
所有人紛紛肅立,然後鞠躬著,在這些人裡面,很大的一部分是傑森的徒弟,他們完全是出自真心的敬畏之情。
“案件編號PC20201123,被告人布斯被控於202011.22,在迪利廣場的一個廢棄圖書倉庫的窗口位置,以一把狙擊槍,狙擊肯尼迪總統,導致總統嚴重受傷,後來送到醫院證實重傷不治,當場死亡。事後的聯邦警察在槍擊案現場的附近逮捕了本案的被告布斯,而此前布斯恰巧涉及刺殺林肯的案件,後來因為證據不足無罪釋放。”
傑森·吉登法官敲響著木槌:被告,本席有責任提醒你,刺殺總統是一項非常嚴重的指控,一旦罪名成立,等待你的將會是死刑,而且並無任何赦免的可能。請問你是有罪還是無罪?是否承認控罪?
布斯很囂張,不可一世地扯著嗓子問:你說得那麽嚴重,動不動就是死刑,換了誰也不會承認啊!我現在就告訴你,我不會認罪!
“很好,鑒於被告堅決否認控罪,該案件將會召開審訊,本席以上帝的名義發誓,絕對會公平公正地對待案件的審訊結果,絕不帶有任何的私人感情,客觀的理念以及過激的針對性思想。為在上帝面前伸張正義,布達拉美宮中央高級刑事法院,謹享有審理,判決和收監的權限,所有人等準時出庭。願上帝保佑布達拉美宮。”
13名陪審員也紛紛坐了下去。
傑森·吉登法官:主控官,你可以開始作開庭陳述。
辛波斯卡弗離開了自己的座位,心事重重、忐忑不安地開始著開庭陳述:
“法官大人,各位陪審員,我是負責肯尼迪被刺殺案件的主控官,辛波斯卡弗·阿奎特。這是我擔任首席檢控專員以來負責的第幾宗案件了,我完全不記得了,誰會在乎這些呢?但是我可以很肯定,這一宗案件是我面對過有史以來最意義深重的例子。一個殺手……很抱歉,或許我不應該如此稱呼本案的被告,可是他給我的印象的確就像一個殺手那樣,居無定所,同樣是被最重視的東西給拋棄了,他的身份及其神秘,沒有人知道他的過去,沒有人知道他的立場。上一次我們在林肯被刺殺的現場抓到他,可是很顯然,他是無辜的,但是無奈的是我們證據不足,因此我們不能稱呼他為殺害“林肯的凶手”。這位神秘的先生很快就重獲自由,當然,這其中還得感謝專業又聰明的帕特麗夏律師,是她讓他無罪釋放。可是沒多久,我們這個國家又再次發生了一次重大的事件。我們偉大又熱愛自由崇尚自由的肯尼迪總統在迪利廣場遇刺。一個國家首腦遇刺其實也不是什麽新鮮的事情,這種事情美國比我們熟練多了,他們早已見怪不怪。總統遇害,我們當然第一時間要找出刺殺她的凶手,就在這個時候,被告又再次走進了我們的視線,聯邦警察在混亂的時刻成功將疑似犯罪嫌疑人給逮捕,這個人就是坐在犯人欄裡的被告。我最初接手這個案件得知被告的身份的時候,我也異常詫異,一個剛剛無罪釋放的人,在隔了不久的時間裡又再次陷入困境,再次被人當成是涉案的嫌疑犯。我開始不斷地問自己,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如此湊巧的事情嗎?萬分之一的概率也能碰到,而且還是同一個檢控官,我想,這種概率性的問題真的值得我再次下注讓德國贏。我不相信看起來很巧合的現象,這件事是有疑點的,從表面上來看,被告與總統根本就是不相識,他壓根就沒有必要刺殺一個國家的首腦。可是如果後面有著更恐怖的組織在安排一個十分驚人的陰謀呢?一次又一次的恐怖襲擊呢?再次撞擊五星大樓?我認為這些現象不會有人願意看到。那麽究竟被告的殺人動機在哪裡呢?在接下來的日子裡,我會為你們一一揭開這些令人費解的現象。最後,我需要你們,需要你們的協助,將危害國家安全的罪犯狠狠地製裁——以上帝的名義。我很期待你們接下來的每一個決定,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