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下起了微微細雨,早上缺少充足的睡眠時間總是讓人容易產生沮喪的心理。
辛波斯卡弗很早就送女兒去上課,臨出發之前,黑澤明還蜷縮在被窩裡取暖,不知道為什麽她覺得很羨慕,憑什麽接送的工作非得讓她來做,他就可以很舒服享受被窩裡的溫暖。她本來想發作,但是在女兒面前她又不得不忍受著。好不容易送女兒回學校,在路邊買了個漢堡包填飽了肚子,正準備回去接著補充睡眠的時候,拘留所打來了電話,她新買的藍牙耳機接收信號的能力很弱,對方在說什麽,其實她也聽不清楚,但是她只聽到了重點:她的當事人要見她,就在半個小時之後。她開車去那邊剛好要半個小時,說不定還會碰到交通堵塞的情況呢。一想到這個,她就難免有些煩躁了。不過她倒是很好奇,她的當事人究竟想要對她說些什麽呢?要知道,切爾西是屬於那種寧願沉默也不願意訴苦的類型。現在她敢邁出第一步其實就已經是見效的開始,只不過選擇碰面的時間也著實讓她很痛苦。看來她最近的睡眠質量都好不起來了。
到了拘留所,她更是沒有好的臉色,看到切爾西她就來氣,她還從來沒有見過有人如此固執。
“你一大早要見我,可別告訴我沒有什麽特別的事情。”她坐了下來。
“那天在法庭上,你不應該這樣對待那個孩子。”切爾西很輕微的責怪她。
“我無所謂。他既然站出來指證你就已經意識到,肯定會被人質疑。況且他本來就有問題,我不覺得有什麽問題。”她在逼切爾西。
“他還只是個孩子!有私隱的!你這樣很容易逼死他!“切爾西的無能狂怒在她看來的確很好笑,她反問一句:你對一個完全陌生的孩子都有惻隱之心,偏偏對拉塞爾的孩子如此絕情。這說不過去,你很矛盾,還是說,從一開始,你做的事情就顯得很矛盾。你愛他們卻不得不燒死他們。
“他沒有看錯,那晚他看到的那個中年女人的確是我,你沒有必要為我辯護!”切爾西還在故作鎮定。
“我是律師,你是我的客戶,我當然有責任為你辯護,這是我的工作。”她不厭其煩的為其解釋著。
“我想認罪!我不想再辯護!你就讓我認罪吧!”切爾西幾乎是苦苦哀求的狀態了。
她不太能接受切爾西的苦苦哀求:你想認罪很簡單,你只需要說出真相,轉做汙點證人,指證他,你就可以獲得寬大的處理。
“我不需要寬大的處理!我只是需要認罪!”切爾西的眼神相當堅定。
“看來我們是談不攏的了。”她動身就要走,切爾西在她身後問:你為了我傷害那麽多人,值得嗎?
她反過來問:你為了他不也傷害了更多的人。你自己慢慢考慮吧,檢控方不會放過他,更不會放過你,你願意說出真相,還有一線生機,不然你們將會在地獄裡相見!
她逃離拘留所,為剛才那番話而感到內疚,或許她不應該恐嚇切爾西,不過如果切爾西仍然堅持不肯說出真相,最後獲罪的必然是她自己。拉塞爾甚至是毫發無損。
她拖著眼睛都快要睜不開的身軀,推開客廳的門,發現他竟然在打遊戲,好像是射擊遊戲,她分明聽到了立體般的槍聲。那麽冷的天氣,他居然在打遊戲,她就為了當事人東奔西跑,她頓時就感覺到命運的不公。不過她並沒有立刻回房間裡,而是蜷縮在沙發上,搶了他的外套,披在身上,以此擋著寒風。
他專注於遊戲的界面,目不暇接:為什麽不回房間裡睡?
她眼睛都睜不開了,拖著懶洋洋的聲音:陪你嘛。早上的時間都過了一半,我肯定是睡不著了,躺沙發上,說不定還能睡得著。
“你一大早就跑出去,怎麽?去見當事人了?”他打遊戲愈發激動,都快要跳起來了。
“別提了,我的當事人真的很固執,說什麽也不聽。要不我們倆交換案件吧,你那個案件肯定是贏定了,起碼還能保住聲譽。”她用腳踹他,不過力氣很小,感覺不到疼痛。
他立馬來勁了,趴在她眼前:你真的覺得我能贏這個官司?
她覺得很詫異:你的當事人可是全民英雄!怎麽告得了。你是不是在耍我?
他一副傲嬌的表情:可是我不覺得她是無辜的,一個人要隱瞞的事情越多就說明她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打了個呵欠,翻過身繼續睡,還丟下一句:等到案件結束以後,她的債務還清了就剛好說明她拿走了債券。我查過了,那些債券很值錢的,一般不會拿在手裡太久。
聽到這一番話,他頓時就有了一個決定,關掉電視機,換了一身衣服就跑了。
她剛好樂得清閑,繼續保持睡眠狀態。
利斯這幾天也不能出門,她仍然是保釋外出的狀態,被限制了消費,出去玩估計也不現實,她隻好留在房子裡,盯緊外匯市場的動靜。
有人在外面敲門,她跑下來,打開了門,看到了自己的辯護律師,她沒有第一時間讓他進來,而是堵在門外,用一雙戒備的眼神盯著他問:怎麽了?
他隨便找了個借口:我與我的妻子吵架了,因為我養的那隻小貓咪到處亂跑,她罵了小貓咪,而我罵了她……總之我們吵架了,我沒有地方可去,暫時來你這裡待一會。
她眨了眨眼睛:這個理由倒是挺新鮮的。她側過身子,讓他進去,他一進去,腦海裡就在飛速思考,關於他上一次來這裡的某些的記憶。他記得,用來觀察股票市場以及外匯市場的電腦就在樓上。他想調查她的投資情況,但是又不好直接開口,於是他得想個借口引開她。“你身上怎麽有一股氣味?很奇怪的感覺。”
“是嗎?沒有吧,我昨晚才洗完澡。”她有點心虛的說著。其實這幾天待在房子裡,她的確沒有洗澡,她根本就沒有心情,日元在外匯市場一直處於貶值的狀態,她要穩住交易,就必須填補虧損的數目。這幾天她已經填了第三次了,然而日元還是在猛跌。外匯市場的跌宕起伏已經讓她沒有心情做別的事情。
“你身上的氣味很嚴重,你還是上去洗個澡吧。”他再次建議著。
她妥協了,畢竟她真的沒有心情洗澡,這幾天。於是她拿了一套衣服就往浴室跑。
他就趁機跑到電腦房間裡,靜悄悄查看她的投資情況,結果他發現,她投資的日元在半分鍾之前一直在上升,她旗下買的日元在大幅度升值,紅色數目變成了綠色,特別耀眼,她投資是沒有問題,仍然在賺錢,這麽說她的債務是不能作為殺人動機的。看到這一幕,他終於放下心來。然而在角落裡卻隱藏著一雙眼睛—她一直在監視著他的活動,直到她驚訝的發現日元在升值之後,她那顆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她虧損的錢終於不再是無底洞了。這下子她終於可以放心去洗澡。本來她還在擔心日元持續虧損會造成很大的影響,她的律師會逐漸懷疑到自己的頭上,現在好了,日元升值,她的外匯投機賺錢了,她的嫌疑就不再顯著。他也終於擺脫了對她的懷疑。
一陣爆炸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他嚇得從被窩裡鑽了出來,猛的呼吸,看來那一次爆炸現場給他留下的心理陰影還沒清除。盡管子彈的陰影他已經克服,但是爆炸效果所造成的那種震撼仍然能使他心跳加速。他猛的吞咽著唾液,嘗試令自己放松下來,轉眼看著他心愛的妻子睡得可安穩了,他頓時就有點不爽了,憑什麽她可以那麽過癮。於是他想了個辦法來捉弄她,他在床邊對著她喊:警局打電話來,你的當事人認罪了,明天就要被判死刑!
她雖然被吵醒,在迷迷糊糊期間還是能分辨現實與虛幻,她含糊其辭:別傻了。我好不容易能睡久一點,你就別打擾我了。
他不甘心,坐在一旁,腦海裡還在想點別的方法來捉弄她,突然床頭的座機響了起來,他下意識去接電話,電話那頭是拘留所傳來的消息,他的表情變得特別陰暗,他轉過身去,拉她起床,她很不愉快的警告他:你如果再打擾我睡覺,你會知道什麽是世界末日!
“剛才拘留所打電話過來,切爾西在囚室裡自殺,但是幸好被發現了,獄警合力將她救了回來,我想,你最好還是去看看她吧。”
她還是不相信:拜托你了!找一個新鮮一點的理由可以吧?
他面不改色:我是認真的,她真的是自殺未遂。
這下子她沉默了,因為她知道,當他很嚴肅的時候,多半是出事了。
她第一時間趕到拘留所,那裡的警員在給她說明情況:
“切爾西女士在牢房裡用棉被上吊自殺,幸好我們發現得及時,救了她回來。但是她目前的情況很不穩定,尤其是情緒方面相當失控,為了阻止她再次自殺,我們已經安排專門的警察來看著她。”
她從外面望向房間裡面,透明的玻璃窗可以讓她看到裡面的情況。
切爾西躺在床上,被繃帶纏著,綁在了床上,動彈不得。
她問著:我能不能進去跟她聊幾句?
“可以,但是最好別太久,否則她又會情緒失控。”
看守房間的人給她開了門,她進去,看著躺在床上的切爾西說著:這裡的獄警說你自殺。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你的案件還在審理當中,你為什麽要自殺?你是不是有什麽苦衷?
“我沒有什麽狗屁苦衷!我只是想自殺!我每次閉上眼睛就是天黑!總能看見他們的臉龐,聽見他們的笑聲……我覺得很辛苦,我控制不了我自己!”
“是不是有人在威脅你?“
這一句話不說還好,一說了她立馬變得異常激動,就算被綁著,她也能做出很大的動作,鬧出很大的動靜,整個鐵架床發出很大的聲響:我殺了人!我的確殺了人!你們就讓我死吧!只要我死了!所有的問題就能解決!你們為什麽不讓我死!
她被嚇著了,退後了幾步,外面的護士跑了進來,立馬給她打了鎮靜劑,她逐漸變得平靜下來。
她看著切爾西被打了鎮定劑才平靜下來,瞬間就變得很不滿意,轉身離去,臨走之前還把門狠狠摔了一把。
晚上在酒吧裡,海倫與辛波斯卡弗碰面了,說是碰巧吧,也不算,她們好像是刻意碰在一塊;說是刻意安排吧,也不算,她們沒有想過會遇到對方。
不過兩個女人都仿佛心事重重那樣,喝了一杯又一杯的威士忌酒,半天都不肯說話。
“聽說你的當事人在拘留所自殺了。”海倫還是率先打破了沉默。
“沒錯,事實的確如此。不過她很走運被人及時發現,搶救回來。不過情緒很激動,目前仍然要使用鎮靜劑來控制她的情緒。我做了律師那麽久,我還從來沒有見過那麽固執的當事人。真相不肯說出來,還傻到要跑去自殺,難道就為了讓真相永遠藏在海裡?我真的想不明白,她到底要維護誰。”
“差不多行了。我可是檢控方,你不能與我討論案情。不過我相信有一個人很快就會出現。”
“是誰?”
“頭版頭條都刊登了,有一個人肯定坐不住了。”海倫將報紙扔在桌面上。她本來還想著分享,但是她很快就反應過來,很小聲的說著:這可是秘密,我不能隨便告訴你。不過時間差不多了,你也該走了。主角差不多就要登場了。
辛波斯卡弗半信半疑,看了看時間,其實也還早,不過既然她都這樣說了,也隻好配合她的要求。
在辛波斯卡弗離開酒吧以後,喬安娜登場了,她手裡也拿著同一份報紙,在吧台的位置坐下來,垂頭喪氣的說著:給我來一杯紅酒,加點碎冰,混點可樂。
海倫看到喬安娜,故作調侃:哇哦,原來是喜歡玩失蹤的女士……嘿嘿嘿,你那天沒有出現,弄得整個審訊延期了。
喬安娜表現得無精打采:夠了,今晚我隻想喝酒,其他的不想討論。
“她在拘留所裡自殺了。”
“我知道,新聞有報道。”
“一般來說,嫌疑犯自殺是不會上新聞的,是我故意安排。”
“為什麽你要這樣做?”
“因為這一則新聞我隻想讓你看到,其他人能不能看到,我根本無所謂。”
“你覺得我會因此難過?”
海倫喝完了杯中的酒,要了一杯巧克力飲料:不知道呢。不過如果你不覺得難過,你怎麽會出現在這裡呢?你來了就說明你後悔了。
“我後悔什麽了。”
“那天沒有出現在法庭上。”
“噢……說到底,你還是想引我出來。”喬安娜一口氣喝完了杯中的紅酒。
“我跟你打個賭吧。”海倫突然轉身面向喬安娜,步步逼近,臉頰都快要貼上去了:如果你肯出庭作證,我向你保證,切爾西會轉做汙點證人。
喬安娜對於同性的親密舉動還是有些抗拒,下意識躲開了她的親密動作:你別以為用這種方法就能迷惑我。我說了很多次,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指證他。
“為什麽你會覺得出庭作證就等於在指證他呢?”
“說出對他不利的事實就等於在指證他。”
“噢……你剛剛也說了‘事實’兩個字。”海倫得意洋洋的說著:不得不說,這聽起來很舒服,毫無違和感。
“哼哼!”喬安娜倔強別過臉。
海倫歎氣著:你是這個案件最關鍵的人物,只要你出庭作證,這個案件很快就會完結。纏繞在觀眾心裡的謎底很快就會揭露。但是你拖延的時間越久,案件就越來越樸素迷離。你自己想清楚吧,到底是要逃避現實還是勇於面對真相。
“我不會背叛他!”
“可是你也不能背叛真相!”
海倫拍了拍她的肩膀,隨後便向其告別。
隻留下喬安娜對著空曠的吧台徒留下一聲歎息。
顯然她也在做一個絕對艱難的決定。
在日出的時分,一切就要見分曉。
辛波斯卡弗在切爾西的心情稍微平複了一點點的時候就跟她聊了幾句。
她心情還算不錯,起碼不用服用鎮靜劑也能保持平靜的心態。
“我知道我不應該逼你。”辛波斯卡弗正式向切爾西道歉,但是切爾西還是不肯說話,只是保持著基本禮貌,微笑著面對她。
“我很明白你的用意,不過你有你的堅持,我有我的立場。明天會開庭繼續審理,你是第二被告,如果你無法出庭,法官是不會同意審訊繼續的。因此你必須得學會控制自己的情緒,然後出庭。”
“明天很重要嗎?”切爾西終於感興趣了。
“可能對你很重要,我相信經過明天的庭審,將會改變你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