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是一家新開的酒吧。
這裡無形中匯聚了各種人生不如意的苦命人士,吧台就是他們發泄內心苦悶的最佳地方。當然除了情緒極度失落的人群以外,還有一些知識分子最喜歡聚集在此地,公開討論世界各地所發生的現象以及政治去向,他們關心的,關注的,都成為口中話題相互傳遞。
啤酒加熱門的話題就是深夜裡消磨時間的最佳方法。
辛波斯卡弗不喜歡參與人多的聚集地方,但有時候因為要處理打官司的案件,集中討論案件的具體信息是最關重要的,所以通常他們幾個隸屬律師樓的助手也罷,事務律師也罷,他們都喜歡湊在一塊,打開一瓶醇度非常低的啤酒,共同參與該官司案件的討論熱度。
有時候越是棘手的案件,他們就越有興趣討論。
APPLE不能喝酒,她對酒精過敏,於是她通常會選擇喝一點可樂。
“你們有沒有收到消息,據說布萊內這一宗官司的檢控官是帕特麗夏,她是代表受害者一方向布萊內作出刑事檢控。”
奧麗克是事務律師,因為一面對很多人的情況下,她就會緊張得說不出話來,所以就算她多麽熱愛律師這個職業,她也做不到在公開場合進行演講,更別說在法庭上滔滔不絕地進行辯論。於是她只能無奈地選擇了事務律師,但較為有趣的是,她的父親可是鼎鼎大名的奧辛伯克的首席大法官,他的傳奇事跡早已在法律界傳為佳話。可是她常常覺得力不從心,她認為自己沒有遺傳到父親的良好基因,無法成為一名真正的辯護律師,這是她最大的遺憾。
奧麗克在玩弄著手裡的撲克牌,漫不經心地說:帕特麗夏我聽說過,隸屬政府禦用律師,常常幫助弱勢群體,總之哪些人請不起律師的,政府就會替他們找一名律師為他們進行刑事檢控或者作為辯護。不過帕特麗夏在政府律師裡的名望比較高,而且贏官司的次數與其他的大律師是不相伯仲的,據說她懲治了很多罪有應得的人,但那畢竟也只是傳說而已。
特布蘭勞從進來開始就一直在吸煙,據說他是滴酒不沾,但卻是一個煙鬼,牙齒的表面長滿了土黃色的牙煙屎,通常他說話的時候,嘴巴不會撐得太開,生怕會暴露煙齡,他可不希望別人用異樣的目光看著他。
特布蘭勞唯恐天下不亂地誇張描述道:你們知道嗎?現在整個司法界、大部分的社會人士以及網絡媒體都在關注這件事,接下來辛波斯卡弗的每一個舉動都將會影響我們律師樓的形象,我們是否專業,能否讓廣大的客戶相信我們的專業,這一切都要看辛波斯卡弗如何處理這一宗案件了。他毫無征兆地盯著她,一字一句地說:你現在很清楚你目前的處境了吧?
辛波斯卡弗絲毫不畏懼,不慌不忙地說:既然你們都知道這宗案件事關重大,實在是不容有失。你們對這案件有什麽看法?
奧麗克翹起二郎腿,淺紫色的裙子微微翹了起來:布萊內砍死同寢室的同學,現場有很多證人可以作證,那把砍死受害者的菜刀也在他的手裡,那顆頭顱也是他帶領現場的警察找到,人證物證都在,謀殺罪名肯定是逃不了的,但是如果能夠將謀殺改為誤殺,那這場官司就等於是你贏了。
APPLE也跟著起哄:對了,我查過威托斯家裡的情況,相對來說比較貧窮,他哥哥本來也能好好讀書,但為了供弟弟讀大學,哥哥寧願犧牲自己的讀書機會,也要讓弟弟完成學業,但沒想到才剛剛讀到大學的第一年,他弟弟就遭遇不測了。所以其實從第三角度來看他的家庭,他的情況還是比較慘的。檢控官一旦打’人情牌’,讓陪審團同情或者憐憫受害者的本身情況,那麽這宗官司的勝利女神則會向著對方微笑;如果我們要贏,我們同樣要打’人情牌’,其悲慘的程度一定要更甚於原告,這樣被告才有可能使法官或者陪審團產生憐憫之心。對了,我們可以從布萊內的成長背景入手,將其作為一種辯論的論點。
特布蘭勞又再次點燃一支灰色的香煙:我研究過布萊內的家庭狀況,他雖然是單親家庭,爸爸媽媽在他很小的時候就離婚,他由媽媽照顧,一直將他照顧得很好,讀書成績很優秀,無論是初中還是高中,老師與同學給他的評價都很高,學校裡的模范生,媽媽口中的乖乖仔,他的成長背景完全不是問題,論家庭背景,布萊內的情況遠遠要比威托斯樂觀很多。我想,從家庭成長背景入手並不是一個很好的建議,這樣只會適得其反。
奧麗克隨手拿起一份布萊內的醫療記錄:不過很奇怪,他在初二那一年曾經休學了一個學期,到了初三才複學,醫療記錄裡隻簡單地描述他的情緒出現了很大的問題,無法在群體的環境裡生活下去,於是他媽媽給他辦了休學。官方文件始終都沒有說清楚,他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辛波斯卡弗皺著眉頭說:那就奇怪了,他的成長背景完全不是問題,情緒又怎麽會突然失控呢?還嚴重到必須休學一個學期。可能與家庭的關系因素不大,看來是與他童年時代所發生的事情有關。
奧麗克得意洋洋地說:這件事就交給我吧,查家宅,翻歷史可是我的強項呢。
APPLE覺得很奇怪:布萊內的媽媽只是一名普通的護士,收入雖然不低,但她還要還房貸車貸還有信用卡的還債,她的生活負擔可不小,一下子怎麽會拿出20萬作為訂金呢?按道理,她手裡應該沒有多余的資金才對。
特布蘭勞不屑一顧地說:哇,你真的當男人是窩囊廢啊!布萊內雖然是在單親家庭內成長,但他還有一個爸爸的,他爸爸是小企業的老板,手裡的資金可不少,這一次的律師費用,好像是他父親全款支付。兒子出事了,作為父親的當然不會袖手旁觀。
APPLE瞄了一眼手機,顯然有新的消息,她連忙拿起手機,扯著嗓子宣讀,由於酒吧內的吵雜聲太大,她的聲音難免要洪亮一點:剛剛法庭方面已經出了最新通告,布萊內一案將會於後天提審,被告是否認罪以及檢控官是否要堅持被告認罪方肯罷休,就要看明天的具體情形了。
奧麗克雙手合十地說:這麽看來,這宗案件上訴到高等法院也不是沒有可能。
辛波斯卡弗從包裡拿出隨身攜帶的墨鏡戴上去,冷冷地說:今晚好像差不多了,你們呢?
他們異口同聲地說:COMEON!我們是典型的夜貓子,可沒那麽快散場。
辛波斯卡弗很乾脆地站起來,拿起挎包說:我先走了,你們慢慢玩吧。對了,記住你們的工作是什麽,這宗案件一旦開始了,就必須要全力以赴,懂吧?
辛波斯卡弗走出’去吧’酒吧,她去了另外一家酒吧。
她去了“別走”酒吧,不知為何,在今夜特別煩躁不安的時光裡,她突然很想來這家酒吧,她很想念那晚遇到的那個傻乎乎的男人,一個因為失戀而弄到自己神經兮兮的男人,一個很懂得關心愛護陌生人的男人,她一直在惦記著他。
在今晚這個時間裡,她很渴望再次與他相遇。
她坐在那晚坐過的位置那裡,戴著墨鏡,點了同一個牌子的啤酒,以同樣的坐姿坐在那裡,她心裡一直在默默祈禱著,祈禱上帝盡快讓她心中的那個男人出現,仿佛在這一刻,只有他才能明白她目前的處境,只有他才是最了解她的人。
沒過多久,猶文太就出現了,真是天隨人願。
他一眼就認出了那晚的女人,不假思索地坐在她旁邊,這一回她沒有再排斥他,但仍然要故作姿態,畢竟她要保持矜持。
他要了一杯雞尾酒。
“你知道?我能在這裡碰見你真的太好了,這幾天我一直在這裡等你,都等不到你出現。”
她假裝冷漠:我很忙的,只是今晚剛好有時間,所以才會出來。
他的下顎趴在手臂上,癡癡地凝望著她的側臉:對了,你是什麽職業的,看你的樣子那麽專業,要麽是專家要麽就是教授,反正肯定是知識分子就對了。
她輕輕地捏著鼻子,暗暗得意,調整著喉嚨的聲線:我只是一個無業遊民,你就別問了。
他迫不及待地說:要不我告訴你吧,其實呢,我是一名警察,不過最近比較倒霉,太過於隨心所欲,惹惱了上司,所以被降職,從便衣警察變為巡邏警察了。
她忍不住點燃了香煙:那挺好的,做警察最起碼很有正義感是吧。
他獨自歎息著:可惜啊。原本做便衣警察還能自由自在,被貶回巡邏警察以後,三點一刻的生活規律實在是讓我無所適從。這一座城市顯然是很發達,琳琅滿目的商品,到處都是高樓大廈,可是我日常接觸到的永遠都是社會的底層,沒有人關心他們的生死,沒有人傾聽他們的苦難。想幫的幫不了,想救的又救不了。突然覺得人生還是挺空虛的。
她眺望著天花板:正因為這世界存在太多的陰暗面,這才需要正義的人去維持美好的一面,這就是你們做警察的職責。
他顯然不是很開心,在說話的期間一直在喝酒,啤酒罐空了一個又一個,他的臉龐變得很紅,兩眼變得醉醺醺的樣子,趴在桌子上胡言亂語,偶爾還會發出幾聲傻笑。
她無奈地搖了搖頭,凝望著旁邊這位男人,看來他還沒從失戀的陰影裡走出來。
良久以後,他終於醉倒了,她推了他好幾次,他都沒有反應。
她不禁露出含蓄已久的笑容,幫他結了帳,輕輕地在他耳邊說:沒關系的,明天會更好,做你該做的事,永遠都不會太晚。
這句話是她說給他聽,還是說給自己聽呢?
她常常在懷疑自己,所做的事情並非那麽正確,但她就是控制不了自己。
她收拾好東西,準備離開的那一刹那,他出其不意地拉著她的手,她站在那裡一直沒有動。
那一秒對於他們而言,無論真假,都太奢侈。
一號皇庭。
案件編號06097701
在本月的19號,發生了一宗嚴重的砍頭案。在威尼斯高級學院裡,本案的被告以菜刀等利器將本案的受害者活生生砍死,頭顱更被砍了下來。事後被告更以威脅生命威迫同寢室的室友報案,將其逮捕。
帕特麗夏站起來,朝陪審團以及法官鞠躬著:法官閣下,陪審團,我代表我的當事人控告被告一級惡劣的謀殺罪名、企圖嚴重傷害他人身體、罔顧他人生命、對被害者的屍體作出不道德、極度凶殘的處理等四大罪名。
法官:被告你是否認罪?
辛波斯卡弗站起來,義正嚴辭地說:“法官閣下,我代表我的當事人否認一切的控罪。”
法官:鑒於被告的代表律師否認一切的控罪,本席現在正式宣判,該案件提交至高級法院進行審理,同時本席考慮到該案件的被告未成年,根據未成年保護法,該案件不予公開審訊。案件於三天后開庭審理,退庭!
退庭!
法庭上的人紛紛離席。
辛波斯卡弗還在忙著收拾東西,帕特麗夏突然走了過來。
兩個女人互相對視著,從氣勢上看,是不相伯仲的。
“很高興認識你,帕特麗夏檢控官。”
“你知道我是檢控官,那你就應該很清楚我一向的做事原則。”
“我知道,你作檢控的案件裡,就沒有被告能逃過法律的製裁,就算有人能逃過,那些可憐的被告也會陸陸續續死於非命,究竟是誰殺死他們的呢?”
“這個問題我就不回答你了,這裡可是法庭。”
“從某個程度來說,我們是同一類人。”
“是嗎?我可不是為金錢辦事。”
“但我們是為了法律的正義而辦事。”
“你還相信這個?為了正義?”
“我更願意相信你說的是公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