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丁·奧斯法官在敦促著我開始盤問證人。
可是有很多事情我還沒有準備好,法官也沒有足夠的耐性,我隻好帶著茫茫然的心情準備開始盤問證人。
我站起來,手裡握著一支鋼筆,我的拇指在摩擦著筆蓋:請問你平時對被告的關注度是不是很高?
嵐伽俐:反對!法官大人,我反對辯方律師提出與本案無關的問題。
我解釋著:法官大人,我只是想證明,被告與證人之間存在的某些矛盾。
哈丁·奧斯法官:反對無效,證人請回答問題。
羅素·D·瑪麗:班裡的學生很多,我不可能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他的身上,況且……
我忍不住打斷她:你只需要回答我,你對被告的日常表現是不是非常關注?
羅素·D·瑪麗:並不是。
我再次問著:被告的成績是不是相當好?
羅素·D·瑪麗:可以這樣說。
我突然改變了主意:請問你平時最關注的有哪些學生?
嵐伽俐再次反對著,法官也在敦促我盡快進入正題,我只能安撫他:法官大人,請你給點時間我,我很快就可以證明給你看,問題出在哪裡。
羅素·D·瑪麗一下子報出了幾個學生的名字。
我宣告著:法官大人,辯方現在要傳上P2證物,該證物是證人提及到的學生的名單以及家庭背景。你稍微留意,就能發現,她所謂關注的學生的成績其實並不是特別好,而且這幾個學生還很調皮,很喜歡欺負同年級的學生,甚至向他們索要保護費,校方已經多次對這幾個學生作出警告宣言,其行為途徑極為惡劣,如果再犯同樣的錯誤就要被開除。然而這幾個學生的行為仍然沒有改變過,依然是我行我素,罔顧他人的存在價值,長期對他們實行欺凌。不過他們有一個很不錯的地方,那就是他們的父親都很有錢,其富有的程度可以令他們在今日的美國政壇上漸露頭角,甚至可以參選這一屆的美國總統的選舉……
羅素·D·瑪麗:這幾個學生雖然是很頑劣,可是我希望改變他們的人生,所以我對他們的關注度很高,這與他們的家庭背景完全沒有關系。
我胸有成竹地問著:他們是不是也在學校裡與其他的異性有著很親密的接觸?
羅素·D·瑪麗:是的。
我帶著疑惑的態度問著:你沒有反對,也沒有製止他們,對吧?
羅素·D·瑪麗:是的。
我問她:為什麽你阻止被告早戀,為什麽不阻止他們早戀呢?
羅素·D·瑪麗:被告是單戀,曼迪可沒有接受他的愛。
我輕易地得出結論:哦……原來你的道德底線就在這裡,只要兩個人是相互喜歡,你就不反對了是吧?可是據我所知,你已經不止一次告發處於熱戀期的學生……
羅素·D·瑪麗:每個人都某一件事的看法在不同的階段會有不同的變化。我以前反對,不代表現在才反對。
我還想繼續問下去,可是這個時候法官已經在向我發出警告:辯方律師,你必須要知道時間是非常寶貴的,就算我有耐心聽下去,陪審員也未必有興趣知道那麽多與本案無關的故事。
我停頓了一會,整理著思緒,換了一個語氣:你做班主任已經很久了吧?
羅素·D·瑪麗:從大學畢業到現在。我的青春都獻給了這所學校,每一個畢業的學生都是由我看著他們長大的,他們每一年都會回來探望我。
我下意識地讚賞著她:我也很願意相信你絕對是一個優秀的教育工作者。請問你每個月的薪水是多少呢?
嵐伽俐再也無法忍受我漫長的盤問:反對!法官大人,我認為辯方律師一直在浪費我們的時間,提問太多毫無意義的問題。
法官也用著質疑的眼神盯著我看,我很平靜地說著:只需要再給我一點時間就行。
法官:我們或許應該給辯方律師更為充足的時間。
我再次問著:請問你一個月多少錢?
羅素·D·瑪麗:3400美元。
我故意給她設套:一個月3400美元,除卻各種還款以及信用卡透支的利息,我相信是不夠用的。
羅素·D·瑪麗:當然不夠用,錢這種東西任何時候都不夠用。
我繼續在引導她:我很欣賞你這種坦誠。所以你在業余時間沒有參加校外私人機構的補習教學?
羅素·D·瑪麗:當然沒有!這是校方強烈禁止的,私自在補習班教學一旦被發現是會被開除的。
我宣布著:法官大人,辯方要求傳上P2證物。這一份是證人在過去三個月的消費數據。光是在還貸款的數目上就已經花費了超過5000多美元,還有其他更多的雜費。
羅素·D·瑪麗:我要供房子,所以消費自然會多。
我攤開手向她解釋:在21世紀的時代裡,每一個人的身上都背負著房貸,每一個人都在主動欠債,這是一種十分普遍的現象。但是對於我來說,我不明白的是,你剛剛說你的月收入只有3400美元,但是你每個月的消費卻達到差不多10000-15000美元,你的收入與你的支出根本就不合理。你既然沒有參加課外的補習社,那麽我想請問你,你其余的錢是如何得來的?
嵐伽俐:反對!法官大人!證人的收入來源與本案沒有直接的關系。
我解釋著:法官大人,證人的金錢來源是直接影響到她供詞的可信性!
哈丁·奧斯法官:反對無效。證人請回答辯方律師的問題。
羅素·D·瑪麗現在已經騎虎難下,我在不斷地催促她回答問題,她最後還是如實回答了:沒錯,我高度關注的那幾個學生的確不是什麽聰明的孩子,他們學習也沒有特別的刻苦,純粹是因為他們的父母每個月給我送了很多錢,我拿這些錢買了房子,還信用卡的錢,這樣你明白了吧?你滿意了吧?
我搖了搖頭:還不滿意!在你出庭作證的之前一個星期,你的銀行帳戶無緣無故入帳了一筆價值為30000美元的支票,請問這筆錢是怎麽來的?
羅素·D·瑪麗這時候都快要崩潰了,遲遲不肯回答問題。
我當然無所謂,因為我在等著法官的好戲。
哈丁·奧斯法官催促著:證人,請你回答辯方律師的問題,否則本席將會考慮控告你藐視法庭。
羅素·D·瑪麗深呼吸著:是曼迪的父母開給我的支票,他們希望我出庭作證指控被告。
我故意扯著嗓子喊:那也就是說!你是為了利益輸送才願意出庭作證的,對吧?
羅素·D·瑪麗:我雖然是拿了他們的支票,要了些好處,可是我在法庭上所說的一切都是實話!我本來不想多事,我不想出庭作證,可是他們找到了我,他們告訴我,他們的女兒死得很慘,他們要為她討回公道!一定要弄死那個孩子!我說了愛莫能助,他們就答應給我報酬,30000美元的支票……是30000美元啊……我在學校的教育工作再怎麽努力也不一定能賺到30000美元,所以我屈服了。可是我真的沒有說謊……陪審員、法官大人,你們一定要相信我……
我的目的已經達到,我面向陪審團:一個充斥著金錢誘惑的指控,究竟她的可信程度有多少,我相信你們的心裡一定會有一個完美的答案。法官大人,我暫時沒有其他的問題。
當法官敲下木槌的那一瞬間,我分明看到了嵐伽俐臉上那副飽受挫折的嘴臉。
那一刻,我覺得無比的快樂。
或許男人的快樂就是那麽簡單。
目前的情況無疑對我來說是很樂觀,可是也樂觀不了多久。我的當事人無法提供不在場的證明是無法消除陪審員對他的懷疑。就等於是站在懸崖上賭一把,賭懸崖峭壁會不會崩塌,要是不崩塌那也還好,要是崩塌了就是死路一條。
上午的庭審毫無疑問是消耗了我很多的時間,我離開法庭之後,第一時間就是坐車到達斯仃尼媽媽住院的地方,她的傷口經過細心的處理,已經好了很多,只是她的精神狀態不太好,神情過於呆滯,不安的神情裡,我看出了她的焦慮。或許我不應該打擾她,可是纏繞在我心裡的疑問從來都沒有消除過,我必須要在今天之內找到答案。
我輕輕地走了進去,問了她一句:你覺得怎麽樣?身體好一點了嗎?對這裡的服務滿意嗎?
她很緊張地拉著我的手:這裡的服務很好,他們很照顧我,可是越是這樣,我的內心就越不安。他們對我那麽好,我知道不可能是義務的。你老實告訴我,這裡的醫療費用是不是很高?如果是,我就不住院了,我的孩子們還需要我的照顧呢!我不能待在這裡,我得去照顧他們,他們要是看不到我回家,他們會哭會胡鬧的!
眼前這個女人又慌張又焦慮,我控制不了她的行動,我只能把門關上,慢慢地說著:你冷靜下來,聽我說!你現在受傷了,不適宜多跑動,醫生說了你需要多點休息。你的孩子社會福利署會幫忙照顧,至於你的醫藥費不用擔心,我會幫你處理。你現在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安心休養,還有,晚點會有警察來問你問題,你要老實回答。
她這下子徹底慌張了:警察要找我幹嘛?我又沒有做犯法的事情。
我耐心地向她解釋:你全身都是傷痕,新傷加舊患,很明顯有人虐打你。根據法律,醫院有權利通知警察參與調查,查清楚究竟是誰虐待你,他們會做事的。
她不斷地說著:不要!我不要與警察談話!如果非要這樣,我寧願現在就出院!
我想勸她冷靜下來,可是她的情緒失控很嚴重,我拉不住她,她把我的手臂給抓傷了,無奈之下我隻好按響了鈴鐺,很快就有護士跑進來,說了幾句法文,然後就給她打了一支針,不用說我也那是鎮靜劑,她被打了一針之後,就慢慢地昏睡過去。
醫生跑了進來,他是一個意大利人,說了幾句意大利文,然後就吩咐著其他的護士一些事情。
隨後護士就告訴我,病人的情緒很不穩定,暫時不要輕易刺激她。
好吧,我的計劃又失敗了,我隻好離開了醫院。
隔天,我把她的消息告訴了斯仃尼,他則變得更為激動,他扯著我的衣領,怒吼著:我告訴你!她要是有什麽事情!我絕對不會饒了你!
索馬裡亞跑上前松開了他的手,我輕描淡寫地說著:你媽媽情緒失控是因為長期處於一個飽受壓迫的環境裡,身體上的痛楚使她的神經元變得敏感又脆弱。就算換了其他人與她聊天,她也同樣會情緒失控。
他逐漸冷靜下來,但還是很憤怒地錘著桌子。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父親一直對她使用暴力,她承受了很多的痛苦,當我向她提議報警的時候,她就情緒失控了!很明顯她很害怕你的父親!他虐打她的事情,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他捂著頭部,很痛苦地說著:就算我知道他毆打她,那又怎麽樣?難道我還能教訓他一頓?他很強壯,我還那麽小,我不一定能打得過他,我只能暫時忍耐,等到我長大了,他變老了,他就再也不能欺負我們!到時候我再教訓他也不晚!
我皺著眉頭問:只能是這樣嗎?以暴易暴是解決不了問題的,你可以考慮報警,這樣警察就會把他抓起來,你們就不必生活在一個如此恐慌的環境裡。
他咬牙切齒地說著:我不是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可是他坐牢了,這個家庭的正常開支怎麽辦?我還在讀書,弟弟們年齡還很小,他們需要得到照顧,顯然現在的我無法兼任這種程度的責任。我無法想象,他要是坐牢了,我該怎麽辦。
我假裝很輕松地總結著:看來,你們這個家真的很需要他,沒有他不行,哪怕明知道他犯了法也不能舉報他,對吧?
他的聲音變得很小:或許你覺得我們很懦弱,可這是唯一的選擇。
我決定向他說明一切:難道就因為你們離不開他,所以明知道殺死曼迪的人是他,你也無動於衷是嗎?
他的反應很平靜: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我維持著耐心陳述著:殘留在死者體內的精液與你的DNA核對結果相似度為百分之97,但並非百分百,難道是核對結果出了偏差?當然不是,相似度就是相似度,沒有百分百的吻合也就表示凶手不是你。那麽還能是誰?只有一個人,他的精液相似度與你十分接近,那個人就是你的父親!你的色情雜志被發現,那是因為你的父親要求你為他搜集的,對吧?他才是真正的凶手!可是你們為了要維護他,竟然裝作鴕鳥那樣,不聽不聞不問,你是不是打算就這樣一直隱瞞下去!
他很痛苦地捂著臉,臉上滿是憤怒的神情:是的,我知道是他乾的!他就是凶手!那天晚上他來學校找我,可是我不想見他,我特意跑到另外一邊的草叢裡躲開他。到了我準備回宿舍的時候,我看到他衣衫不整地離開了草叢,我跟著過去一看,就發現曼迪頭髮凌亂,眼帶血絲地躺在草叢裡裡了!我知道凶手是他,可是我不能告發他!你懂我的意思嗎?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我很直觀地告訴他:如果你站在法庭上,把你當晚所看到的情況告訴法官與陪審員,案件中存在合理的疑點,基於疑點利益歸於被告的大前提,你會無罪釋放。至於你那個父親,他凶殘成性,常常虐打你的母親,折磨她,辱罵她,凌辱她,只要有她在,你們的生活就只會籠罩上一層陰影,你們看不到陽光,看不到未來。你勇敢地告發他,他就會坐牢,這樣你們才有機會獲得重生。
他咬牙切齒地說著:你到底懂不懂?他如果坐牢了,家裡的唯一經濟來源就會斷掉。
我只能這樣安慰他:沒事的,國家會資助你。
這下子他變得更加急躁了:你還相信這個?或者說,我還會相信這個國家?如果不是這種該死的制度,我會被困在這裡?在學校裡,我受到種族歧視是誰的傑作?我在學校受到欺凌,是誰導致的?我常常過著貧困的日子,但是周邊人的生活卻是那樣的富裕,我都甚至開始懷疑,我與他們是不是在同一個世界,呼吸著同樣的空氣!我對這個國家已經不再心存希望!我不指望從國家的身上獲取什麽好處,我只是希望,可以順利度過這一次的難關。
我明白他的困惑:作為一個辯護律師,我可以給你的建議就是,站在法庭上,說出那晚的情況。至於後續警方會不會調查你的父親仍然是一個不確定的因素,萬一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不會調查他呢?
他搖了搖頭:我不會賭的。他是家裡的經濟命脈,我不能讓他出事。如果你真的是一個很專業的律師,你就應該有辦法幫助我,洗脫罪名;除了讓我指控自己的父親之外,什麽辦法我都願意嘗試。
那一刻,我看著這個孩子堅定的眼神,突然覺得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我很欣賞他。他為了要保護自己的父親,竟然願意默默地承受著不屬於他的罪名,他也從來沒有想過要為自己辯解。他要保護他的父親,所以他選擇了沉默。而我知道了整個案件的內情,卻不能改變固有的事實。
我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看到許多黑皮膚的孩子流浪在街頭,骨瘦如柴,手臂就像樹枝那樣幼小,腹部的位置都能看到肋骨,長期營養不良導致他們的頭髮稀疏,連站都站不穩。
世界總是如此,我從來沒有從上一宗案件的陰影中走出來,看著這些孩子,我的心情變得更加糟糕。我知道,我不能在陪審團面前揭發案件的凶手是另外一個人的說法,我只能證明給他們看,該凶案的凶手是另有其人,盡量找出合理的疑點,消除陪審員對他的懷疑。
當我回到律師樓的時候,我發現索馬裡亞已經打開我的電腦,在查看著我的電子郵箱。其實我對於電子郵箱的具體使用方式還不是很熟練,所有的事情都是她幫我處理好的。例如電子郵箱的帳號是她替我申請的,密碼也是她設置,我到現在都不知道電子郵箱的密碼。
我只是知道,電子郵箱裡多了很多不知名的郵件。
很多時候是委托人發送過來的電子郵件,可是我很不喜歡看著電腦屏幕閱讀文字,因此我總是會讓索馬裡亞審視過電子郵件,然後直接告訴我裡面的內容。
我問了她一句:有新的電子郵件嗎?
她愣了愣: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