複審案件的初審就已經令黑澤明感覺到莫大的壓力頂在頭頂上,他不能理解,整個過程似乎是寫了一個劇本那樣,所有的事情都按班就位,就好像有人在操控那樣,就像第三方的遊戲管理者那樣,控制著他們所生活的世界.
阿瑟雖然沒有申請辯護律師,但是他為自己辯護的時候,法律條文倒是很熟悉,做事的過程很是熟練,看來他為了這一次的上訴的確做了很多事情,花費了很多心思.
對於有備而來的挑戰,他瞬間就招架不住.
本來他還以為複審只是走個流程,最後還是會判上訴失敗,然後是維持原判.他沒想到,會遇到那麽多問題.他這下子徹底慌了,這可不是小事情,上訴一旦成功就意味著他在起訴的案件中存在錯誤的問題,說不定會對他進行公審.這一次就猶如一場戰爭那樣,不能輸,一旦輸了就等於輸掉所有.就像輸掉一戰的德國那樣,一無所有.
他不斷告訴自己,不能輸掉.
他躲在書房裡,翻出了許多案例,英國的案例、美國的司法判決,還有案件中的所有信息,他都必須重新研究.對方顯然是有計劃的,如果再不做點事,他就真的要輸了.
他從白天就躲在書房裡研究類似的案例,一邊研究還一邊做筆記,手裡握著的那支筆很快就消耗完.他可以說是廢寢忘食,一天之內,胡子全部長了出來,他完全入神了,做事做得完全忘掉了時間的流逝.直到深夜,辛波絲卡弗才抱著女兒走了進來.
她看著他,臉上很平靜地說著:你研究了一整天,該吃點東西了.
他捂著臉,試圖松弛眼睛部位的神經細胞:我肚子不餓,還有很多問題到現在都還沒搞清楚.對了,她睡著了?
“這個小家夥有點發燒.”
他一聽到發燒就很緊張地接過孩子,摟在懷裡,怪心疼地嚷著:是我不好,女兒生病了也不知道.我應該帶她去看醫生,是吧?
“不不不!”她接過孩子,將其摟了回去:“我已經給她吃了點藥,醫生說多喝水,讓她多注意休息就可以了.”
他顯然已經很疲倦:謝謝你.要不是還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
“別這樣,親愛的,你已經很努力了.你一直在撐著,我知道的,別這樣,真的.”
“盡管事實是如此,只可惜這一次恐怕我也錯了,可能阿瑟真的不是凶手,我搞錯了方向,判錯了他.”
她說話的語氣突然變得很嚴肅:不!我不允許你這樣想!你是檢控官!你要起訴他,完全是按照法律的程序來進行的,你沒有錯,他就是凶手!陪審團與法官都判了他有罪,那就說明他真的有罪,這是不容爭議的.你要相信你自己!如果連你自己也開始感到迷茫,開始懷疑自己,那麽你就真的輸掉了這一次的上訴!要有信心!摒棄迷惘的心態可好?
“我很願意這樣,可是你顯然不知道目前的形勢惡劣.”
“不管怎麽樣,你在我心裡始終是一個完美的檢控官,皇家的刑事檢控專員!這就足夠了!”
他笑了笑,吻了女兒的額頭,又深情與她親吻著嘴唇.
柏妮出現了,他有點驚訝,她卻表示讓他放心:是我讓她進來的,做檢控官沒有警察提供的線索可不行,那樣很被動的.
柏妮有些尷尬地說著:看不出你們倆夫妻還挺恩愛的.
黑澤明有些得意:我們總是如此,很抱歉.
她抱著孩子離開了書房:你們慢慢聊吧,記得動靜可別太大.
柏妮一時半會還沒弄懂她的意思,只有黑澤明知道,不過他也沒有明說.
“這麽多資料,你要看到什麽時候?”她問著.
他搖了搖頭,隨手拿起一份英國的案例在閱讀,還不忘在上面做筆記.
“那天我也有聽審,很顯然那個家夥做足了充分的準備,而且他似乎早就料到你無法傳召證人出庭作證.”
“你在假設證人被殺害他也有份?”
“不排除有這個可能.”
“聽起來像偵探劇的常規套路,最不像凶手那個往往就是真凶.”
“都到了這個時候,你還在開玩笑?”
“我們的證據真的很缺乏,說服力也不夠.”
她蹲下來,隨手拿起一份文件,嘗試著說:既然舊的證據沒有了,為什麽我們不去挖掘新的證據呢?說不定還有幫助呢.
他理解她的意思:重新展開調查工作?
“也只能這樣.證據不足,我們得重新搜證,難不成你要眼睜睜看著一個真正的殺人凶手上訴成功,然後逍遙法外?”
他也明白,拚命看案例,做研究筆記還不如搜索證據,尋找證人更為重要.他逐漸在收拾翻得到處都是的書籍與案例文件,要一下子恢復原位可是有點困難的,他一邊在收拾著,一邊在詢問著:你來找我肯定不僅僅是鼓勵我那麽簡單吧?你肯定是打探到了某些線索.
她對他誇讚不已:你還真的心思慎密.我呢就查到了,阿瑟在入獄之前有一個女朋友,被控告之後就分了手,找到她應該能問到一些線索.
他感到非常驚訝以及不可理喻:不會吧?那個倒霉警察,典型的癮君子也能找到女朋友?
她這就不評價了:俊男美女的愛情故事,你是看不懂的了.
他把手裡的法律書籍擺到一旁,好奇地問著:兩年前我起訴他的時候也沒有聽說過他有女朋友,你的消息是誰告訴你的.
她略顯神秘地說著:你別管,總之有情報就對了.好好準備一下吧,還有,要想再次令他入罪,主動貼近他的生活也不是不可以.他在監獄裡的一舉一動,我們也要了解清楚,說不定會有更加驚人的發現.
“你去吧.”他的眼神已經失去了光彩,缺乏理智的判斷,都怪一切都發生得太突然.
她正準備離去,卻還不忘回過頭提醒他:穩住!我們不會輸的!你要保持清醒的頭腦以及理智的思考,不能被他牽著鼻子走!
第二天,黑澤明回到辦公室,詹斯卻告訴他一個令他發瘋的消息:阿瑟在申請上訴成功以後,被保釋外出.
他很生氣地喊著:不!他們不能這樣!不能讓他保釋外出!
詹斯卻很無奈地說著:“皇家起訴法院已經意識到判錯案,抓錯了人,種種表面證據都在表明,他是被冤枉的.如果還不讓他保釋,我擔心他要是真的無罪釋放,我們的司法系統將會被外面的人取笑.
“所以你們就怕了他,讓他保釋外出?”他質疑的眼神很堅定.
詹斯無可奈何:輿論的方向已經改變了,議員們不再選擇支持我們,他們也不支持罪犯,只不過他們想看我們笑話罷了.
他變得更加生氣,但是站在他面前的是他的上司,他不能亂來,那樣只會導致情況更加糟糕。他想離開,詹斯卻提醒了他:要是那個家夥被判無罪,你就麻煩了。我收到消息,很多人等著你倒下,他們好落井下石。
他沒有理會,瀟灑地離去。
柏妮開著車,尋找布朗·維維安的蹤影。
維維安是阿瑟入獄之前的女朋友,關於這個消息是私家偵探洛根告知的。然而洛根不僅拿了柏妮的錢,他還拿了珍妮特的錢,是珍妮特指使他偽造假的消息,發放出去,好讓柏妮第一時間找到維維安——所謂的女朋友。其實根本就是偽造的身份,她這麽做,無非就是進一步對黑澤明的打擊。
按照洛根提供的地址信息,她找到了維維安,而維維安是一名還在讀大學的女孩,她在家裡布置了不少的東西企圖來蒙騙他人,令他們相信她已經出社會工作。在客廳裡有很多她與阿瑟的照片,不過全是單獨的照片,壓根就沒有合照,柏妮雖然是心思慎密,但是也沒有發現不對勁的地方,畢竟沒有人會懷疑一個拿了錢就辦事的私家偵探所提供的消息。然而站在私家偵探或者情報人員的角度來看,誰出的錢更高,就聽誰的。他們眼裡可沒有所謂的信仰與道德,他們害怕犯法,但是更害怕熬窮。
“你就是維維安?”為了確認身份,柏妮再一次看了一眼照片,雖然是同一個人,但是維維安本人顯然要比照片中的她更為年輕。
維維安是拿了劇本做事的,錢也拿了,她當然要配合演戲:我就是維維安,我好像沒有見過你,你是……
“我是警察,這一次來找你主要是希望你提供某一個案件的信息給我們。由於這些信息相當重要,我必須要再一次確定你的身份。你真的是維維安?”
維維安很大方地表示:你如果真的不相信我,我可以向你展示我的身份信息。
“大可不必。”她觀察著四周,問著:“你認識馬克·阿瑟吧?”
“當然認識。他是我的男朋友,我們試過住在一起。“
“試過住在一起是什麽意思?”
“我曾經拚命努力想要與他住在一起,然而我卻堅持不了一個月我就放棄了。”
“為什麽?”她問著,這邊廂已經用筆在記錄兩人的談話。
“他有很嚴重的毒癮……其實這也沒什麽,全球還有3億人吸毒呢,這可是聯合國做的市場調查。好吧,聽起來沒有太重要的意思。總之他嚴重依賴毒品,他每次沒有錢就找我要,要不到他就會毒打我,還拿花灑衝我的私處!盡管有快感……可是我不能接受他的臭脾氣!簡直是嚴重的暴力傾向!”
“你的意思是,他找你要錢,你不給,他就會發脾氣,虐待你。”
“是的,我愛他,我以為我可以忍受他,但是他就越來越變態,甚至還想過要殺死我——純粹因為我沒有錢給他,他就想那樣做。”
“我就不明白了,他很明顯就是一個熱衷於暴力的男人,為什麽你對他那麽迷戀呢?”
“你不懂,每次做愛的時候,他總是會……你懂吧,他很擅長……”
“行了,詳細的情況你可以寫給我看,我自己會想象。他最近向法院提出起訴,你知道了吧?”
“我有看新聞。”
“你覺得他是無辜的?”
“不,那剛好相反,他真的會做出那種事情。”
“傷害無辜的人?”
“沒錯。我是他的最愛,他也會那樣對待我,更別提其他人。”
“那太好了,我需要你的幫助。你是否願意出庭作證,指證他呢?”
“可是我沒有看到他殺人,就算我願意,也幫不了什麽。”
“不,我只需要你站在法庭上,將你剛才說過的話重複一次就可以。”
維維安故作姿態,一副很難為情的樣子,柏妮則更是信以為真,進一步勸說:如果你不出庭作證,那個混蛋很有可能會被釋放,以他的性格,肯定還會纏著你,找你要錢,難道你就不害怕他騷擾你?相信我,只要你站出來指證他,我可以向你保證,他絕對碰不了你。
維維安同意了,她擔心再推搪會壞事情。
“但是……”柏妮憂心忡忡地說著:“光是單方面的供詞很難令陪審團信服,如果還有更實際的證據說不定會更好。“
維維安早就做好了準備,就等著她入套:我還有寫日記的習慣。我與他的日常都有記錄下來。
“可以拿給我看看嗎?“柏妮問著。
“當然。”
日記的本子到了她的手裡,她隨意翻開了前面幾頁,粗略閱讀了一遍,雙眼大放光彩,詫異的神情,轉而對她說:這本日記對我們很重要,我希望將其列為呈堂證物,案件結束以後會還給你的。
維維安沒有拒絕,問了句:什麽時候出庭作證?
“日期方面,法庭會出告票通知你。到時候會有人與你聯系。”
天真的柏妮還真的以為自己找到了一位相當重要的證人,她卻沒有想到,所謂的線索根本就是一個局,她不僅被帶了節奏,還被利用了。
另一方面,阿瑟被擔保外出,在珍妮特的房子裡用餐,兩人很愉快地乾杯,還開了一瓶紅酒。
珍妮特誇讚他:第一天複審,你的表現就那麽好,看來你接下來的表現會有更多的驚喜。
他變得高深莫測,難以捉摸:全靠你的布局,我才能在公眾的面前站穩了腳步,現在他們全部都支持我,我不可能輸的。
“所以,接下來會有哪些證人出現,你都有應對的辦法了。”
“當然,好戲還在後面。”
第一個稍微有點幫助的證人找到了,柏妮一鼓作氣,跑到監獄裡調查了裡面的情況,她得知麥克是阿瑟坐牢時的同一個監獄裡的獄友,被困在一起好歹也有兩年,她覺得他肯定知道一些事情。
她去探監,麥克就是她要找的人。
“想必是阿瑟給你們添加了很多麻煩,是吧?”他一看到警察就猜到對方的意圖。一臉的胡子,看來他在這裡待了很久。
“是的,那個家夥可真的令人頭疼。他居然還想上訴,擺明了是有備而來,我想知道一些關於他的情況。”
他笑了笑:你想知道什麽?
“他在監獄裡的一舉一動,他平時都在做些什麽?“
“其實這個家夥,剛剛坐牢的時候還很激動的,老是會失控,大半夜的不睡覺,躲在被窩裡無能狂怒。過了兩個月以後,他突然整個人就變得冷靜了下來,有人不停借書給他閱讀,那幾本書全是描寫法律的內容,然而那幾本已經滿足不了他,他還向監獄長申請去圖書館看書,有的時候一去就是一整天,就泡在圖書館裡,沉浸在一個充滿法律的角落裡.在節禮日(boxingday)(聖誕節之後的第二天,是傳統的公眾假期)他還能申請去檔案館接觸更多的司法宗卷。”
“他……有沒有對你說過什麽?”
“他告訴我,他很後悔,殺害了帕克森,不過他完全控制不了自己,因為對方不肯借錢給他,他就會變得非常憤怒!他沒有想過要殺他,整個過程只是意外。”
她問了一句:剛才那一番話,你能不能在法庭上重複一遍?
他的身子微微往後縮,表示了拉開距離:我呢只是一個普通的囚犯,坐牢也坐了那麽久,說實話我不太想動。一動不如一靜。除非我動了之後,有某些改變的跡象。
她當然明白他的意思:那麽……換一個乾淨的牢房怎麽樣?
“坐牢就是坐牢,更換環境又能改變什麽呢?”
“你到底想怎麽樣?”
“我想早點出獄,看到我的妻子還有她的男人。”
“這件事結束了以後,我可以幫你向律政司申請減刑。”
“你不要覺得我在與你談條件,等價交易,我覺得是公平的。”
“一言為定。”
“對了,還有一件事。”
“說吧。”
“我想知道,是誰不斷給他送法律書籍?”
“你們偉大的檢控官,每年聖誕節都會給他送。”
“除了他之外呢?”
“另外一個是女人,好像也是律師,長得還挺漂亮的,就是對男人不感興趣。”
“這你也能看得出來?”
“眼神可藏不住。”
“我好像有了意外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