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早上出門的那一瞬間,天上的雨水突然停止降臨人間。
APPLE開著車在門口等她,當她上車以後,APPLE冷嘲熱諷地說:早上好,我親愛的原則女士,請問你吃早餐沒有?
她冷冷地說:我昨晚失眠,徹夜未眠,現在的心情很煩躁不安,別跟我開那些無聊的玩笑。
APPLE從容不迫地說:那就更好了,布萊內先生也是暴躁不安,在拘留所裡抓狂了一整個晚上呢,你們見面了,一定會有一種一見如故的感覺。
莫德良打著呵欠,從外面買了五、六杯咖啡回來,猶文太隨手端起一杯咖啡喝了起來。
莫德良好奇地問他:你今天不是休息嗎?怎麽還留在這裡?
他喝著咖啡,全程盯著拘留室內的布萊內,歎息著說:這孩子是我抓回來的,不知為何,我總是很關心他會接下來會怎麽樣,他都沉默了一個早上,昨晚又吵吵鬧鬧,看來他情緒的波動很大。我擔心他會做傻事,說不定還會傷害自己呢。
莫德良不屑一顧地說:做傻事那就更好,連審訊的過程都節省了,別浪費納稅人的時間。
猶文太以一種難以理解的目光望著他,他抖動著肩膀,輕快地說:別用這種眼神看著我,我這樣說並不是認為他該死他罪有應得,而事實上是,真正的受害者已經魂魄歸天,頭顱都被砍了下來,身上多達五十多處的傷痕,全是用菜刀砍傷的,難道你真的以為,布萊內的痛苦會比受害者更為強烈?別傻了,他現在等待的只是法官的裁決以及冷冰冰的牢房。
一把聲音從外面插了進來:該案件一天還沒有宣判,他都不能算是有罪,就憑你剛才的那一番言論就已經可以告你毀謗了!說話的人是APPLE,站在她旁邊的是辛波斯卡弗,猶文太認得她,上一次在法庭上向他咄咄相逼,表面上是義正嚴辭,但實際上歪曲事實的大律師,至少他是這樣認為的,在當時來說,她特別擅長誤導在場的所有人,包括他自己,因此他對她的印象特別深刻。
辛波斯卡弗冷冷地說:我是布萊內的代表律師,現在我要跟我的當事人單獨談話,在這個過程中,你們是不能錄影的,不過就算錄影了也沒用,根本不能作為有效證據。在我跟我當事人談話的期間,我不希望受到不必要的干擾,希望你們警方好好合作,別讓那些無聊的家夥進來打擾我們的談話,否則我會保留追究你們的權利。
門打開了,布萊內那雙充滿血絲充滿疲倦的雙眼緩緩地抬起來,看到兩名身穿職業裝的女人出現在他眼前,辛波斯卡弗伸出手自我介紹:我是你的代表律師,這一位是我的私人助手。
APPLE很有禮貌地笑著,但他臉上一點反應都沒有,甚至連站都沒有站起來。
辛波斯卡弗倒沒有很介意,她坐了下來,翹起二郎腿:聽我的助手說,你昨晚在這裡吵吵鬧鬧,折騰了一個晚上,還打爛了很多東西。
他雙手捂著臉,極度頹喪地說:我兩天沒有睡覺了!我的眼睛很痛,我的大腦很混亂,我無法像個正常人那樣思考,我被關在這裡,這裡就好像一座鐵籠那樣,彌漫著窒息的空氣,我無法呼吸,心臟像被勒住了那樣,非常難受!我有嘗試讓自己冷靜下來,可是我真的做不到!
辛波斯卡弗用眼神示意APPLE做好筆記,然後對他說:你先冷靜下來,慢慢回憶一下,你為什麽會被抓進來。
他埋頭在手臂內,不肯回答。
她帶著引導性的語氣說:如果你不太記得,沒關系,我可以幫你回憶起來。
“你本來呢是溫尼斯高級學院的一年級學生,在兩天之前,你告訴其他同學,說你殺了人,讓他們報警抓你,不然你會傷害更多的人。結果有警察到了現場,你帶著他在實驗室找到了你同學的屍體,你同學的名字叫威托斯,你們是同一個種族的,他的身上中了五十多刀,連頭顱都被活生生地砍了下來。是你告訴所有人,是你殺了威托斯,並且將他的頭顱砍了下來。於是你被當作殺人嫌疑犯,抓了進來,困在這裡兩天。接下來,警方將會落案起訴你,控告你蓄意謀殺以及處心積慮傷害其他同學。而我就是你的辯護律師,我是來幫你的,你能否得到一個寬容的裁決,就得看我們的合作程度了。你愈是願意和我合作,對你的好處就越大;反之則會變得越來越糟糕。相信我,現在只有我能幫你,其他人都不行,所以你只能相信我,必須相信我。”
他慢慢地抬起頭,掩面描述道:我記起來了……我真的殺了他……我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我沒有想過會弄成這樣的,可是我忍他忍了很長的一段時間,他越來越變本加厲,所以我才控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對不起……
她扶著他的肩膀:現在不是沮喪不是悔不當初的時候,既然事情發生了,遇到問題了,我們就要想方設法去解決它對吧?從現在開始,你要盡量、極力地控制好自己的情緒,別再讓它失控,過幾天就會有精神科的醫生為你寫一份精神評估報告,在此之前他將會與你進行一系列的談話。這一份精神評估報告非常重要,它將會影響對你的裁決。但是,你現在必須要將當天所發生過的情節一五一十地告訴我,這樣我才能幫得了你,記住!不要漏掉任何一個細節!
“在我殺害他之前,本來是好好的。那天我因為複習,一直在看書,看到三更半夜,到了很疲倦不堪的時候,我正打算睡覺,可是那家夥……也就是威托斯,他跟我是同一個寢室的,在我複習的時候,他就已經在寢室裡大聲地唱著歌,一直在影響我的學習,本來這樣我都可以容忍他的沒禮貌,可是到我要休息的時候,他在寢室打遊戲,聯網的那種,一直開著麥克風,很粗暴很粗魯地罵著髒話,肆無忌憚地叫囂著。對面傳來的髒言穢語使我無法安然入睡,還有他那誇張的辱罵聲音更是使我苦不堪言。影響我學習可以,但影響我休息就是不行!於是我爬起來,警告他,讓他不要太過分,畢竟當時已經是深夜了,整個寢室的人都要睡覺休息的,他反過來覺得我多管閑事,還說其他人都沒有意見,偏偏就只有我有意見。他還很囂張地對我冷嘲熱諷:如果在寢室呆不下去,大可以搬出去住,他還說不想看到我,還說每次看到我認真學習的樣子就覺得噁心。我當時很生氣,二話不說就撲了上去跟他打了一架……”
“當時有人勸你們住手嗎?”
“說來可笑,整個寢室的人不僅沒有勸我們停手,反而還一起撲上去毆打他。”
“你的意思是,整個寢室的人都有份毆打他?”
“是的,其實我根本就沒怎麽碰到他,那晚打架就等於是整個寢室的人在打他。”
“你可以解釋一下,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情況發生呢?”
“或許是因為,寢室的同學平時忍他忍了很久,那天晚上我跟他打架恰巧是一個爆發點。”
“接下來呢?發生了什麽事?”
“第二天我的情緒就變得越來越暴躁不安,很憎恨他,很想打他一頓,可是我克制住了,我跑去讓他為昨晚那番傷人的話語而道歉,但沒想到他居然還說他沒錯,他還洋洋得意地聲稱半夜打遊戲就是他的人生態度,他沒有錯,他根本不需要遷就我這種’假惺惺的偽君子’!是的,他居然稱呼我為’假惺惺的偽君子’。到了這裡,我就變得非常的生氣,我問他今晚是否還會繼續這樣,他厚著臉皮說今晚當然要繼續,並且要將聲音鬧到最大!我無法再忍受他,於是我跑到外面買了一把菜刀藏在宿舍裡。那晚他回來以後,用著嘲諷我的眼光盯著我看,然後一如既往地坐在電腦前玩遊戲,不知道他是不是出於報復的心態,電腦的聲音開到很大,播放舞曲音樂的同時,遊戲的聲音也是開到最大。那晚他玩了一個通宵達旦,到了早上的時分,我趁他不注意,舉起菜刀就往他身上砍,或許是我對他的攻擊太突然,他根本來不及反抗,我在他身上砍了很多刀……我很生氣,好像要將所有的怨氣都發泄在他身上那樣,直到我砍下了他的頭顱……其他的室友剛剛跑完步回來,看到寢室遍地血腥,不由被嚇了一跳,我殺了人,我很害怕會控制不住自己,所以我用菜刀威脅他們,立刻跑去報警,不然我會砍更多的人,他們被我嚇得落荒而逃。接著我將那顆可憐的頭顱藏在實驗室裡,因為我常常到實驗室進行研究,那裡的教授早就給了我備用鑰匙。我安置了頭顱以後,就將自己反鎖在衛生間裡,我真的很害怕自己會繼續傷害無辜的生命……直到來了一名巡邏警察,我知道機會來了,終於有人來抓我,阻止我那殘暴不堪、令人心寒的行為。”
她松了一口氣:那就是說,你也意識到那樣的行為是很凶殘很沒人性的,對嗎?
他咬牙切齒地說:是的!可是我再也無法忍受那家夥對我的精神衝擊與干擾!我雖然很後悔殺了他,但如果讓我重新再來一次,我還是會殺了他!只要有他在!我就無法正常地生活!那家夥根本就是一個不可理喻、毫無道德觀念的社會毒瘤!我一定要鏟除他!
她冷笑著說:沒關系,你已經做到了,還將他的頭顱砍了下來。
他低著頭,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那樣:對不起……
她站起來,雙手叉著腰說:對不起不是跟我說,而是跟你的家人說。
這時候。蕾麗娜已經打開門進來了,布萊內立刻撲到她的懷裡,像一個受盡委屈的孩子那樣哭訴著,辛波斯卡弗對APPLE說:我們的時間差不多了。
蕾麗娜喊住了她:辛波斯卡弗大律師,請你一定要幫幫我那可憐的孩子!
她話中有話:OH!是的,這孩子的確挺可憐,最起碼還能看到這美麗的世界,還能呼吸新鮮的空氣,還能感受莫大的痛苦與悲傷。這是多少人的奢求啊!
全場的人都安靜了下來,默默地看著她,只見她眨著眼睛說:別在意我剛剛說的話,我會盡力而為的,對吧?APPLE?
辛波斯卡弗帶著助手從猶文太的身邊經過。
他始終沒有認出來,那晚在酒吧戴著墨鏡與他在酒店裡共度一晚上的那個神秘女人就是辛波斯卡弗大律師,他做夢都沒有想到,那個令他心動的女人,竟然會是一名律師,她不戴上墨鏡,他是認不出她的,在他心裡,她永遠都是那個略顯寂寞,格外孤獨的女人。
莫德良很厭煩地念叨著:哼哼!不就是一名律師嘛,整天擺著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真令人噁心!真以為自己了不起啊!
猶文太拍拍他的肩膀:別管她們的事,那孩子好像情緒穩定多了,等他媽媽出來以後,你再進去給他錄一份口供吧。
他好奇地問:你不進去啦?
猶文太微微一笑地說:我只是巡邏警察,錄口供的工作輪不到我來處理。況且我待會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話音剛落,門外便傳來聲音:有一位自稱是威托斯的家人,聲稱要瞻仰他的遺容。
猶文太帶著威倪斯進入停屍間,這裡冷冷清清,負責看守停屍間的工作人員暫時有事走開了,猶文太帶著他走進來,周圍寒氣逼人,一張挨靠著另外一張的鐵架床,有些鐵架床是空空如也的,有一些則是躺著一副冷冰冰的屍體。每一副屍體的側邊都配有一張藍色的標簽,標簽上會寫著屍體的名字、死亡的日期以及死亡的原因。
他們很快就找到了威托斯的遺體。
當威倪斯翻開那張白得刺眼的白布,一副缺失頭顱的遺體暴露在他眼前,剩下的只是一副全身都是傷痕的遺體,他當即嚇得腿都軟了,猶文太連忙扶住他:振作一點。
“求求你告訴我,他的頭顱在哪裡?”
猶文太從鐵架床的下面那一層拿出一顆被透明塑料袋包裹著的頭顱,一張沉靜的臉龐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切割傷痕,其中一顆眼睛更被殘忍地挖了出來,空洞的眼眶有破裂的跡象,往右側的方向崩裂著,看上去還挺驚心動魄的。
威倪斯傷心欲絕地抱著弟弟的頭顱,不禁悲從中來,渾身都在發抖。
猶文太也捂著嘴巴別過頭去,不忍心看著眼前這位如此傷心的男人。
“我跟他前幾天才剛剛通過電話,我跟他說家裡要裝修,爸爸媽媽都盼望著他回來,他的房間將會弄得最好,他還很開心地說,大學畢業以後一定要好好工作,賺錢給他們用。我這個弟弟,平時雖然是很貪玩,但讀書真的很勤奮,高中的時候為了考進這所高級學院,他每晚都熬夜複習,周六日又去參加補習班,他很有夢想的,他還說要出國留學……沒想到……兩天之前,我就接到他的死亡消息,當時是學校通知我的,本來我還以為是哪個頑皮小孩的惡作劇,可是當我看了新聞以後,我才知道那並非惡搞的把戲,可是我寧願那只是惡搞的把戲,他前幾天還好好的,到了現在卻只剩下一副屍體,頭顱都與身體分離了……我想……他根本沒有想過,自己會在這種情況下悲慘地死去……”
威倪斯說著說著,不知不覺地坐在了地上,整個身體蜷縮成一團,哭泣聲不斷地從他喉嚨中傳出來,他還自言自語道:弟弟,你讓我如何向爸爸媽媽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