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生中總會發生許多不可思議的事情,有些事情甚至是無法預料的。
可能你會偶然在街上遇到一個陌生人,這個人可能後來會成為你的知己或者朋友,也有可能成為你的另外一半,人與人之間的距離最接近的時候只有0.01公分,在很長的一段時間之後,他們很快便相愛了。
辛波斯卡弗與黑澤明之間的戀情無疑就是以這種狀態的形式開始的,他們一開始無法確認彼此的關系是否真的進展得如此快,不確定的因素促使他們小心翼翼地展開戀情。有時候他會偷偷在她家樓下等她下來,然後兩個人就在小區裡的千秋上搖搖晃晃,心照不宣地談心,偶爾會涉及到政治的話題,但是彼此各執一詞,有著不同的立場,為著自己信仰的意識形態而展開辯論;他們有時候會爭論得臉紅耳赤,很快又會重修舊好,畢竟他們的討論是屬於理性討論,再激烈再反感對方的立場都不會影響彼此的感情。
很多時候,她都在他家過夜,只不過不太方便罷了。畢竟他居住的那一個區可以說是“郊區中的紅燈區”,這裡湊齊了各種違法的現象。例如非法集資,自稱是金融學家的白領們在這裡尋找可靠的投資人,龐氏騙局的玩法屢出不窮,只是上當的人越來越少,倒不是他們變聰明,而是他們手裡根本就沒有多余的錢,玩龐氏騙局你得需要累積一定的財富,顯然很多人並不具備此等條件;公然進行性交易,在百業凋零的時代裡,馬夫(俗稱扯皮條)就成為一種新興的職業。他們各自手裡都管制著好幾名妓女,然後等人呼喚,一旦有生意,馬夫就會帶其手下的妓女去到指定的地點進行性交易,他們收費普遍不高,但是多了一個職業,費用自然就高了;吸毒在當時也成為一種很嚴重的現象,濫用受管制的藥物,毒品與槍支泛濫成災,但是卻能提高效率,帶來巨額收益。種植煙草成為一種私人的貿易場所,他們在爭奪市場,利用下層的人士進行銷貨。到了夜裡,你只需要走出郊區裡的出租房,隨處可見的妓女與嫖客進行著性交易,他們連住的地方都沒有,賓館也懶得去,直接在馬路上解決;到了轉角處就能看到一個癮君子在吸食著海洛因或者大麻,他們手裡沒有多余的錢,只要一弄到錢,就直接拿去買毒品,享受精神上愉悅的快感。他們因為經濟形勢的頹敗變得放棄自我,學會了享受墮落的人生,變得有秩序有幻想,但就是沒有道德。他們不再專注於領取政府的補貼金,他們只顧著享樂。一下子,黑澤明所居住的區域成為了罪惡的溫床,他們可能沒有想過,有一位經驗豐富的律師就住在他們隔壁。
辛波斯卡弗當然不滿意他居住的地方,她甚至擔心他會受到感染,從而變得同樣沒有道德可言,其實更多的是,她擔心他會因為一時的寂寞而跑去尋花問柳,這是她無法忍受的,因此她向他提出了搬遷的建議,可是他不認為那個區域有什麽問題,貧困與犯罪是息息相關的現象,這種現象無論在哪裡都能看到,只不過他居住的那個地區沒有刻意掩蓋這些醜陋的現象罷了。他拒絕了搬遷的建議,但是他卻告訴她,可以考慮同居的問題。
他們在討論這個問題的時候,恰巧在浴缸裡泡著,整個浴缸被泡泡給沸騰起來。
她泡在浴缸裡滿臉通紅,他還行,還能控制體內的溫度。她對於同居的建議仍然有所保留,他有些憂慮:為什麽?你為什麽在猶豫呢?難道你也有不可描述的事情在隱瞞著我?
她把自己的身子往浴缸裡沉下去,隻留下整張臉,嬉皮笑臉地敷衍著:沒有人喜歡改變現狀。突如其來的改變只會讓我更為不安。
他當然不相信她的鬼話,兩人都認識了那麽久,相愛才剛剛開始,難道就要相互欺騙嗎?他很嚴肅地問著:你想隱瞞什麽?
她無奈地說著:好吧,我也願意與你同居,可是珍妮特怎麽辦?
他不以為然地回答著:當然是公開我們的關系,只不過只是告訴她一個人罷了。
她有些焦急: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並不希望公開我們的關系,任何人都不可以。可是如果我們同居了,她怎麽辦?她現在沒有地方住,還沒有工作,我不能趕她走,我不能這樣做。
他有些感到不可思議:你想一直隱瞞著她?
她無奈地說著:我不知道該怎麽辦,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們認識了很久,有了很深厚的感情,我不希望欺騙她,可是我真的不希望公開一段還沒怎麽穩定的感情。噢,上帝!我真的不擅長說謊,我到底是怎麽了。
此時的珍妮特卻剛好在浴室外面聽得一清二楚,她的神情有些哀傷,她捂著嘴巴,想哭又哭不出來,她咬著嘴唇,在外面轉了兩個圈,決定離開的時候,不小心碰倒了一盞台燈,她連忙蹲下去撿,辛波斯卡弗聽到了聲音,連忙把黑澤明的頭往浴缸底下按下去,驚訝地問著:誰在外面?
珍妮特捂著一隻眼睛走了進來,另外一隻手剛好拿著剛剛碰倒的台燈,她發現那個男人不見了,於是放松了下來,露出僵硬的笑容:我……我來借台燈看書,不小心碰倒了其他的東西。我沒有嚇到你吧?
辛波斯卡弗的手緊緊地按著黑澤明的頭,絲毫沒有松開手的打算,還好黑澤明懂得閉氣,哪怕在水底裡五分鍾都沒有問題,可是一旦超過五分鍾就不敢肯定了。
“啊?沒有,我剛好在泡浴缸,要不要一起?”
她看了看浴缸裡的泡泡,明白了發生什麽事情,便一口氣拒絕了:不了不了,你知道的,我不喜歡泡浴缸裡,這樣很容易著涼。
“啊,不對,你以前可不是這樣子的。”
“人是會改變的嘛。所以,你還需要其他的東西嘛?例如食物?”
“不了,謝謝。”
珍妮特出去了以後,黑澤明的頭從水裡浮起來,大口地喘息著:差點就被你淹死在浴缸裡。說起來我肚子有些餓了。
她把他的頭重新按了下去:嘿!珍妮特。
她返回浴室,她有些想笑,但是忍住了:我想要一些炸雞與薯條。
“要飲料嘛?”
“不要。”
黑澤明捏了一把她的胸,她連忙糾正著:好吧,我想要一些啤酒之類的,最好弄一些傑克丹尼,配可口可樂會比較好。
珍妮特默默地出去了,黑澤明的身體再次在浴缸裡浮現著:噢,上帝啊,她還真好騙。
財務大廈的命案由於過於慘烈,一時之間引起了社會的關注,但是其中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負責該案件的辯護工作竟然是一個實習期的律師,尚未畢業而且還沒取得律師執業的資格。在律師界裡,這種情況是前所未有的,也沒有哪個當事人願意把自己的前途交給一個並不穩定的實習律師。不過她在法庭上的表現倒是讓外界的人眼前一亮,完全是技術性擊倒專家證人。很多人都在讚賞洛麗,稱讚她為一個有溫度的律師,一個絕對有巨大潛力的新人。
在《法律雜志》裡,一位前任法官的退休老人誇讚洛麗的專業能力。
這件事當然使洛麗非常高興,她的自信心一下子提高了不少,她渴望贏得這一宗官司的主導權,希望讓同行的律師對她刮目相看,而不是一個新人的形象。可是她遇到了一個很大的問題,那就是艾斯·伍茲。他一直對於能否重獲自由並沒有抱有多大的期待,她在他的眼裡也看不到生存的渴望,隻感覺到他生無可戀,隨時會自殺。自從她成為他的代表律師以來,他們就一直沒有好好交談過,因此她決定與他進行一場了解彼此的談話,哪怕是片面性的了解也可以。
此時的黑澤明光顧著約會,哪有時間陪她,她隻好找了馬丁利一同前往拘留所。
艾斯·伍茲的樣子很頹廢,幾天不刮胡子,頭髮亂得很,換上了囚衣就像是流浪漢那樣,他還表現出一副很疲倦不堪的樣子,無論洛麗對他說了什麽,他都無心裝載,當她再一次發現他在打瞌睡的時候,她變得很生氣,她就問了:伍茲先生,你一直是這種狀態,我幫不了你的。
他很沮喪地撐著額頭,晦氣地說著:我不需要幫助……
她敲響著桌子,連續敲了三次:你究竟知不知道目前的形勢很嚴峻,你被控告謀殺,一旦罪名成立,可能要判死刑的。
他很抓狂地強調著:我那天本來就已經想著要自殺了……死對於我來說,已經沒什麽大不了的,我想死啊,判我死刑就更好,我反正也不想活了!
她很嚴厲地喊著:你想死是你自己的事情,但是你有權利為自己辯護,如果你真的要死,你大可以等到案件結束了以後,喜歡跳樓也好,喜歡躲在廁所裡自殺也行,但是在這之前,你必須要好好活下去!
他變得更加激動了:我為什麽還要為自己辯護!我的確殺了人!是我推她下去的!
她再次提醒他:你說你自己殺了人,但是控方只要找不到可靠的證人,就沒有人可以證明你殺了人!我這樣說,你明白了吧?
他的情緒慢慢處於平複的狀態中,憤怒與不屑開始冷卻中,他雙手捂著臉,不停地按揉著眼睛:我不知道……我現在的狀態很糟糕,我無法好好思考。
她給他遞了一杯拿鐵咖啡:從外面帶進來的,你可以喝了它,然後你平心靜氣地告訴我,整個事情的經過是怎麽樣的。
他一口氣就喝完了咖啡,大口大口地喘息著,很快,他就恢復了正常的狀態,他開始講述與卡羅琳·瓦姆相識到謀殺的整個故事。他們之間的故事可能很漫長,一個小時過去了,故事終於完結,她松了一口氣,心有余悸地抱怨著:這個世界上怎麽會有這種女人呢?
“事情就是這樣,難道你還覺得我有機會嘛?”
“機會有,不過我得分為兩個計劃。”
“什麽計劃?”
“如果控方沒有找到目擊證人,你就沒有必要在法庭上承認殺了她的事實;哪怕控方真的很不幸地找到了目擊證人,我也有應對的方案,這個方案的具體內容你暫時不必知道,不過我需要你提供有關證人的信息。”
“什麽證人?”
“可以證明你們之間發生過的故事的證人。證據確鑿的情況下,我們就不能針對疑點進行辯護,我們得攻擊其他方面的信息,你提供的證人就起了很大的作用。”
“這麽說,我的確有人可以證明曾經過的事情。”
“提供給我吧,我們會給那個人傳告票,讓她出庭作證。”
“該死的,我不知道這樣做是不是正確的。”
“不用想那麽多,整個過程中,你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可能是,但是我覺得……”
“沒有但是,你必定是受害者,不僅僅是你自己這麽覺得,我要讓陪審員也覺得你是受害者,這樣我們還有百分之20的勝算。”
兩人離開了拘留所,馬丁利充滿了疑惑:你真的要攻擊死者的品格來博取陪審團的同情?
洛麗走在充滿陽光的街道上,手裡拿著鏡子,很專心地補妝,手袋裡還住著一隻粉紅色的寵物狗,小狗的頭上戴著一頂四方帽,她漫不經心地說著:這個只是後備方案,除非到了迫不得已的時候,否則我是不會輕易攻擊死者的人格,這樣很不道德。
他很欣慰地說著:我很高興你還記得道德的底線。
她不以為然地說著:道德的底線我當然牢牢記住,不然就等於出賣了靈魂。不過這個方法我得問過黑澤明才行,不知道他在哪裡。
他發出曖昧的笑聲:黑澤明這個家夥估計只顧著感情上的問題,這段時間不會有多余的時間去管你了。
“是嗎?例如哪些方面呢?”
“好像是同居的問題吧?他一直渴望與女朋友同居,只不過還沒確定下來。”
“說起來我還不知道他的女朋友是誰。”
“我也不知道,他以前只要有女人都會公開關系,現在都很低調,看來他遇到真愛了。”
“噢……愚蠢的律師,墮入愛河真可怕。”
“說不定在案件上的問題他還能向你提供意見。”
“得了吧,我還指望他給我鼓勵呢,現在看來倒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黑澤明這幾天都沒有見過辛波斯卡弗,他把自己困在出租房裡,從他意識到要同居的問題之後,他就感覺到,很快就要從這裡搬出去了。“1874”房號是他當初的選擇,他當初選這個房間很有可能是看上了房號,不知不覺他都在這裡住了一段時間,漸漸的有了感情,他不太想搬離這裡。他很喜歡住在郊區的感覺,哪怕這裡充滿了赤貧的氣味,充斥著各種類型的犯罪與道德淪喪的哀嚎,他也不覺得這裡有多糟糕,相反他甚至覺得郊區大眾的生活面貌才是最接近真實的一面。表面的市面繁榮只不過是縣花一現罷了,很多人不明白其中的虛假成分有多深,還以為表面繁榮才是真的繁榮,危機來臨的時候,沒有一個人是無辜的,釀造危機,每一個人都有責任。
他在中午的時分找了西班牙裔的女孩聊天,今天她生病了,沒有去上課,自然也沒有辦法照顧自己,病得奄奄一息,他給她買了漢堡與奶酪,兩人坐在床上一起進食,盡管語言並不相通,但相處起來還是很開心的。他用英語說出了自己的困惑,後面又轉了德語,她笑得挺開心,用了西班牙語回答他,說了很長的一段話,他不確定是否聽明白了她的話,正如她也不確定他是否聽懂了她的話。兩人就是這樣,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直到她開始犯困,咳嗽嚴重了,體溫在上升,他替她量了體溫:37.5。她咳得很嚴重,好像肺部出現了問題那樣,他給她吃了點藥,然後扶她躲在被窩裡,隨後他就離開了。
他的手插在褲兜裡,走出公寓房,在轉角處看到有好幾輛警車開了進來,看樣子他們是來逮捕那些聚眾吸毒以及非法佔據攤位的小販,抓了一通,現在準備回去。他還在其中一名小販被逮捕押返警車的路上與他很熱情地聊天。他手裡拿著一份報紙,詢問小販對今天股市有什麽看法,小販的看法是大手買入,該股票一定會升值,他問了原因,小販沒有告訴他,只是聲稱那是內幕消息。他聊著聊著差點就上了警車,一同被逮捕回去。
貧民窟的人們老無所依,隻好替基督教進行宣傳教會的教義,旨在拿到部分的生活必須品。很可惜的是,他們在宣傳基督教的時候總是遇到癮君子與妓女,他們對於宗教信仰很不屑一顧,他們認為如果信仰主是有用的,主為什麽不保佑他們生活過得好一點,為什麽他們還要過上這種墮落的生活。主真的在拯救他們嘛?為什麽窮人還是越來越多,貧富差距還在拉大;還是說上帝只會眷顧那一部分少數的人,其余的就可以不管了。他們對上帝對宗教無疑是產生了質疑的態度。不過那對他們而言無關痛癢,畢竟對他們來說,賭馬、炒股票才是最重要的,那是唯一可以改變命運,提高生活質量的東西。信仰什麽的,暫時可以擺到一旁。
黑澤明穿過一條專門搞街頭藝術的通道,混進了一群隻喜歡研究股票的發燒友的人堆裡。他們買入了剛剛小販提及到的那只會升值的股票,正在關注著股市的狀況,尤其是美股,財經報道員的聲音總是牽引著他們內心最脆弱的一面。他們很齊心地呐喊著,希望以積極的念力使那隻股票變得有價值起來。然而事與願違的是,股票下跌,跌到昨天的位置,他們很失望地咒罵著美國佬,隨後心灰意冷地扔掉了股票的證劵,隨後又開始研究下一個有潛質的股票號。
對於炒股票與賭馬,他們從來都沒有想過要放棄,但是生活在一個如此絕望的環境裡,他們難免要面臨幻想破滅,毫無希望地陷入泥潭中,他們無力逃脫,不斷地掙扎,呼喊、呐喊,結果沒有回應,泥潭慢慢將他們淹沒,淹沒到一個沒人關心的地方,直到黑暗完全來臨。
黑澤明在香煙快要燃燒殆盡的時候,拿剩余的火焰掐滅在一個門牌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