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澤明背著珍妮絲離開酒吧,頓時不記得她住的地方在哪裡,不過沒關系,他很快就找到了她的手機,她手機密碼並沒有改過,還是與之前的一樣。她在手機的通訊錄裡很輕易地找到了卡爾的號碼,他打給了她,並且告知了酒吧的地址。
卡爾很快就開著自己的車趕到酒吧,他把背上的她交給卡爾,卡爾很吃力地把她放回車裡,關上了門,氣喘籲籲地說著:真是抱歉了,給你增加麻煩了。她總是這樣,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喜歡酗酒,我說了她很多次,可是她從來都沒有想過要改。
他凝望著車裡的珍妮絲,顯得有些語重心長地說著:我認識她不算很久,可是我從來沒有見過她那麽消極的樣子,她現在還學會了酗酒。你們之間是不是出現了什麽問題?如果是因為我而吵架,我會覺得很遺憾,完全沒必要。
卡爾尷尬地笑著:不,不完全是因為你,最重要的原因是,我的家人一直不讚成我的婚姻,我娶了一個女人,我自己也是女人,他們很排斥同性戀,他們不會支持我們的婚姻,她堅決要說服我的家人,可是我知道那樣是徒勞無功的,因為這件事,我們還吵了起來。接著嘛,你明白的,女人吵架總是彼此不在一個頻道上,我們越吵越激烈,摔碎了很多杯碟,我們吵得很厲害,傷害了彼此的感情。
他有些茫然,苦笑著:確實,世俗的目光又怎麽會接受你們的婚姻呢?況且你們的婚禮還在美國舉行,這就能證明,這個國家是不支持你們的婚姻,它能讓你們的婚姻合法就已經很不錯了。
她把車輛的另外一扇門也關上了,或許是因為她擔心車裡的溫度會降低。
她很糾結地搓著手:其實我們一直在商量搬家的事情,我希望搬到美國加州或者猶他州也行,可是她卻希望留下來,我計劃了那麽多,她全部否定我的想法,我也因此鬧了情緒。我覺得自從你出現以後,我與她就一直處於吵架的階段。
他無奈地說著:就算我沒有出現,你們之間存在的問題仍然會爆發。
她有些羞愧地說著:是的,你說得也對,我總是很容易把矛盾轉移到其他人的身上。
他又看了一眼車裡的珍妮絲,帶著遺憾的口吻說著:我只是沒有想到她會那麽快進入婚姻生活,希望她能夠開心,尤其是在婚姻的生活裡。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她點了點頭,雙手插在褲兜裡,此時酒吧已經營業結束,老板把門關了,還不忘叮囑幾句:你朋友今晚喝了很多酒,她好像很不開心。
他的臉部肌肉在抽搐著:行了,行了。
老板看了一眼他們,兩女一男,其中還有一個女孩醉倒在車裡,其後評論了一句:你們年輕人的圈子真亂,真會玩。
他來不及解釋,老板就走了。
她低著頭,猶豫了好一會:老實說,你是不是很痛恨我?
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的手扶著車窗,輕描淡寫地說了句:肯定有,但是感情上的問題沒有對與錯。
她貌似也明白了他的潛台詞,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就回到車上,啟動引擎,車輛揚長而去。
徒留下他孤身一人的背影……
第二天的夜裡,他換上了睡衣,心情有些複雜,一個晚上都在吸煙,桌面上的煙灰缸積滿了不少的煙灰,一盒香煙也快要拿空了。
辛波斯卡弗很早就洗完澡,換上了透明的蕾絲睡衣,很輕薄的那種,值得注意的是,布達拉美宮的天氣有些變化,原本快要進入高溫時刻的季節突然又降低了溫度,不過房子裡裝了暖氣,因此他們不需要在降溫的時候仍然穿著很厚的衣服在室內。
她很喜歡在洗完澡以後躲在床上閱讀德國雜志,偶爾會翻開《花花公子》,那對於她而言,是一件最舒服的事情。她看著梳妝台中鏡子裡的自己的模樣,看到了身上的睡衣,該睡衣是珍妮特贈送給她的禮物,穿上該睡衣,她就難免會想起她。她拿起了電話,再次撥通了那個號碼,然而令人失望的是,電話裡再次傳來無法接通的提示。她有些沮喪,放下了手裡的電話,問了句:你還沒有手機?你究竟什麽時候打算去買一部手機呢?我知道你律師樓的生意不太理想,還多了一個實習生,但是你肯定得買一部可以拿來通話的手機吧?
黑澤明很快又重新點燃了一根新的香煙,他很鬱悶地抖落著手裡的煙灰,極其敷衍地嚷著:知道了……我自有分寸。不用提醒我這些事情。
她想表現出那種不太刻意但又很感興趣的狀態:自從你去過酒吧見前任女朋友之後,回來就一直都顯得心事重重的樣子。看來那晚在酒吧的經歷讓你很難忘。
他吸了一口香煙,手指在敲響著茶幾:珍妮絲她……婚姻生活不太理想,同性戀的婚姻仍然存在很多爭議,為此她還吵架了……與某個親密愛人,她喝了很多酒,我知道她是戒酒會的成員,她不開心到要酗酒的程度簡直令人驚訝。在我心裡,她是多麽美好的一個女孩,看到她醉成那個樣子,我有些難過罷了。
她壓根就沒有聽到重點,就假裝不經意地感歎:哎呀,以前的舊情人的確很令人難忘。那倒是,某些回憶總是那麽的美好,不記住都很難。
他一下子就掐滅了香煙,鑽到被窩裡,很嚴肅地問著:你嫉妒了?你是不是很介意我與她來往呢?
她轉移視線,把注意力集中在雜志上:是嗎?我可沒有說過啊,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他用手指捏著她的鼻子:你還說沒有?你的額頭上刻著兩個字,嫉妒。一個晚上都在嘮嘮叨叨酒吧的事情。我都說了很多次,我去見她純粹是因為朋友之間想要聊天所以才會去,我要是真的動了歪心思,我怎麽會主動跟你說這件事。
她連忙糾正了他的說法:首先,你並不是主動在我面前提這件事,只不過是因為你的留言錄音機出賣了你,暴露了你的信息。
他的心情不太好,對於她的挑釁與諷刺已經不太感興趣:我真的沒有再想她,我們都住在一起了,我怎麽會想別的女人呢?
她無情地揭穿著:要是男人真的如此值得信任,我以前做律師的時候就不會經手那麽多離婚的案件,多半是因為男方出軌。
他反駁著:可是女人也會出軌,再說了,女人做第三者可以說是基因遺傳的。
她搖了搖頭:我經手的離婚案件,沒有女人出軌的案例。
他趴在她的胸前,語氣很像撒嬌那樣:好了好了,我們不要再鬥嘴了,最多我答應你,以後不見她……那麽多次了,可以了吧?
她有些得意,露出得意的笑容:這些事情不用我說都要執行的吧?
他拿掉她手裡的雜志,露出邪惡的笑容:今晚我很有精神,玩一把火車鑽山洞。
她推開他:不行,今晚不行。抽屜裡的避孕藥剛好沒有了,所以不能做。
他突然想起了:哦,是的。我之前剛好肚子餓了,沒有東西可吃,所以吃了點避孕藥來充饑。這樣更好,沒有就沒有。
她攔截著他:哎哎哎,這樣會懷孕的。
他厚著臉皮說著:我剛好想要個孩子。
她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臉龐:你想要而已,我還沒有想過。你今晚自己解決吧。
珍妮特把自己困在家裡,電話線剪斷,徹底與外面的人斷絕聯系,她需要確保能專心做事。
她把所有的錄音片段整合在一份光盤上,再把所有偷拍回來的照片剪切在一張報紙上,她住的地方不算很大,牆壁甚至出現牆灰脫落的現象,看上去像是年久失修的樣子。的確是這樣,她的經濟情況相當窘迫,只能住在這種陰暗的環境裡。白天看不到太陽,夜晚看不到月亮,如果在室內不出去,她根本就分不清白天與黑夜。
她忙著搗鼓這些東西,她必須要盡快把手裡這些足以摧毀兩個人的關系的文件給寄送出去。由於寄包裹出去需要核對身份,她在深思熟慮之後,給自己偽造了一個身份,等到所有事情都辦得差不多的時候,尤其是包裹寄出去以後,她手裡拿著一個酒杯,酒杯裡裝滿了紅色的液體,她手裡的酒杯在搖搖晃晃著,同時她對著一面牆壁,牆壁上的灰掉落得差不多了,她把黑澤明的個人日常照片曬了出來,粘貼在牆壁上;除此之外,還有他與辛波斯卡弗在街上一起行走的照片,一起用餐時的照片以及在家裡一起看書時的照片。
她的行為越來越奇怪,成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偷窺狂、跟蹤狂以及偷拍狂。整個牆壁都貼滿了人的照片,看起來很陰鬱,象征著死亡的氣息越來越濃重。
普通法院
所有人已經到齊,黑澤明顯得很沒精神,坐在椅子上,手撐著額頭,看上去都快要睡著了。
洛麗的狀態倒是很好,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看來她今天很有把握。
法官到了,在一陣的程序走過以後,書記員宣布著:財務大廈墮樓案現作第三次公開審訊。
法官:主控官,你可以開始傳召證人。
嵐伽俐:各位陪審員,本案的死者是遭人從天台上推下來墮樓致死。在死者的屍體掉到大街上的時候,有人親眼看到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法官大人,我要求傳召控方證人—伊諾凡·貝斯出庭作證。
法官:本席批準。
伊諾凡·貝斯在庭警的帶領下進入了證人欄裡。
嵐伽俐拿著宣誓的詞稿遞了過去。
伊諾凡·貝斯聲情並茂地宣讀著:
“本人謹以真誠致誓,所作之證供均為事實以及事實之全部,如果有虛假或者有不真實的成分,本人願意接受任何形式的法律製裁。”
黑澤明此時在文件中發現了一些很特別的地方,他默默地遞給了洛麗。
嵐伽俐:請問在案發當天,你在哪裡?
伊諾凡·貝斯:當晚我與我的朋友在咖啡館裡一起研究過一份宣傳的方案,很多東西都差不多要落實,本來我們要坐通宵的,因為那個咖啡館是通宵營業,你只需要購買第一杯咖啡,剩余的你可以免費續杯,直到你肚子受不了為止。
嵐伽俐:你所說的那個咖啡館我也去過,咖啡的味道不錯,不過我希望你說重點。
伊諾凡·貝斯:到了差不多十點鍾的時候,她突然接到一個電話,那個電話的內容具體是什麽我不知道,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電話那頭讓她趕到財務大廈的天台上。起初她是不願意去的,但是電話那頭的語言過於激動,她無可奈何隻好同意了。於是,我隻好開車載她過去那邊。
嵐伽俐:你剛剛說的那個朋友到底是不是你自己?
伊諾凡·貝斯:當然不是。她就是本案的死者。
嵐伽俐拿出一張照片:是不是這個人?
伊諾凡·貝斯:是的,就是她。
嵐伽俐:你們趕到財務大廈之後呢?又發生了什麽事情?
伊諾凡:她告訴我,她的朋友在天台上等她,她要一個人去,起初無論如何我都不同意的,畢竟哪有人在這種時候約人在天台見面呢?但凡是個正常人也做不出這種事情。我擔心她一個人去會出事,我想陪她去,可是她委婉地拒絕我了。沒有辦法,我只能讓她一個人上去。
嵐伽俐:你就一直在樓下等她?
伊諾凡·貝斯:準確來說,我在車裡等她。她說了最多十分鍾左右就會下來,不會在上面待太久。結果我在車裡等了三十分鍾,她還沒有下來,我擔心她會出事,所以我趕緊下車,準備上天台找她,沒想到就在我離開車裡的那一瞬間,某個物體從天台上掉下來,發出一聲巨響,我的車被砸壞,玻璃窗全部被震碎。我心裡除了震驚,更多的是驚嚇,我連忙回過頭一看,結果就發現了死者的屍體躺在我的車頂上。頭顱緊貼著車窗,在不到三秒鍾的時間裡,她的頭顱也從車窗邊沿滑落到地上—她的頭顱掉了出來,只是掉了出來,就那樣出現在我的視線范圍裡……噢……這太瘋狂了……她的眼睛插滿了玻璃,鼻子中間的息肉被切割開來,後腦杓蹦開了一道裂縫……我從來從來從來沒有見過如此驚心動魄的場面……她還那麽年輕……沒想到就這麽死了……
黑澤明不禁小聲嘀咕著:死了個朋友至於那麽傷心嘛……這裡面肯定有隱情。
嵐伽俐:請問你還能繼續下去嗎?
伊諾凡·貝斯:我沒有問題。
嵐伽俐:發生這種事情,你當時有什麽反應?
伊諾凡·貝斯:我很驚慌失措,在極度緊張之余,我還下意識地朝天台上看了一眼,我分明看到了一張沮喪又驚恐又後悔的臉龐,接著我就立刻報警,並且守在樓下,半步也沒有離開過,直到警察到達現場……
嵐伽俐:你當晚所看到的那張臉龐如果再次讓你在法庭上遇到,你是否能夠辨認出來?
伊諾凡·貝斯:當然可以,對此我十分印象深刻。
嵐伽俐:麻煩你在法庭裡尋找當晚的那張臉龐,並且指他出來。
伊諾凡的目光剛好與伍茲的目光碰上,他連忙指了出來:坐在犯人欄裡那個男人!就是他!就是他殺死了死者!逮捕他!
法官連忙敲響了木槌:證人!請你控制你的情緒!
黑澤明歪著腦袋下結論:那麽激動還是朋友關系?鬼才信你!
洛麗連忙在一張白紙上寫了很長的一段文字,用的是意大利文,她把紙張遞給馬丁利,好讓馬丁利去做準備。
嵐伽俐:你很肯定,在死者從天台墮下來之後,你報了警,接著你就再也沒有離開過財務大廈半步?
伊諾凡·貝斯:是的,我寸步不離地守著出入口,就是為了避免他逃走。
嵐伽俐:為什麽你不上去抓住他呢?
伊諾凡·貝斯:我有跑上去,我記得我當時很激動,可是當我跑上去的時候,我才發現他過於冷靜,蹲在地上,他的樣子沉默得有些可怕,我擔心他會連我也一起殺了,我不能輕舉妄動,太衝動很容易壞事情,隨時會把自己的性命也一起搭上。
嵐伽俐:你的做法很明智。不過那晚還有沒有其他人從財務大廈離開過呢?
伊諾凡·貝斯:沒有。
嵐伽俐:謝謝你。法官大人,我暫時沒有其他的問題。
法官:辯方律師,你可以開始盤問證人。
洛麗連忙站了起來,離開了自己的位置,手裡拿著一份深藍色的檔案,異常糾結地問著:你剛才說……大概是差不多十點鍾的時候,死者接到了前往天台的電話,具體是幾點鍾來著?
伊諾凡·貝斯:不太記得具體時間了,大概是九點五十分。
洛麗:對了,我差點忘記你與死者的關系了。
法庭上發出了取笑的聲音,法官很嚴肅地敲響著木槌:肅靜!ORDER!
伊諾凡·貝斯:我之前買房子的時候找了她幫忙,她是房地產的中介,那次之後我們就互相認識了,並且偶爾會一起解決工作上的問題。
洛麗笑了笑:很好……對吧,很純潔的友誼。你們十點鍾開車到財務大廈,到達的時候是幾點鍾?
伊諾凡·貝斯:十點四十分左右,可能四十五分吧。
洛麗:就你們兩個是吧……
法官:本席已經很清楚證人提過只有兩個人去現場。你剛剛是在夢遊嗎?實習律師女士!
法庭裡再次爆發誇張的笑聲。
洛麗覺得很尷尬:不好意思……不過你剛剛說了什麽來著?
法官已經完全沒有耐心了,黯然傷神地按揉著額頭:今天的審訊真夠刺激。
伊諾凡·貝斯隻好重複了一遍:我們到達財務大廈的時候已經是十點四十五分左右。
洛麗很期待地問著:從咖啡館出發?
法官此時已經無法忍受了,粗暴地譴責著:我不明白,為什麽你剛剛坐在那裡不好好聽證人的供詞呢?你前前後後不斷地反覆問同一個問題,你不覺得你在浪費陪審團的時間,浪費納稅人的金錢嗎?我真是搞不懂,你到底懂不懂法律,是否清楚在法庭上的審訊順序,如果你對這些仍然是一知半解,本席建議你重新回法律學院繼續進修!
洛麗此時已經不覺得尷尬,她臉上的那股謹慎、膽怯的表現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雙明亮又自信的眼睛:很抱歉,法官大人,我剛剛只不過是想再次確定兩個地點的來往細節。那麽證人口中所出的咖啡館,我也去過,它的具體位置是曼哈城德國商業銀行上遊的咖啡館,它的招牌是一個很有趣的名字:“嘿!女士!”對吧?證人?
伊諾凡·貝斯:是的,你表達得比我還要詳細。
洛麗:那麽既然如此,我們應該來到下一個問題……
嵐伽俐:反對!為什麽?你問的這些問題與該案件有什麽關系?
洛麗:法官大人,我有論點的。
法官:既然有論點,請你提出來,別再浪費我們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