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夫的案件到了結案陳詞的階段。
辛波斯卡弗偷偷摸摸爬起來,先確定黑澤明是否還在家裡,如果不在,她就可以光明正大換衣服,趕去法院。
她很少在法庭遲到,至少她痛恨經常遲到的人,然而她卻嫁給了一個習慣遲到的律師。不能說愛情毫無道理可言,最起碼她體驗到一部分的情況。是的,毫無邏輯可言。
當她充滿了信心,做好了一切的準備的時候,法官喊了開庭,黑澤明卻匆匆忙忙趕了進來,不過他的角色不是主控官,而是旁聽的其中一位。
她頓時就急紅了臉,她的謊言當場被拆穿,他還是那副得意洋洋的嘴臉,就像發現了她見不得光的行為舉止那樣。
法官在敦促他回到座位上,否則要控告他藐視法庭。
他乖乖回到座位上,露出挑釁般的笑容。
她氣不過,但只能忍了下來。
米歇爾·朱麗婭:控辯雙方開始結案陳詞。
嵐伽俐站起來,動作很輕,鞠躬著:
“法官大人,各位陪審員,這是一宗影響極其惡劣,而表面證據又十分顯而易見的性侵案件。本案的被告根本就是有目的有意圖地接近受害者,慫恿她喝酒,利用受害人的單純,毫無警惕之心的弱點對受害者實行灌酒。當受害者攝入酒精過度,整個人變得迷迷糊糊,他就假裝好心送她去酒店,並且在酒店的房間裡逗留,不斷地滋擾受害者,還向其發出性暗示的動作。可憐的受害者意識模糊不清,根本無法反抗,最後慘遭被告的性侵。一個天真爛漫的女孩就這樣被摧毀了。她的余生將會多災多難,這一段恐怖的經歷將會影響她的成長,令她在飽受困擾的道路上徘徊不前。受害者已經不止一次聲稱,她是絕對不願意喝酒,是被告軟硬兼施的連哄帶騙,騙她喝酒,趁人之危。她不斷向被告發出信號,不願意與他發生性行為,然而他卻一意孤行,不聽勸阻,最後對她造成了極大的傷害。在被告的親述下,我們得知,他當晚還偷拍了不少關於她的照片,偷拍是一種病態的心理畸形,有著一種無限瘋狂擴張的欲望,對社會的危害極大。或許你們真的從照片中,根據她的形象進行定義她的標簽。我能理解你們,因為對一個人的外表以及形象就會當下立判,立馬給一個人貼上自以為是的標簽,分化個性,階級分明。沒錯,她的確在衣著打扮上過於前衛以及秉著一種大膽嘗試的個性去體驗不同的形象。我覺得任何一個年輕人都會對形象有過很多的幻想,他們敢實踐,敢嘗試,其實是一件好事。化妝、畫眼影,穿低胸裝只不過是一種新的嘗試。我認為是沒有問題的,但是這樣不代表被告可以任意玩弄她的身體,而在事後更是當她是妓女那樣扔下一筆錢就瀟灑離去。沒錯,她的確沒有受到傷害,而且從表面上看,還拿了一筆錢,不過性愛不是交易,如果你貿貿然與一個人發生關系,然後隨意丟一筆錢給對方就能將你們的性愛關系變得合法化。那麽我將會很擔心這個社會的未來到底在哪裡。不管怎麽樣,被告強行與受害者發生性關系就是鐵一般的事實。他的行為帶來的是永久的傷害!他失去的是自由,可是她失去的卻是身體的清白!性侵對於一個女性而言絕對是一種毀滅性的災難!它將會永遠影響一部分的成長!要是我們今天無法捍衛女性保護自己的權利,以後還能談什麽自由。在種種證據都客觀存在的情況下,在這裡,我懇請法官大人以及陪審員,判被告強奸罪名成立!“
辛波斯卡弗:
“法官大人,各位陪審員,我也是一名正常的女性,最初接這個案件的時候,我也猶豫了很久,我不斷在思考,如果我幫我的當事人辯護,豈不是背叛了女性的立場與女性的階級?那樣等於是與全世界的女性為敵。在眾多女性的內心深處,認為男人就是一種不負責任、不肯承擔責任、自以為是、不顧他人感受、擅長欺騙感情、玩世不恭、性能力低下、精子活躍率低。男性就是十惡不赦的生物。可是當我深入了解案件的部分信息之後,我就再也沒有猶豫,在那一刻我相信我的當事人絕對是無辜的。你們可以回想她當晚的打扮風格,我相信任何一個男人在酒吧遇到她,多半會當她是一夜情的最好選擇。我不是在詆毀她,而是在當時的情況下,有這樣的想法是很正常的,況且那裡還是一個酒吧,是一個酒精與性愛結合的混合場所。況且當晚是她主動要求我當事人請她喝酒,是她自己要喝,並不是控方所說的連騙帶哄的方式。而事後她更是向我當事人索要8000美金的車費。各位,8000美金是一個什麽概念?早在金本位時代,8000美金已經是一筆巨款;放到現在,受匯率的影響,也差不了多少。她索要8000美金用來坐車,我們都很清楚,她住的地方距離酒店並不是很遠,根本就用不到那麽多錢,她為什麽還要索要8000美金呢?原因很簡單,她與他發生了性關系,他認為是一夜情,她認為是一種性交易,既然有交易,當然要支付合法貨幣。美元是全球通用的貨幣,索要美元也是很正常的現象。然而他拒絕了,他雖然受了酒精的影響與她發生了關系,但是腦袋還是清醒的,他很清楚,她根本就沒有道理索要那麽多錢,他隻給了2000美元,然後就離開酒店。她的錢的確拿到手了,不過她很失望,並沒有拿到想要的,她惱羞成怒,跑去警局報案,聲稱被人強奸!這就是她為什麽沒有第一時間報警的主要原因。她指控我當事人強奸了她,但是她身上有反抗的傷痕嗎?顯然是沒有的,沒有抵抗就說明她當時是默許他的行為。強奸的定義是什麽?違背女性的意識,使用強製的手段與其發生性行為。所謂的強製手段當然就是普遍指使用暴力對待。可是你們也很清楚,她身上根本沒有傷痕。違背意識?她根本就沒有抵抗,怎麽會有違背意識的意思呢?這個案件顯然是一宗兩情相悅事件,只不過是雙方在金錢交易產生了分歧,所以才鬧到法庭上。你們可以試想一下,如果她真的拿到了8000美金,她還會報警嗎?我看未必了。因為她拿到了想要的,自然不會作妖。現在她作妖了,說明錢不夠,得加錢。說到這裡,我相信你們心裡肯定受到了極大的困擾,很難作出決定。這樣吧,你們可以假設一件事,或者說改變一個設定,你們那晚遇到照片中的受害者,你們會怎麽做?她跑來勾搭你們,讓你們請她喝酒,還一直拉著你們聊天。你們還會當她是單純的少女嗎?如果不能,那麽我相信你們心裡肯定已經有答案了。我懇請你們,判我當事人強奸罪名不成立!謝謝。”
米歇爾·朱麗婭:還有沒有問題?如果沒有,陪審團的成員可以自行加入內閣進行商議。暫時休庭20分鍾。
陪審團的成員在進入內閣議事堂的路上就已經在議論紛紛,七嘴八舌在討論著了。
12個陪審員組成的陪審團,其中有三個是男性,其余九個是女性。
強奸案件擺明就是性別對立的勝負場合。
他們剛剛坐下來,三名男性陪審員就已經表明了態度:我們三個已經認定,被告是無罪的,其余的你們可以討論,我們的立場不會改變,就算這個案件審到2046那年,我們也不會動搖內心的信仰。我們不認為那個男人有罪,在他的觀念裡,那就是一夜情;那個女孩似乎當成是一種交易。
女性陪審員當然就不甘示弱,與他們進行辯論。
“首先,到底是不是她主動索求的金錢也不得而知,說不定是被告強行塞給她,找個借口使自己脫罪罷了。”
“我相信你沒有失憶,在盤問那個女孩的時候,她已經親口承認,在第二天,她向他索要回家的費用——8000美金。”
“怎麽了?索要8000美金又能代表什麽?難道就可以合法與任何一個你喜歡的女性發生關系?女人不是商品,請你不要輕易物化女性。他強奸了她是一回事,她找他要錢也是另外一回事,兩件事根本就不能相提並論。”
“一個女孩被人強奸了,第一時間不是跑去報警,而是找那個人要錢?邏輯不對吧。”
“等等,或許我們應該留意到,她身上真的一點傷痕都沒有。強奸的說法還真的站不住腳。”
“那當然,你與你的妻子做愛會有傷痕嗎?當然,你們有奇怪的嗜好不算。”
“在辯方提供的消費文件裡,的確顯示當晚的酒水消費全部是被告所墊付的,也有證人可以證明,是那個女孩主動要求請喝酒。”
“說不定我們忽略了很重要的因素。”
“她不是處女。她對性行為看來並非那麽拘謹。”
“我覺得你們對女性有很大的成見。”
“我們只是在討論案件最後的走向。”
“要是那個家夥被判無罪釋放,在追隨《案例法》的司法制度中,人人都學習這一套,騙女人發生關系,丟下一筆錢就可以免受法律的製裁。這樣的一個世界並不完全吧?對女性的傷害很大。”
“傷害很大?我倒不覺得,那個女孩還拿了2000美金呢。她要是覺得對方強奸了自己,為什麽還要拿走那一筆錢?當她拿走了就覺得默許了,只是後來發現錢少了,才要鬧大。”
“噢,十分有趣!真的很滑稽!你是這樣認為的,對嗎?你非要貶低女性價值對嗎?”
“好吧……我完全沒有冒犯的意思,不過到目前為止,似乎的確隻告訴了我們這樣的一個信息。”
“她很單純。”
“單純會穿低胸裝、抹口紅、塗眼影、蹭酒喝,還隨身攜帶安全套?你對單純的概念似乎很模糊。”
“我要守護軟弱的女性!那是一個弱勢群體!”
“我與你高度一致!不過我要守護的是三觀正,作風好的女生,而不是浪跡酒吧的不良少女。”
“就因為去了酒吧,你們對女性就有那麽大的惡意?”
“由始至終都是你在挑起性別對立!”
三個男人與九個女人忍不住再次吵了起來,他們的代表對這種情況早就見怪不怪,他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站立在窗口位置,等待時間過去,直到他們討論出一個合理的結果為止。
“我們不能判那個男人有罪,證據實在不足,無法證明他使用暴力來逼迫女孩與其發生關系。”
“有了金錢交易,我們更不能輕率定義犯罪的去向。”
“難道你們真的要把這個案件視為普通交易?”
“沒錯。”
11個人表達了相同的意見。
就只剩下最後一個女人還沒有同意。
其余的人都在安慰她:我們不認為被告有罪,但是不代表讚成他的這種做法是合法的。在賠償的問題上,他仍然要負責。
“也對,反正在一夜情過後,她第一時間索要的就是錢。”
“你們都決定好了是吧?”
法庭裡的氛圍異常嚴肅。
米歇爾·朱麗婭:陪審團,請問是否有了結果?
其中一名陪審員手裡拿著一份文件,極不情願地念著:法官大人,我們經過商議,一致裁定,被告強奸罪名不成立;但是其他罪名成立。
米歇爾·朱麗婭:本席現在正式宣判,被告人奧特·格雷夫被起訴強奸,罪名不成立;但是其他罪名成立。由於本案件的因素過多,本席將會慎重考慮量刑的問題。不過被告需要補償受害人在經濟上的損失。案件的審訊結束,到此為止。
辛波斯卡弗碰了碰珍妮特的肩膀:你看那個女孩笑得多開心。
珍妮特也很有默契那樣回應:有賠償拿當然開心,當初不也是為了錢,要是錢給夠了,這個案件根本就不用審訊。
辛波斯卡弗轉過身看了一眼黑澤明,兩人的眼神很友善,不過暗藏了戰爭的怒火。
兩人中午去了書店購買書籍,他要了幾本德國的室內設計的雜志,她則拿了幾本介紹古典音樂的意大利雜志,隨後找了一家咖啡廳坐了下來。
“你的姨媽呢?怎麽沒見著。”他帶有挑釁的語氣問著。
她搖了搖頭:“哦,她失約了。你的維也納畫家呢?他不是很落魄嗎?他人去了哪裡?”
他攤開手:你的都失約了,我的當然也不例外。
她點了點頭,埋頭喝咖啡,輕描淡寫說了句:也對。
“所以,你不打算解釋一下,今天在法庭的事情?”他問著。
“既然是這樣,為什麽你不先解釋一下。”她好奇地問著:“為什麽你出現在法庭上呢?”
“我在律政司的案件分類裡看到了你的名字,知道你正在為一宗強奸案辯護。然而你卻從來沒有告訴我。”
她假裝無辜:你不知道啊?我一直以為你是知道的,你在律政司工作,還有什麽案件能瞞得了你呢。對吧?
“要不是我在嵐伽俐的辦公室裡無意中發現了文件,我看我還被蒙在鼓裡。”
“不會的,我肯定會告訴你,勝利的喜悅怎麽會不與你分享呢?”
他突然變得無奈起來,只能要了個小型的蛋糕,當作午餐。
“我贏了官司,你不替我高興?”
他的手無處安放,提出了問題:我想問你,你在做結案陳詞的時候,對男人的看法與感受,是不是在對我說的?
“你真聰明,我的確在指桑罵槐,你意識到了對吧?說明你在對號入座。”
他顯然已處於弱勢:給點面子可行?
她耍賴:反正他們又聽不懂我的弦外之音,你不必擔心。
“那我得謝謝你哦。”
“不用客氣。對了,你那個案件很快結案陳詞了吧?”
“明天。”他的嘴角沾了奶油,白色的那種。
“在明天來臨之前,我想給你一些獎勵。”
他憂心忡忡表示:我怕我力不從心。
“這不用擔心,我會去看你表演的。”
“哦,我想問,你真的做好了準備?”
“關於什麽?”
“為人母親。”
“噢,那當然。我早就準備好,你呢?”
“我想,我也沒有問題。不知道上帝會不會賜予我們禮物呢?”
“當然會,孩子就是上帝送給夫妻的禮物。”
“要是孩子出生了,我們是不是讓他入教會呢?”
“噢,我覺得猶太教比較適合他。”她差點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為什麽呢?”他皺著眉頭問著。
“你不喜歡猶太教啊?還有基督教、天主教呢。”
“那就天主教徒吧。我相信他會非常喜歡。”
“我也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