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複審。
控方的證人幾乎用完,已經沒有新的證據可以指控被告。
在法官的宣布下,控方開始了結案陳詞。
“各位陪審員,很明顯,被告謀殺的事實是不可否認也無法逃避的。盡管死者被謀殺的地點與屍體被發現的地方不符合,致命的原因壓根就與之前的不一致,的確有很多的疑點,很可惜的是,兩年前的一位重要的目擊證人卻在關鍵時刻遭人殺害,盡管目前暫時沒有證據證實,兩件事是有關聯,但是因為證人的遇害嚴重扭曲了案件的走向以及影響了各位對該案件的看法,那麽一切就顯得相當重要。相信你們應該沒有忘記過,被告是有著足夠清晰的殺人動機,嚴重的暴力傾向以及他在獄中對自己的行為的一種懺悔都足以證明他就是謀殺犯。他處心積慮安排了那麽多看似湊巧的現象目的就是為了使自己脫罪。希望你們不要被他的表面行為給迷惑著。馬克·阿瑟企圖令你們相信他是被誤判的受害者,唯一真正的受害者是傑克·帕克森,希望你們不要忘記。你們不能被阿瑟的表面給蒙蔽了。在這裡,我懇請在座的各位陪審員,依照之前的供詞以及毫無疑點的證據為基礎,判被告謀殺罪名成立!維持原判!謝謝!”
黑澤明的結案陳詞相當簡短,他並沒有想過要長篇大論,發表激情的演講,他更不想打動陪審員的內心,與他們的精神上產生共鳴。他要表達的想法很簡單,被告就是謀殺犯,無論發生了什麽事情,他就是謀殺了死者,無容置疑。其他的,他也不想過多強調。
阿瑟雙手插在褲兜裡,開始了精彩絕倫的結案陳詞:
“我很想知道,控方對我的指控要點在哪裡?殺害死者的地方?他們一直認為第一案發現場是在西布達拉美宮的郊區裡,然而屍體卻在東布達拉美宮的山上被發現;他們指控我使用利器殺害了死者;然而根據法醫的驗屍報告,死者是死於頭部中槍。死亡原因、發現屍體的地方,謀殺的過程全部都錯了,這是一種很顯然的錯誤指控。基於什麽?基於一位目擊證人的供詞,她親眼看到了,但是沒有人可以證實。現在可以證實的事情是什麽?證人所謂的供詞是偽造的,死者是死於槍殺不是利器;他是在東布達拉美宮遇害,不是在西布達拉美宮。控方的指控根本就是滑稽而不合理,當然你們認為有人被謀殺,就必須有人站出來負責這件事,你們自然就會想到我,我應該就是有罪的,這樣的“想當然”會奪走我的生命!請你們別奪走我余下的自由、生命、尊嚴與光明。當然,你們非要我當替罪羔羊,我無話可說,但是請你們記住一件事,你們維持原判,判了我有罪,那麽真正的凶手就會逍遙法外,死者是我的好朋友,他幫了我很多,他死了,我找不到凶手!我心有不甘!請相信我,無論如何我都會想盡辦法找到真正的凶手!說起來,被困在監獄裡的時候,我不斷問自己,怎麽去改變呢?一個無辜的人難道真的因為不懂法律所以才要當犧牲品?我拒絕認命,我要改變自己的命運!因此我修讀了所有的法律書籍,找到了很多相同的案例。英國的《尼羅河莊園慘案》第112卷第1700頁,警方因為找不到死者的屍體,就算有再多的表面證據也無法定罪。因而對莊園的主人取消起訴;美國的《塔塔拉的公寓謀殺案》第98卷第2600頁,法庭起訴被告的內容與死者的真實信息完全不符合,最後撤銷控訴。空前的案例就擺在眼前,絕後的案例就擺在你們眼前!看清楚了,我才是最後的受害者!難道你們真的要眼睜睜看著一個無辜的人再度入獄?那樣你們就等於背棄了法律精神!摒棄了上帝!我是無辜的,事實擺在眼前,請你們不要再迫害我。非常感謝你們的深明大義。“
黑澤明看著阿瑟胸有成竹,信心十足,甚至在陪審員出來之前,還很輕松地對他說:祝你好運了,兄弟。
此時的他已經站了起來,就等著那個早已知悉的結果。
傑克·雷曼:各位陪審員,請問是否有了結果?
“法官大人,我們一致裁定,被告謀殺罪名不成立,理應當庭釋放。”
阿瑟臉上絲毫沒有驚喜,對他而言,被釋放是預料之中的結果。
黑澤明倒是很絕望了,不應該被釋放的人被釋放了,不應該被殺害的人被殺害了。
阿瑟在離開法庭之前,對他使用了開槍的動手,表示事情遠沒有結束。
柏妮也很沮喪,沒想到真的被他上訴成功,與此同時她也發現了珍妮特並沒有出現在法庭裡,從開始到結束,就沒有發現她的蹤影。
她皺著眉頭,心裡想著,這個家夥會去哪裡呢?
辛波斯卡弗在家裡照顧正在發燒的女兒,孩子生病了就容易哭鬧,這都哭得累了,她也撐不住了,她到下面的咖啡廳喝了杯飲料,刺激精神狀態。之後她匆匆忙忙趕回家中,卻驚奇地發現,女兒不見了,2歲的女兒突然就不見了,就一眨眼的瞬間。她慌了,到處呼喊女兒的名字:彌賽亞……彌賽亞……喊著喊著她才反應過來,2歲的孩子怎麽可能懂得給反應。她想打電話給黑澤明,但是卻想起來他根本就沒有電話。
複審通過,阿瑟成功向法院上訴,他的謀殺罪名被撤銷,得到了媒體報紙的公開道歉,法院的經濟賠償,他重獲自由,不過對他而言,一切只不過是剛剛開始而已。
黑澤明身為檢控官卻冤枉了好人,至少從法律的層面分析,的確是如此。他灰頭土臉,飽受挫折,被勒令放假三天,他手裡提著公文包,心情極度不佳,走在馬路上,紅燈太久的紅綠燈使他內心的不愉快加重了。
偏偏阿瑟非要挑釁他,故意在馬路的另外一邊,距離比較遠的地方看著他,投以挑釁的眼神。
他感覺受到了挑釁,直接走過去,手裡拿著的公文包在微微顫抖,他在堅忍著內心的憤怒:你到底想做什麽?
阿瑟仰望著天空,非常享受:今天我重獲自由了,我覺得很開心。最重要的是,我戰勝了你!
“是嗎?你真的是這樣認為的?帕克森是你的好朋友,你怎麽舍得殺了他?你究竟是趁他不注意的時候開槍,還是打得他一身傷痕然後再補槍?他有沒有向你求饒?你殺害他的時候,有想過放他一條生路?你可有念舊情?”
阿瑟對此並不在乎,靠近他的臉頰,問著:你真的在意一條生命的消逝?
黑澤明很激動地喊著:是的!我在乎!
阿瑟一字一句地說著:“整個拉丁美洲的建設與繁榮都是犧牲了無數人的生命才換來的,這一座城市下面墊著無數的屍骸,那些無辜的枉死者,有誰在乎過他們?有誰還記得他們?不要假裝仁慈了,新時代要誕生必然要毀滅一個舊的時代!”
“這!不是你殺人的理由!”黑澤明青筋暴現,就差動手了。
阿瑟幫他整理領帶,不慌不忙地說著:你真的很有正義感,不過不適合在這個時代。我的問題已經解決,你與其心疼死去的人,倒不如開始擔心自己的未來好了。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字面意思。啊,對了,我們會再見的。”
黑澤明看著逐漸遠去的阿瑟,曾經可憐過他,同情過他,還以為他真的是無辜的,現在看來,他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惡魔,然而背後還有幕後推手,不過這個問題他已經無法思考了。他認為不能輕易放過這個惡魔,他決定在第二天就回去銷假,主動申請撤銷假期,回歸到工作的狀態。
沒想到,詹斯卻很遺憾告訴他:
“你來了,出乎我的意料。我本來還想等你回來上班再告訴你。”
“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阿瑟向律師公會投訴你,認為你涉嫌瀆職,導致他後來的悲劇。甚至指出,你之所以控告他完全不是基於法律精神而是私人恩怨。”
黑澤明很疲倦也很生氣:很好,他果然不會輕易罷休。
“律師公會已經接受了他的投訴,公會主席要求你出席內部聆訊與聽證會,到時候你可能會面對一大堆聽起來很愚蠢的提問,但是沒有關系,你要學會控制自己的情緒。還有,從現在開始,你要接受停職的調查,你的位置暫時由嵐伽利代替,直到調查工作全部完成,你才能恢復原職。你回去你的座位收拾好你的東西,下午就可以回去了。我很遺憾對你說這些,不過程序是這樣,我也沒有辦法。你暫時停職吧,就當是放假。”
他沒有說話,轉眼看著立在門口位置的嵐伽利,知道自己的位置被他取代,也不算太糟糕。
他默默收拾著東西,嵐伽利跟在他的身後,看著他,有點不知所措,一臉的歉意:很抱歉,兄弟。我也不知道為什麽他會安排我接替你的職位,盡管只是臨時的,但是我仍然覺得不合適。如果你不高興,我可以拒絕他的要求。
黑澤明抱著一箱很沉重的東西,走過他身邊,拍了拍肩膀:不用,你接替我的職位,我高興還來不及呢。有你這樣的正義律師暫替我的工作,我很安心也很欣慰。過不了多久,我就會回來。他走出去的時候,辦公室裡的同事沒有一個人送他,也沒有安慰他,畢竟成年人的傷痛是絕對孤獨的,沒有人理解,更別提感同身受。
他抱著沉重的私人物品,恰巧在等紅燈,他有些喘不過氣,剛好想放下箱子喘口氣,卻發現阿瑟就在不遠處等著他。他不想看到他,抱起箱子就往前走。
阿瑟在他身後喊著:要是你的女兒不見了,你肯定會很緊張吧?
聽到這一句話,他再也無法壓抑內心的憤怒,一個勁衝上前,丟下手中的箱子,裡面的私人物品打翻了,散落到地上,他很激動地扯著阿瑟的衣領:你試試靠近她?你看我會怎麽樣!
阿瑟一點也不慌張,還很鎮定地反問:你這算什麽?威脅我?恐嚇我?你可別忘了,你不能接觸我,更不能有身體上的碰撞。
他才不管這些,下一秒就要動手了,柏妮突然出現,拉著他的手,阻止他下一步的行動:你不能碰他!你碰了他就等於上當了!你女兒不見了,你的妻子正在發了瘋似的尋找她。趕緊回去吧,孩子的事情要緊。
阿瑟洋洋得意,離場而去。
他假裝沒事發生,蹲下去收拾東西,這一秒看起來還很堅強,下一秒他就崩潰了,捂著臉,身體在顫抖。
他回到家裡,發現她正癱坐在沙發上,頭髮凌亂,眼角處含有淚水,看來她剛剛哭完,其實他也差不多,只不過是其他部位罷了。
“親愛的,你還好吧?”他想擁抱她。
她一看到他就很激動,語無倫次地嚷著:
“不!不好!真的不好!孩子發燒,我照顧了她一整天,我很累,我想買杯飲料,就走開了幾分鍾,一回來她就不見了,我出門之前她還在睡覺的,就躺在那裡,只是躺在那裡,我想去找她,可是我不知道她去了哪裡?她只有2歲,能去哪裡?我去了很多地方都沒有她的消息,沒有她的蹤影……我很害怕……我快要奔潰了……”
他很心疼她,只能安慰著:沒事的,親愛的,她一定會回來的。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自己都不相信了。
就在他們準備報警的時候,珍妮特抱著孩子出現了,她一看到孩子就立馬跑了過去,接過孩子哭個不停,更多的是激動。
珍妮特很自然地道歉:我來找你的時候,發現你沒在家,我看她一個人在家還挺危險的,所以我就帶了她出去玩,可是我忘記跟你說一聲了。是我不好,你原諒我吧。
她還在哭:不關你的事。是我疏忽大意,我差點忘了不應該單獨留孩子一個人在家裡。噢……天啊,我是一個糟糕的母親!要是在美國,我已經被取消監護人的·資格了!她哭得很誇張,但是看到女兒笑了,她也忍不住跟著一起笑了。
她們兩個忍不住來了個擁抱。
阿瑟對黑澤明的迫害遠遠沒有停止,他跑去找詹斯投訴。
詹斯很生氣很憤怒地警告黑澤明:控告你嚴重瀆職的聆訊會召開在即,他想趕你出皇家檢控署,都到了這個時候,你就別去惹他,現在你不能接觸他。他每投訴你一次,就意味著你的律師生涯進一步走向滅亡!
黑澤明變得無話可說,低著頭道歉。
詹斯也不忍心再批評他,給了他一些溫馨提示:你可以找一位朋友或者代理律師為你辯護,你有權利為自己爭取合法的權益。
“不,我會為自己辯護。”
“你要按規矩辦事,黑澤明。嚴格遵守信中聆訊會提及到的紀律問題。直到這些扯淡的指控被撤銷以後,別再給他投訴的機會。我很抱歉,輿論給我添加了很多壓力,我不得不這樣做。聆訊期間,你就乖乖待在家裡,別惹是生非,那樣對你不好。阿瑟不會贏,他不會一輩子都那麽走運的。”
“雖然他是一個混蛋,但是到目前為止,他做得還算不錯。我很欣賞他。”
這是他第三次從皇家檢控署離開,也是第三次在外面碰到了阿瑟。
阿瑟帶著赤裸裸的挑釁來問他:需要我的幫忙嗎?
他極度氣憤:你一直在跟蹤著我!
“你女兒應該沒事了吧。”阿瑟的語氣充滿了挑釁。
“如果你再騷擾我的家人!你會很後悔的!”說話的同時他刻意與對方保持距離。
“你知道我最欣賞你什麽嗎?你肯定不會哀求我撤銷控訴,你很有原則。”
他不想再發生任何的爭執,他很清楚,這就是一種挑釁,他沒有理會,轉過身就想著離開,阿瑟卻在他背後大放厥詞:能不能告訴我,你現在的感受?被我利用你一向效力的司法系統來對付你!不用擔心,你的妻子那麽脆弱,我相信她很容易出事!
他轉過身警告著:如果她有什麽事情,你絕對跑不了!
阿瑟就像一個勝利者那樣批判著他:你已經失去了明辨是非的理智,你無法像一個正常人那樣思考問題。這算什麽,被愛情影響了理智?你跟我沒有什麽區別,同樣是一個偏執狂,只不過喜歡利用法律系統來懲罰他人來滿足自己內心脆弱的一面罷了。你缺乏安全感,最脆弱的那一堵牆也跟著崩塌了!你很可憐!我很同情你!你現在已經是名譽掃地,孤立無援,而我在社會上的名譽已經恢復——就是你最信任的司法系統為我恢復的名譽。你是唯一戰勝我的人!我可不允許這一狀況維持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