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太文今天很沮喪,因為他無緣無故多了一個女性搭檔—蘇珊。
蘇珊是一名短頭髮的女孩,棕褐色的發質令他一度以為她的頭髮並不是很健康,再加上她的短發剛好到肩部,從後面看上去就像假小子那樣,這樣他就更沒心思了。
他從便衣警察變成了穿製服的警察。
事情的起因很簡單,他無緣無故請假,可是他無法出示醫生證明,他的上司堅決認為他在撒謊,表現出極其不誠實的一面,於是他決定小懲大戒,將他調去做製服警察,也就是負責在大街上巡邏的那一種制度警察。分早午晚輪流值班的那種,他知道這件事對於猶文太來說,無疑是一種巨大的打擊,便衣警察變成製服警察,顯然是降級的懲罰。但是他沒有辦法,他也知道猶文太因為失戀而無法專心工作,這個時候讓他做便衣其實是很危險的,他只希望磨練猶太文的意志,希望他能夠早日從失戀的陰影中逃出來。
這一招良苦用心,猶文太倒是沒有太多的感觸,他已經覺得無所謂,便衣警察也好,製服警察也好,始終是一份工作,對於他來說,是分散注意力,忘記一些痛苦的最佳方法。做了便衣警察則更好,因為他要在固定的時間裡簽到,然後又要巡邏下一區。
有一個固定模式,這樣他會好受一點,最起碼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但唯一令他頭疼的是新來的同事—蘇珊。
她簡直就是那種初生牛犢不怕虎的那種類型,什麽人都敢惹,什麽問題都敢問;追捕小賊的時候異常的勇猛;遇到襲擊的時候又奮力抵抗。她從來都不覺得事情有多麽的嚴重,只知道很開心地執行自己的工作,表現得異常的興奮。
他甚至開始覺得她有很嚴重的過度活躍症。
她跑步的速度,追賊的敏捷程度都遠遠更勝於他。
他可是一名有著多年經驗的警察,絕對不甘心輸給一個新人,但是呢,他沒有興趣也沒有心情去改變某些事情。
就在他們第六次拍檔巡邏的時候,突然接到報案電話,說新世界超市有一宗偷竊案。他們立刻趕到現場,根據老板的口供,盜竊者是一名中年胖子,他偷了兩罐奶粉,是那種很普通的品牌,進售價比較低,價格也不是很高,不過他偷的是嬰兒奶粉,因此有人販子的嫌疑,當他們抓住他的時候,他一個勁地說:對不起……我也不想偷東西,可是我的兒子剛剛出生沒多久,他媽媽就跑了,我失業半年了,沒有收入,沒有錢買奶粉,如果我兒子再沒有奶粉喝,他就會餓死!我隻想給他最好的!你們可不可以不要抓我?我答應你們,我下一次絕對不會再犯!如果你們抓我去坐牢,我兒子就沒有人照顧了!到時候我跳樓也不行!
很多人在超市內議論紛紛,對著衣衫破爛不堪的胖子指指點點,有嘲笑的,有看不起他的,有熱嘲冷諷的,這時候沒有一個人願意站起來同情他。
蘇珊雖然性格剛烈,像足一個男子那樣,可是面對可憐的胖子,她內心最柔軟的那一面也被呼喚了出來,她拉著猶文太的衣袖說:兩罐奶粉而已,要不我們替他付款吧,最起碼給他一條活路,這樣他就不會走投無路了。
猶文太很小聲地靠在她耳邊說:我做了警察那麽多年,哪一個小偷不是說自己是為勢所迫,你貧窮你走投無路並不是犯罪的理由!這些都不能掩飾任何的不道德行為!哪怕這些理由看上去是多麽的煞有介事。
蘇珊很不開心地說:那就是沒得商量了?
猶文太有點心軟了,正想著考慮幫助他,但超級市場的老板很不滿地喊:你們還抓不抓人?是不是想徇私枉法?信不信我投訴你們!
他無可奈何地從腰間掏出手銬,將胖子鎖了起來,萬分遺憾地說:很抱歉,你涉及的是非法盜竊,我現在要逮捕你。
胖子萬分焦慮萬分痛苦地跪了下來:不要!我求求你了!放過我吧!給我一次機會!我以後都不會再犯了!我真的不能坐牢,不然我兒子就沒有人照顧了!他餓得很厲害,都哭了很久了!
猶文太不是不想放過他,但很多人在現場拍照、拍攝整個過程,他不能亂來,否則會引來更過份的社會輿論。於是他在眾目睽睽之下,將可憐的胖子帶回警局了。
到了第二天中午,蘇珊跟他巡邏的時候一直默不作聲,平時的她一向聊個不停,但今天卻一反常態,他很不習慣她的沉默,於是不禁開口道:你今天怎麽了?一句話也不說。你平時可不是這個樣子的,你不是很愛說話的嘛?今天怎麽一句話都不說了?失戀啊?還是心情不好?如果是失戀我倒是可以跟你聊幾句,因為我也在失戀期間。
蘇珊很不耐煩地喊:你能不能認真一點,我們現在在巡邏呢!
猶文太聳了聳肩膀:我這不是看你不開心,想哄哄你嘛。既然你不喜歡,我就不說話囉,這樣你滿意了吧?
蘇珊仰天長歎:很對不起,我其實不是在罵你,我只是覺得昨天那個胖子小偷其實也挺可憐的,他真的有一個剛剛出生沒多久的孩子,需要奶粉喂食的,他沒有錢買於是就跑去偷,雖然是犯法了,我們抓住了他,可是這樣不就連累他兒子沒有奶粉喝?他萬一真的要坐牢,誰照顧他的孩子呢?
面對著蘇珊一連串的提問與假設,猶文太則一口氣進行推翻:首先,我們並不了解那個小偷的實際情況對吧?他說他有一個孩子,可是我們從來沒有見過,說不定他是在騙人的呢?說不定他只是想偷奶粉拿來賺取利潤,又說不定他是一個人販子,偷奶粉是為了照顧偷來的嬰兒呢。
蘇珊若有所思地說:你這麽說倒也有道理。可是他偷的奶粉是很便宜的,是整個超級市場裡單價最低的奶粉品牌,如果他要牟取暴利,也應該偷價格貴一點的奶粉才對啊。
猶文太顯然沒有太多的耐心:這世界有很多窮人,有很多人都很慘,就算那個胖子真的如此不幸,我們又能怎麽辦,我們假設真的有能力幫了他,那麽下一次呢,下一次再次出現同樣情況的不幸者,我們是不是也要用同一個方法去幫助他們。幫人是沒有錯,這種偉大的情操是很值得敬仰的,但你有沒有想過,貧窮與悲慘根本就是這個世界的真實面貌,哪怕我們真的幫助了一個,還有千千萬萬個貧困者,你能幫助幾個,貧窮就像人類那樣,是會不斷地繁殖的。總之你不要忘記了,我們只是警察,只需要奉公守法,做好自己本份工作就行了。幫人這種事,除非你是比爾蓋茨,否則再多的悲慘人生你是幫不了的。
蘇珊雖然一下子沒有全部聽明白,但她也明白他的苦口婆心。
夜裡,猶文太躺在家中唯一一處比較乾淨的沙發上,歪著腦袋,目光呆滯地眺望著窗外的景物,在他接到被調去做巡邏警察的通告那天,他收到了指示,去一趟許先生的家中,他們帶了搜查令,在他的家中找到很多可以傷人的東西,許先生的妻子當場承認,有虐打老人的事實,之後她就被帶走了,並被立案起訴。
許先生的妻子是他做便衣警察最後抓的一個犯人,之後的起訴過程是否順利,他就沒有心情再留意了,他只知道他的命運已經在不知不覺中遭到了殘酷的改變。降職的人生經歷他還是頭一次遇到,他的任意妄為使降職的決定加速地落在了他的身上。他從來沒有眷戀過成為便衣警察的時光,他只是偶爾會感到很頹喪,他一下子遇到了人生最失意的階段,失戀與降職,他不僅沒有從失戀的陰霾裡走出來,還因為失戀帶來的神經兮兮而導致了降職的降臨,這一系列的連鎖反應使他完全措手不及。
他仰天長歎,不知道往後的日子裡該如何是好。
到了這一天,他已經是單獨一個人巡邏,蘇珊突然請了病假,故此在未來的三天裡,他將會面對一個人巡邏的極度挑戰。一個人在街上巡邏,沒有人陪他聊天,沒有人跟他一起走,他悶著腦袋踏著緩慢的腳步,思前想後,突然發現身邊少了一個人原來是那麽的不習慣。少了一把聲音持續不斷地在他耳邊響起,他覺得很寂寞,失戀的哀傷加上莫名其妙的孤單使他的心情更為糟糕。
他突然發現一路上出現了很多青春男女,手握著手從他身邊經過,一個個都笑得心花怒放,期待著充滿刺激的假期。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出現在一座大學城的范圍。
溫尼斯高級學院今年錄取的分數線是所有的城市當中最高的一個。能夠進去要麽是天之驕子國家棟梁,要麽就是家裡非常有錢,讚助了很多方面物資的學生。該學校的聲譽一向備受矚目,專出優質的高材生,不少的專業論文都是從這所大學裡發表出來的。
一句話可以概括,這所大學是知識分子的匯集地。
他走著走著,突然很想進去參觀一下,以前他與阿MAY約會的時候總會經過這裡,每當這個時候,阿MAY就想進去參觀,但他每次都不願意進去,大概的原因他自己也弄不懂。現在好了,到他想進去了,阿MAY已經不在他身邊,因此他不由自主地發出一聲感歎與唏噓不已,最好的東西在他擁有的時候,他怎麽就不懂得珍惜呢?
他站在學校的門口,猶豫不決,不知是去是留。這時候突然有兩個驚慌失措的男孩跑出來拉著他的手臂:警官!不好了!要出事了!
他反過來握著兩個男孩的手,勸他們冷靜一點:有什麽事慢慢說,不要緊張。
“大學寢室裡發生了嚴重的衝突!弄出人命了!”
他的第一反應不是驚訝,而是持懷疑的態度:你是嚴肅的嗎?因為在他讀大學的期間,也很調皮,常常捉弄老師與同學,在這個年齡階段的男孩總是成熟不了,以一副玩世不恭的姿態度過大學最美好的時光。
兩個男孩緊張不已,激動不已地喊:不是啊!我們是認真的!寢室裡鮮血淋漓!那家夥還威脅我們報警!不然他還會繼續砍人!
他重複了一遍:威脅你們報警?還是威脅你們不準報警?
兩個男孩越來越焦急,他還是不相信眼前這兩個家夥的把戲。
他腰上的傳呼機突然響了起來:667844,淺水海灣中心商業街道發生一宗嚴重的民事糾紛,請速往現場調解爭吵。
他剛要離去,剛才其中一名男孩便拉著他的手,直接往校園裡跑。
到了寢室裡,他瞬間被嚇呆了。
六張床,最後面的兩張床上染滿鮮血,蚊帳上鮮血淋漓,再往前走就是廁所,廁所是單獨分開的,一共有四個,露台的地方有一張很大的桌子,四個廁所裡,有三個是打開的,只有一個是緊緊關上的。地上的鮮血顯然有點多了,有一部分甚至已經凝固起來,剛剛帶他進來的那兩個男孩則站在露台外面,似乎不敢靠近廁所,他們的手指在空中顫抖著,指向門口緊閉的廁所。
他慢慢走近關上門的廁所,嘗試著用手打開,但是不行,廁所從裡面反鎖了。
“我是警察!麻煩你開門好不好?”
“你走吧!我不想傷害任何人!”裡面傳來一個男性的聲音。
這時候從外面闖進來的人越來越多了,他們驚慌失措地喊:趕快報警!
猶文太冷靜地說:我就是警察!關在裡面的人是誰?
“布萊內在裡面,是他將自己關在裡面的,與其他人無關。”
“你叫布萊內是嗎?”他再次敲響了廁所的門。
“是的,警察先生,我殺了人。”
“別胡說八道,殺人是一種很嚴重的罪行!”
“我真的殺了人!他的屍體就在樓上的實驗室內。”
“那就麻煩你帶我過去一趟好不好,我對這裡並不熟悉。”
廁所的門慢慢打開了,布萊內手裡拿著一把菜刀,鋒利得很,上面沾滿了鮮血,後面的人看到他出來了,手裡還拿著武器,一個個都害怕得很,全部抱成一團,連呼吸都不敢。猶文太輕聲地說著:你先冷靜下來,告訴我,你究竟殺了誰?
布萊內滿臉惆悵地說:我殺了我的大學同學,他跟我是同一個種族的,就在樓上的實驗室裡,我帶你上去找他吧。
布萊內走在前頭,身後的群眾嚇得趕緊躲開了他,猶文太倒是沒有感到害怕,他只是擔心手持菜刀的大學生會突然發難,因此他不敢輕舉妄動,要是強行奪走他手上的武器,會徹底惹惱他,一旦情況失控,他手裡又有武器,後果將會不堪設想!於是他只能謹慎地跟著對方,避免任何的眼神接觸,免得發生不可預估的意外。
布萊內回過頭,從容地說:放心好了,我現在很冷靜,不會亂來的。
一群人就這樣跟在布萊內的後面,不知為何他居然有實驗室的鑰匙,將門打開了以後,一股很濃重的血腥味從實驗室的深處散發出來,裡面一片黑暗,什麽也看不見,他打開了燈光,直接走了進去,將後面一群人帶領到一張鐵架床上。
銀白色的鐵架床,長30CM,寬40CM,分有上下兩層,一般這種床是拿來放置解剖學要用到的屍體標本,這種情況是無色無味的,但是他們眼前看到的鐵架床是染滿了鮮血,一副屍體歪躺在鐵架床上,全身上下多達五十多處被砍傷的痕跡,衣服被脫了下來,一副全身赤裸裸的屍體就這樣呈現在他們的眼前,最重要的是,該副屍體的頭顱竟然不翼而飛。
猶文太嚴厲地問:死者的頭顱呢?
布萊內回過頭來,凝望著身後的一群人,空氣中竟然閃過一絲令人窒息的氛圍,他一句話也沒有說,從鐵架床的第二層裡拿了一個球狀的物體上來,該物體被黑色的紗布籠罩著,活像一個足球的大小那樣。
布萊內面無表情地說:打開來看看。
猶文太心驚膽顫地問:這是什麽?
布萊內抖動著肩膀:你應該問,這曾經是什麽。
猶文太吞咽著口水,從旁邊的櫃子裡拿出一雙手套戴了上去,右手最先落在黑色紗布的右側,左手隨之落在左側,輕輕地解開了黑色的袋子,慢慢地露出了一顆頭顱,整張臉頓時變得面目全非,左眼突兀地撐開著,右眼無法撐開,因為右眼被砍傷了,一條血痕盤踞在右眼的表層上。
觸目驚心的頭顱使身後的群眾驚慌失措地喊:出人命了!出人命了!
猶文太非常驚訝地望著布萊內,布萊內表現得萬分無奈:很抱歉,我真的殺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