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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為他們辯護》008 保留的權利
  普通法院

  在尤利西斯出庭作證的期間,尤其是陳述案發經過到發現屍體的時候,辛波絲卡弗一直在玩弄著桌面上的藥丸,那是白色的藥丸,她將所有的藥丸排成三排,每排六顆,偶爾會減少至五顆,她看上去是無心裝載,根本沒有興趣聽證人的供詞。

  猶文太撐著臉龐,極其納悶地注意著辛波絲卡弗手裡的動作,他至今都搞不懂為什麽她手裡會有那麽多的藥丸,她最近也沒有生病的跡象,為什麽會有藥丸呢?數量還不少。他的注意力已經全然不在該案件的審訊上,相反他更加好奇辛波絲卡弗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法官:辯方律師,你可以開始盤問證人。

  辛波絲卡弗將所有藥丸藏了起來:尤利西斯先生,請問你愛不愛瑪麗亞女士?

  黑澤明反應迅速地站了起來:反對!法官大人,我極力反對辯方律師提出與本案無關的問題。

  辛波絲卡弗:法官大人,我很快就可以證明,我的問題絕對會影響到證人作供的可信程度有關。

  法官:反對無效,辯方律師,麻煩你盡快將問題帶入到本案裡。

  辛波絲卡弗:證人,請你回答我的問題。

  尤利西斯:愛,我從來沒有如此這般愛過這麽一個女人。她感性、理智、對周圍的事物都充滿了好奇心,跟她在一起是我最快樂的時光……

  他說著說著,不禁慚愧地低下了頭,因為他的妻子還坐在旁聽席裡,認認真真地聽著他剛才所表達的那一番話。

  辛波絲卡弗:既然你那麽喜歡瑪麗亞女士,為什麽你又會選擇離開她呢?甚至在經歷了那麽多事情以後,仍然沒有考慮過給她一個名份?
  尤利西斯:我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但是我有家庭有小孩,我不可以那麽自私,為了自己的個人欲望而辜負我的大好家庭,如果兩者之間非要辜負一個,我寧願選擇辜負瑪麗亞女士。

  辛波絲卡弗:你現任太太與瑪麗亞女士之間如果要作出一個選擇,你會選擇誰?
  黑澤明:反對!法官大人,問題與本案無關!
  法官:主控官,我知道你很不願意辯方律師提出的問題,但是既然這宗案件拿出來審訊,我們就應該尊重每一位公職人員的職務。

  黑澤明很不甘心地重新坐了下去。

  尤利西斯:如果非要我作出選擇,我想,我會選擇我現在的太太。

  辛波絲卡弗:為什麽呢?

  尤利西斯:我現在的太太,在得知我長期出軌的事實之後,她不僅僅沒有責怪我,反而還鼓勵我出庭作證,為死去的人討回公道。我得到她的諒解,我很感激她,所以讓我重新選擇一次,我仍然會選擇她。

  辛波絲卡弗:你覺得瑪麗亞女士的婚姻是否幸福呢?

  尤利西斯:我想,一個正常人都不會覺得她的婚姻是幸福的。

  辛波絲卡弗:這裡是法庭,你只需要回答是與否。

  尤利西斯:不是。

  辛波絲卡弗:你覺得她的婚姻出現了哪些問題,才導致你萌生了她的婚姻不幸福這個想法呢?

  尤利西斯:她告訴我,她常常遭到丈夫的虐打與辱罵,丈夫的不信任與不理解,使她感到苦不堪言,有好幾次她都被打得傷痕累累,滿身都是傷痕,她倒在我懷裡,不斷地哭泣著,我覺得她好無助,但是又幫助不了她。

  辛波絲卡弗:在你得知你的情人遭到虐待之後,你心裡有什麽其他的想法?

  尤利西斯:我曾經勸過她,讓她離開那個男人,我可以拿一筆錢出來照顧她下半輩子,但是她不要,她不希望連累我,也不希望打擾到我的正常生活。因此她一直在忍耐著丈夫的毒打與咒罵。

  辛波絲卡弗:你有沒有想過報警?

  尤利西斯:有,但是我只要一報警,我們的關系自然就會公告天下,這不是我想要的結果,於是這個念頭很快就被打消了。

  辛波絲卡弗:你承不承認你很憎恨被告?甚至有想過教訓他?

  黑澤明:反對!法官大人,我反對辯方律師提出引導性問題。

  法官:反對無效。

  黑澤明再次氣急敗壞但又無可奈何地坐了下去。

  尤利西斯:有,我有想過找人教訓那個家夥一頓,好讓他別那麽囂張。

  辛波絲卡弗:結果呢,你有沒有這樣做?
  尤利西斯:沒有。

  辛波絲卡弗:為什麽沒有?
  尤利西斯:因為我是一個遵守法紀,尊重法律精神的人,更何況我還是一名議員,更加不會知法犯法。

  辛波絲卡弗:縱使是這樣,你仍然是十分憎恨被告是不是?
  尤利西斯:是的。

  辛波絲卡弗:你口口聲聲說,當天在浴室內看到瑪麗亞的屍體,除了你之外,還有沒有其他人看到?或者有其他人可以證實你所說的是事實。

  尤利西斯:沒有。當天我是偷偷地去見瑪麗亞,沒想到見到她的時候,已經是她的遺體而不是她本人。

  辛波絲卡弗:你說謊!其實當天是你去找瑪麗亞說分手,她不願意,還堅決要求你給她一個名份,否則就要公開你們之間的關系,你不同意,還對於她要挾你的事情而感到非常憤怒,因此你們發生了爭執,在此期間,你不小心割傷了她,然後慌裡慌張地離開現場。到了第二天,在報紙上得知了她死亡的消息,你為了掩藏真相,於是答應控方出庭作證,假裝發現屍體,誣告本案的被告,從而洗脫自己的嫌疑是不是?
  尤利西斯:不是!事情的真相並不是這樣!

  辛波絲卡弗:事情的真相往往就是那麽簡單,而且那麽粗燥。案發的時間是4月13號,但是你在控方傳召的情況下,沒有出庭作證,反而是在4月26日那天才答應出庭作證。如此反反覆複的態度,就足以證明你是做賊心虛!

  尤利西斯:沒有!我只是因為擔心出庭作證,我與瑪麗亞的關系就會曝光,我擔心因此會影響我的政治生涯以及我的婚姻關系,我一直在猶豫,舉棋不定。但後來我得到太太的諒解與支持,我才完全無後顧之憂,選擇今天站在這裡出庭作證,指證這個冷血的殺人凶手!他很生氣地指著被告,指控的言語鏗鏘有力。

  辛波絲卡弗:你可以為了挽救婚姻,為了保住自己的政治生涯而拒絕出庭作證,同樣也可以為了保住自己的婚姻,保住自己的政治生涯,從而誣告被告,在法庭上公然編造謊言對不對?
  黑澤明:反對!法官大人!
  法官:反對有效,辯方律師,現在還不是結案陳詞的時候,請你繼續盤問證人。

  辛波絲卡弗:你告訴我們,你看到了瑪麗亞的屍體,但是警方又一直沒有找到她的遺體,那麽請問你有沒有親眼目睹被告殺人的經過。

  黑澤明:反對!法官大人,證人只需要證明死者當時的確已經死在浴缸裡即可,不需要證明是否親眼目睹被告殺人。

  法官:反對無效,證人必須要證明親眼目睹被告親手殺害死者,這是證人的責任。

  尤利西斯:我倒沒有親眼目睹被告殺害死者,不過他經常毆打妻子,他殺了她,就一點都不奇怪。

  法官:很抱歉,證人先生,在法庭的范圍內是講究證據的。

  辛波絲卡弗得意洋洋地面向陪審團:各位,很明顯,控方到目前為止,仍然未能提出有效的證據證明被告有殺人的事實,仍然沒有一位證人親眼目睹被告殺人。法官大人,我……我想,我暫時沒有其他的疑問了。

  法官:主控官,你可以繼續傳召證人。

  黑澤明本來今天是自信心滿滿的,可是剛剛感受到辛波絲卡弗那股自信心極度膨脹,來勢洶洶,勢要將他殺個片甲不留的氣勢,瞬間就沒了把握,整個人都顯得深沉多了。

  他緩緩地站了起來,用手撐著桌子,以低沉的嗓音說著:法官大人,我……我要求傳召刑事特別凶輯組的CIB主管猶文太出庭作證。

  法官:本席批準。

  猶文太仍然在全神貫注地凝望著辛波絲卡弗手裡的小動作,以至於庭警傳召了三次,他都沒有反應,直到阿MAY在下面的位置回過頭,低聲地提醒他:喂喂喂!這時候該你出庭作證了。

  猶文太一陣激靈,連忙站起來,鞠躬著,然後往下面的方向走過去。

  由於他並非所謂的目擊證人,所以不需要特殊宣誓。

  黑澤明:請問你對本案的死者瑪麗亞是否認識?

  猶文太:認識。

  黑澤明:你們是在什麽樣的情況下認識的?
  猶文太:她之前來過警署報案,聲稱被自己的丈夫毆打,虐待,要求尋求保護。

  黑澤明:你們的對應措施是什麽?
  猶文太:當時我們已經立刻派出家庭糾紛專員去調查該案件,找到瑪麗亞的丈夫了解情況。結果其丈夫表示只是喝多了酒,以及生活上的壓力所導致的短暫躁鬱,在一時衝動的情況下毆打了妻子,之後他不斷地向妻子道歉。由於他態度誠懇,並沒有惡意傷人,事情也沒有進一步惡化的跡象,因此我們便沒有繼續跟進。

  黑澤明:瑪麗亞女士曾經一共報案多少次?

  猶文太:在我印象中一共有四次。分別是2020年2月19、2020年3月2,以及2020年3月19號,2020年4月2好,她一共報案四次,但是每一次她的丈夫都表示特別後悔,不斷地保證以後不會再出現相同的情況。

  黑澤明:瑪麗亞女士對這些家暴的情況有什麽反應?
  猶文太:她很痛苦,不斷地要求我們向法庭申請禁製令,禁止她的丈夫接近她,還說他早晚會打死她。

  黑澤明:你們有沒有按照瑪麗亞女士的要求那樣向法庭申請?

  猶文太:沒有。

  黑澤明:請問為什麽?
  猶文太:因為在嚴格的意義上,他們仍然是合法夫妻,有合法的居住權,法庭是沒有權利對仍然處於婚姻關系的夫妻頒布禁製令。我曾經建議過她單方面提出離婚,甚至可以向法庭提出分居的申請,但是她沒有同意,因為她一旦離開了他,就會失去基本的經濟能力。

  黑澤明:到最後,瑪麗亞仍然是只能乖乖地跟有暴力傾向的丈夫一起居住的對吧?

  辛波絲卡弗:反對!法官大人,我反對控方利用貶低人格的形容詞攻擊被告。

  法官:反對有效,主控官,請你注意措辭。

  黑澤明:請問在布達拉美宮每天所處理的案件之中,有多少宗案件是因為家庭暴力而導致的死亡?

  辛波絲卡弗:反對!法官大人,控方所提出的問題與本案無關。

  法官:反對有效!證人不需要回答控方的問題。

  黑澤明:法官大人,我暫時沒有其他的問題。

  法官:辯方律師,你可以開始盤問證人。

  辛波絲卡弗:請問在瑪麗亞女士報案遭遇家暴的時候,你們有沒有給她驗過傷?

  猶文太:這個當然有。

  辛波絲卡弗:請問傷勢如何?

  猶文太:就是輕微的碰傷與擦傷,有一小部分遭遇皮帶抽打的淤痕。

  辛波絲卡弗:在你看來,這些傷勢算不算很嚴重?
  猶文太:不算,小孩子打架大概也就這種程度的傷害。

  辛波絲卡弗:在瑪麗亞提出向法庭申請禁製令的時候,都用了哪些借口?

  猶文太:她擔心他會繼續傷害她,禁錮她的人身自由,還有早晚會殺了她。

  辛波絲卡弗:你覺得瑪麗亞的擔心是不是正常的?
  猶文太:老實說,確實有點多余,尤其是早晚殺了她那句。

  辛波絲卡弗:你覺得,在這樣的環境下,建議瑪麗亞申請單方面的離婚,她仍然不願意執行是為什麽呢?

  猶文太:離不開丈夫在經濟上的照顧唄。

  辛波絲卡弗:還有呢?
  猶文太:這個女人很愛這個有錢的男人。

  辛波絲卡弗:被告每次家暴完,都會主動承擔錯誤與責任,這麽一個男人,你認為他會不會喪心病狂到殺害自己的妻子?

  黑澤明:反對!法官大人,我反對辯方律師提出引導性的問題企圖引導證人作出主觀性的猜測。

  法官:反對有效。

  辛波絲卡弗:在瑪麗亞報案之後,你們有沒有派人保護她?
  猶文太:沒有。

  辛波絲卡弗:為什麽沒有?
  猶文太:因為一般的家庭糾紛是不會釀成謀殺案,所以沒有這個必要。

  辛波絲卡弗得意洋洋地笑了,因為她的目的已經達到。

  “法官大人,我暫時沒有其他的問題。”

  黑澤明氣急敗壞地蹬了蹬腳,他決定要挽回處於下風的局勢。

  法官簡單地記錄著剛才精彩的一幕,然後宣布著:今天的庭審到此為止。

  書記員剛剛要宣布退庭,黑澤明便站了起來:法官大人,控方要求保留尼古拉斯證人的作證權利。

  辛波絲卡弗:反對!法官大人,尼古拉斯為控方證人,在較早之前已經出庭作證過,在整個法律程序中,他是不可以,也不允許再度出庭作證。

  黑澤明:法官大人,上一次是因為控方證人情緒失控,而導致了整個作供的過程被迫中斷。而且我絕對相信,這位證人仍然是控方的最關鍵證人,在這裡,我懇請法官大人保留這位證人的作證權利。

  法官:控辯雙方的律師請跟我入內堂,其他人可以離開。

  法官很生氣地說著:主控官,你在搞什麽?你讀那麽多書,在法庭上起訴被告的程序你應該很清楚,如果你的證人真的那麽重要,你就不應該在最早的時候傳召他出庭作證。現在你又告訴他,他可能知道更多的事情?對此我十分不能理解。請你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黑澤明煩惱地吸著煙:我知道這一次我的舉動是很過分,但是我覺得尼古拉斯真的看到了更多的事情,說不定他真的目睹了整個案發經過,我要求保留他的作證權利,無非是想讓這宗案件真相大白,給所有人一個答案,給瑪麗亞一個交待而已。

  法官:你這一次的行為真的很過分,不過本席尊重你的執著,不過希望你下一次處理官司的手法稍微合乎程序,不然就是在白白浪費納稅人的金錢,尤其是目前這個世界級別的經濟危機的情況下。

  辛波絲卡弗:法官大人,如果你真的允許保留控方證人的作證權利,這樣對我當事人是非常不公平的,請你慎重考慮撤銷控方的要求。

  法官:控方絕對有這個權利,只不過是不合乎法律程序。站在本席的角度上看這個問題,我只是希望盡量使這宗案件公平公正,希望辯方律師你能理解本席的這個決定。

  辛波絲卡弗不禁敗下陣來:既然法官大人都這樣說了,我也沒有意見。不過我要求將該案件押後審訊,以此表示對我當事人的尊重。

  法官:本席同意你的決定,將該案件押後審訊。

  直到法官離開內堂以後,辛波絲卡弗開始發狠話了:你別以為專門搞這些小動作就能打贏我,尼古拉斯這個孩子,無論他說了什麽,只要他敢出庭作證,我就一定有辦法推翻他的證供,到時候只會使他的病情表現得更加惡劣。你也別那麽狠心,推一個飽受心理摧殘的小朋友三番四次出庭作證,這樣對他日後的成長有很大的影響。

  黑澤明好奇地反問著:難道看著自己的父親殺害自己的母親就對他日後的成長沒有很大的影響了嗎?
  兩人此時都安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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