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力事件結束了以後,媒體已經有好幾天沒有動靜,報紙新聞都在報道外國的一些動態,尤其是影響不好的那一方面,國內的部分情況卻選擇忽略,盡量不提及國內所發生的問題,盡量不去觸碰民眾脆弱的神經性。因此英國倫敦被封鎖的新聞消息就每天都在重複報道,換著不同的花式去辱罵英國人,以嘲諷的方式挖苦美國人,更以高傲的姿態諷刺德國人,其實他們可能已經不記得自己的問題,選擇性失憶的傳統技能倒是他們可以一直以來保持樂觀心態的最終奧義。
其中當然包括愛麗絲,她知道英國要倒霉的時候,都不知道多開心,仿佛中了彩票那樣,心情很美滿,也很滿足,但就是說不出來開心的意義在哪裡。她心情好,好到跟著老爵士去見當事人,由於愛麗絲不是事務律師,她跟著去其實不符合規矩,但是她卻靈機一閃,借走了律師事務所其他律師的證件,像是獲得勝利那樣,心滿意足地把相關的證件藏在身上,還輕輕地拍了拍證件上的照片。
老爵士看了早上的報紙之後就變得心事重重,他對英國的感情一向很複雜,他曾經是英國的貴族,在蘇格蘭度過一段很美好的歡樂時光;但是,也在愛爾蘭目睹了英國的罪惡,因此他心中的感情是百感交集的。倫敦被封鎖,他開始擔心以前的老朋友目前的狀況,他試過去電話亭打電話給老朋友們,可是電話一直沒有辦法接通,他想訂購一張前往英國的機票,卻發現飛往英國的領空也被封鎖了。換言之,近段時間裡,他是徹底去不了英國那邊。
獅子王那顆勇敢的心此時變得有些寂寞,哀傷。他無法阻止自己胡思亂想,唯有依靠工作分散注意力。
對於愛麗絲的揚言陪伴,他沒有提出反對,倒也不是願意與她待在一起,他只是沒有心情,沒有力氣去阻止她那些看起來很白癡的行為。
老爵士默默地來到了納什的公寓裡,可能對方還在忙著其他的事情,優先準備了一些糕點招呼他們。
愛麗絲很欣賞這些精致的糕點,做了一個祈禱的手勢,然後就開始享用這些糕點,在享用的同時,她還建議老爵士也嘗一點。
“噢……糕點是一種好東西,不過醫生說了,如果我攝入糖脂,隨時會死去;你希望我死在這裡對嗎?”
她沒有理會他,繼續在挑選看上去更加美味的糕點。
納什從房間裡匆匆忙忙跑出來,手裡還拿著一本皺巴巴的法國圖書:不好意思,我還有一些事情在處理,不過現在差不多了。那一位是你的搭檔嗎?他指著對食物貪婪成性的愛麗絲,好奇地問著。
老爵士的眼神擺出一副很厭惡的反應,慢條斯理地說著:我只有一個搭檔,就是那個該死的老不死管家,我們做了半輩子的朋友。至於那個煩人的女人,你就當她是小人物好了,我們盡量不去討論女人這種生物。
納什請老爵士坐在沙發上,他很惆悵地問著:那天你在法庭上的表現很好,可是那個檢控官的表現也不差,她好像影響了陪審團的看法。
老爵士在整理著自己的衣領,不慌不忙地說著:專家證人只不過是餐前小食,主菜還沒上呢,後面可能還有甜品,不用擔心。
納什好奇地問著:主菜還沒上?你究竟在說些什麽?
老爵士撣了撣身上的灰塵,看著納什說著:你就是主菜,至於甜品,還得重新定義。
納什半信半疑地問著:我很重要嗎?
老爵士的喉嚨很痛,喉骨好像被火燒過一樣,他說話的聲音極其煩躁:得了吧,你可是我手裡的一張王牌,你才是勝負的關鍵。
納什此時開始有些緊張:我應該做些什麽。
老爵士顯得很平靜,但是聲音還是很粗曠:做你自己就行。其他人要為自己脫罪可能就要轉移矛盾,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其他人的身上,誰會管他呢。可是在我這裡,轉移矛盾是行不通的。明天就是你出庭作證,你要把當天所發生的事情完整地陳述一遍,記住你只能說出事實,其余的你大可不必理會,你可以適當調整你的語氣,好讓他們看起來顯得你很哀傷。
納什有些傻眼:啊?我盡量試試吧。
老爵士似笑非笑地轉過臉自言自語地說著:當然,如果你絲毫感覺不到哀傷,我也幫不了你。
納什問著:這個案件還要多久才會有結果?
老爵士撐著拐杖,很吃力才勉強站起來,愛麗絲連忙跑出來攙扶著他,他很抗拒她,但也只能流露在表情上。
他在客廳轉了一圈,觀察著客廳裡的裝飾,好奇地問著:你很趕時間嗎?
納什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說出來,老爵士倒是看出了他欲言又止的表現:你對著自己的律師說謊可是最愚蠢的事情。
“沒有,我想去柏林找我的女朋友,盡可能快一點。”
“就是那麽簡單?”
“是的,要不然你以為還能很複雜?”
“看你的樣子似乎有難言之隱。”
“並沒有,律師先生。”
“希望如此。”
普通法院
在人來人往的走廊上,司法人員都在椅子上準備就緒。
黑澤明今天的心情還算不錯,在開庭之前,他一直在嘗試與控方的司法人員在交流感情,無非就是希望在光明節來臨之前找到一個合適的伴侶,精明的女人們當然也很清楚他的企圖,只是不正面回答問題,通常是轉移話題,盡量不去觸及相關的問題。
他心情很好,但是馬丁利倒不是那麽樂觀,他那天在死因聆訊庭上被宣布小女孩的死亡純屬意外事件,沒有人需要為小女孩的不幸負上責任。小女孩的父母頓時變得相當激動,不斷在死因聆訊庭上呼喊法律不公正,裁決的結果相當有問題,隨後更陷入了情緒失控的狀態,隔空對著他發出咒罵的聲音,還拿鞋子扔他,他右邊的臉當時還被鞋子砸到。
總而言之,他的心情糟糕透了,哪怕知道自己不需要為小女孩的死面臨檢控,他也無法讓自己開心起來。
黑澤明拚盡全力才要到了幾個女人的手機號碼,然而他拿到號碼之後,才猛然意識到自己還沒有手機,這段時間他多半在借用別人的手機,偶爾借不到手機的情況下,他會跑去電話亭與其他人聯系。
這麽說,我早晚得買手機才行。他向自己保證著。
但是在這之前,他希望借手機打一個很重要的電話,他問了馬丁利。
“不,我不會把手機給你,讓你拿去泡妞。”
黑澤明不以為然地問著:不用那麽狠吧?
馬丁利身子往後一靠,整個人變得無精打采,歎了一口氣:你別鬧,我沒有心情。
黑澤明這下子就不明白了:問題都解決了,死因聆訊都表示小女孩的死與你無關,只是一場意外罷了。你還有什麽事情想不開呢?
馬丁利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或許有某些事情在困擾著我吧。
黑澤明打了一個響指:嘿!放松一點,別想那麽多,很快就要開庭了。
馬丁利一聲不吭地拿著公文包率先走進了法庭。
黑澤明隨後跟上,接著在法庭的門口剛好碰到辛波斯卡弗,兩人見面,現場的氣氛相當的尷尬。
她笑了笑,用眼神在打招呼,剛想走進去,卻被他攔住了,他壓低著聲音:怪不得之前不肯接我電話,原來你是死因聆訊的主要負責人,我明白你的難處。
她的語速很慢:就算沒有死因聆訊……我也不會接你電話。
他好奇地問著:為什麽?
她輕輕地側過身子,鑽了空隙,遛了進去,回過頭說著:以後你會慢慢知道。
“開庭了,動作快一點,納稅人的金錢是有限的,尤其是在經濟危機的衝擊下變得更為脆弱。”
“我又不懂經濟學……”
黑澤明剛剛坐在自己的位置,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老爵士的位置,那個位置顯然有人在那裡了。老爵士今天倒是挺準時,摘下眼鏡的他視力不太行,只能盯著桌子上的東西。
黑澤明饒有興趣地說著: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那麽準時。
法官匆匆忙忙跑了進來,兜裡的槍很容易顯露在外面。
三名被告在外面被帶了進來,他們的精神狀態並不是很理想。
書記員宣布著:珠雅山吃人事件現作第六次公開審訊。
老爵士放松著肩膀,用拐杖作為支撐點,強行使自己站了起來,扶正了眼鏡,很嚴肅地說著:
“上帝曾經說過,善良使志同道合的人聯合在一起;邪惡使滿腦子邪念的人集結在一塊;我們要區分邪惡與善良的人不是看他說了什麽,而是看他做了什麽。邪惡使人墮落,出賣靈魂,抹殺無辜的生命,殘害他人的身體,控制他人的思想。我們應該如何判斷邪惡與善良之間的分界線的界限在哪裡呢?接下來,我們將要揭開最終的答案,也是最理想的回答。法官大人,我要求傳召第三被告出庭作證。”
法官:本席批準。
納什在庭警的引導下,坐進了證人欄的位置,書記員把宣誓的詞稿遞了過去,他對著詞稿正在猶豫著,不禁把目光投在了老爵士的身上,老爵士給他一個肯定的目光,他隻好照著上面的內容宣誓:
“本人謹以真誠致誓,所作之證供均為事實以及事實之全部,如果有虛假或者有不真實的成分,本人願意接受任何形式的法律製裁。”
老爵士離開自己的座位,站在證人欄的旁邊,側著身子:在2020年的12月25號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納什:我與幾個朋友一起去爬山。
老爵士:你們為什麽要約著一起去爬山?
納什:我們今年的生活很不順利,工作上的煩惱,經濟上的倒退,社會思想浪潮常常會發生變化,這些因素不斷困擾著我們,我們需要一些刺激的行為緩解惆悵的心情。
老爵士:所以你們就選擇了爬山?
納什:是的,在當時看來,這無異是一個很好的主意。
老爵士:你們在爬山的時候發生了什麽事情?
納什:我們迷路了,在一片森林裡,那裡的樹木奇形怪狀,雜草叢生一片片的霧霾籠罩著整個樹林,我們分不清方向,嘗試了很多個方法,結果都走不出那片森林。我們在森林裡耗了很長的時間,始終沒有結果,之後就是悲劇的開始,我們意識到隨身攜帶的糧食已經消耗完了。換言之,如果再沒有食物,我們全部都得死在那片森林裡。
老爵士:面對這種困境,你們是如何應對的?
納什:有人提出了建議,把我們四個人之中的其中一個的肉給吃了,這樣就可以拯救三個人,只不過要犧牲一個人罷了。
老爵士:你們犧牲了誰?
納什:翰林·舒伯特。
老爵士:也就是本案的死者?
納什:是的。
老爵士:你們為什麽會選中他呢?
納什:我們在做這個決定之前,做了一個簡單的調研,我們互相介紹了自己最近的情況,經濟壓力以及事業上的進度。我們持續討論了很久,最後得出結論,決定犧牲翰林·舒伯特。首先他身患重病,一直以來都被病魔折磨著,苦不堪言,他為了治病已經欠了很多錢,債台高築,他欠的那些錢,除了申請破產之外,再也沒有其余的解決辦法。況且他家人也不多,牽掛很少,他覺得自己活不到30歲。在種種因素的驅使下,他變得心灰意冷,萬念俱灰,所以他決定奉獻自己的肉體,為我們謀取活下去的希望……
老爵士:你們就這樣把他給殺死了?
納什:嗯……整個過程中表現得十分的殘忍,我承認我也參與進去了,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變得那麽凶殘,我就好像被某種不知名的力量給控制住了那樣,拚了命地虐待他,毆打他……直到他斷氣,失去生命反應之後,我才猛然醒悟過來……那只不過是一個活生生的人罷了,我沒有任何的權利這樣虐待他……可是他已經死了……
他說著說著就情不自禁地流下眼淚,整個人都趴在木欄上,身子在顫抖著。
黑澤明小聲地對馬丁利說著:或許我們的當事人也應該學他那樣,好歹哭出來嘛。
老爵士故意拖延了發問的時間,直到法官開始出現不耐煩的神情,他才問著:你是否還能繼續?
納什抽泣著:我沒有問題。
老爵士:你們殺死死者之後,又發生了什麽事?
納什:我們把他屍體的肉給拆分,骨頭與肉全部分離,有的人喜歡吃內髒,有的人卻不喜歡;有的人喜歡啃骨頭……
老爵士轉移了視線:那麽,你吃了死者身體的哪個部位?
納什:骨頭,我啃了他的骨頭,有一部分特別脆弱,不知道為什麽。
法庭內的人出現了強烈的反感,有的人發出了咒罵的聲音,有的人對吃人的現象議論紛紛。
老爵士看著法庭紀律有些凌亂,便故意不說話,站在一旁,等待著法官的反應。
法官敲響著木槌:肅靜!肅靜!ORDER!
直到法庭裡完全安靜下來之後,老爵士再次發問:你是否知道死者生前所患上的惡疾?
納什:知道,上一次保羅醫生出庭作證的時候,我也在場。他患上了骨癌,癌細胞在他骨頭上擴散,使他苦不堪言,他不斷地刮骨,但是絲毫起不了作用……唉,其實怎麽會起作用呢?癌細胞只會不斷地繁殖……
法官在這裡插了一句:這一點恐怕我不能苟同。
老爵士:你啃了他的骨頭,可是你是否知道,一個患了骨癌的患者,他的部分骨頭是帶有癌細胞的。
納什:這個我真的不知道,況且在我們討論的同時,他只是強調了自己疾病纏身,並沒有說過自己患上的是骨癌。
老爵士:你吃了死者的骨頭,而死者的骨頭本身是帶有癌細胞的,換言之你有一定的概率感染上骨癌的癌細胞……
法官:請陪審團注意,第三被告的辯護律師剛才提及到的觀點在醫學上是沒有根據的,沒有任何一個癌細胞的權威專家可以認同他的觀點,因此他剛才的一番話,你們可以自行決定是否要采納。
此時陪審團的成員互相交頭接耳,似乎在討論至關重要的問題。
納什:就算我會感染上,我也不會有恐懼,因為上帝已經給了我一次重生的機會,盡管獲得這個機會付出的代價很殘酷,但是我已經懂得感謝上帝,就算我再次死亡,我也不會掙扎。
老爵士:如果再來一次,你還會不會選擇吃了他?
納什:你問我啊?如果你非要問我,我只能回答你,沒錯,我還是會吃了他。可能你會覺得我很殘忍,但是生存在地球上就是一個殘酷的經過,我們要生存要活著,就必須要犧牲其他人的利益,當我們面臨絕境的時候,能夠抓住一絲絲的希望之光,我們都不會輕易放棄。當時擺在我們面前的選擇只有兩個,生存或者死亡,我們要活下去,我們當然要活下去,這至關重要。況且,如果換了犧牲我,我相信他們也會毫不猶豫地將我殺死,然後吃掉我的肉。其實結果是一樣的,只不過是犧牲的人變得不一樣罷了。我承認我很殘忍,但是不殘忍就活不下去,這是人類的生存本能,我並不覺得有什麽問題。在面對生存的問題的時候,我相信在座的各位說不定表現得比我還要恐怖。在一棵可以預知未來的大樹下,你出賣了我,我出賣了你;你損害了我的利益,我損害了你的利益。在某種程度上,我們只是一個仆人罷了,我們同樣會犯錯,同樣會做出自私的行為……
老爵士心滿意足地笑了笑,心臟突然變得疼痛起來,他連忙回到自己的座位,拿出裝著白蘭地的瓶子喝了一口,他急促地喘息著,感覺快要暈倒了一樣。
法官隻好宣告著:由於辯護律師的身體不適,本席正式宣布,暫時休庭十五分鍾。
老爵士雖然身體很虛弱,但是他仍然很頑強地從牙縫裡擠出了一句話:法官大人,我沒有其他的問題了……
所有人都回過頭看著辛波斯卡弗……
她當然明白他們向自己投來奇怪的目光的意義何在,其實該案件隨著審理的進度越來越接近尾聲,她的內心就變得越來越複雜。一方面她當然知道要想方設法讓他們入罪,但是另外一方面,纏繞著她心中的兩個字始終使她無法釋然:生存。
生存問題重要還是面子問題重要?
為什麽他們都假裝看不到差距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