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社會輿論的敦促下,該案件的審訊日期被框住。
全世界都在看辛波絲卡弗如何出招以及黑澤明如何見招拆招。
他們一部分人不關心案件的審判結果,隻關心誰戰勝了誰的問題。
普通法院
黑澤明灰頭灰臉地趕到法庭,小聰明很緊張地問著:怎麽樣?有沒有找到重要的證人?
他茫然地搖了搖頭:看來,我們暫時還是不要想著證人的事情,先看清楚情況。
辛波絲卡弗到了,她看了他一眼,然後就走進了第二法庭。
所有人都已經到齊法庭,法官從外面進來,書記員喊著:COURT!
他們紛紛肅立,隨後便坐了下來。
書記員:工業大廈謀殺案現正式作第二次公開審訊。
法官:檢控官,你可以開始傳召證人。
辛波絲卡弗站起來,精神飽滿地展露著笑容:法官大人,我要求傳召本案的第一號證人。
法官:本席批準。
所謂的一號證人其實就是在凶案現場被砍傷的受害者,但由於這種類型的證人是目擊事件的發生,是最直接有效的證供,因此在證人名單上是不會用真的名字稱呼。
就這樣,他在庭警的帶領下走了進來,臉上有超過四條傷疤,但多半很淺,無奈就是留下了深刻的印記。聽審的群眾不禁將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證人的身上。
書記員拿著宣誓的詞稿遞給一號證人:麻煩你按照上面的內容,莊嚴地宣誓吧。
“本人謹以真誠致誓,所作之證供均為事實以及事實之全部,如果有虛假或者有不真實的成分,本人願意接受任何形式的法律製裁。”
書記員道謝以後,就退回了自己的座位。
辛波絲卡弗:請你用自己的語言為我們描述2020年6月28號早上11:00-12:00之間所發生的事情。
一號證人:那天我在家裡看電視,突然聽到隔壁發出了一些不正常的聲音,我就走過去看看,他們告訴我,我們這邊住進了一個患有精神病的人,他們聲稱要趕他走,接著就拉著我一起過去。
辛波絲卡弗:接著呢?發生了什麽事情?
一號證人:去了現場,他們已經拿著武器站在門口呐喊助威,喊著要趕那個瘋子走。
辛波絲卡弗:那個瘋子是誰,他現在是否在法庭上,如果在,麻煩你指他出來。
一號證人很激動地指著達斯·維德:就是他!被困在被告欄裡的男人。
辛波絲卡弗:你可以繼續。
一號證人:他們在外面喊了很久,被告都不願意站出來,他們就變得很生氣很不耐煩,最後突破了鐵閘門的障礙,衝了進去。
辛波絲卡弗:你們衝進去以後又發生了什麽事情?
一號證人:我們拿著武器毆打被告,他不敢還手,縮在角落裡,任由我們毆打他——直到他年老的媽媽回來了,她不顧一切地撲在他身上,替他承受了所有的毆打,沒多久她就倒在了地上。
辛波絲卡弗:然後呢?最後發生了什麽事情?
一號證人:最後被告突然好像發了瘋那樣,吼叫一聲,跑到廚房拿著菜刀,對著我們就亂砍,有些鄰居來不及跑路已經被當場砍死,我跑得快也被砍傷了,你看我臉上的疤痕!
辛波絲卡弗:在被告舉起菜刀砍向你們的時候,你們有沒有繼續攻擊他?
一號證人:沒有!我們甚至嘗試安撫他,讓他冷靜下來。可是於事無補,他就像一隻脫了僵的野馬那樣,發了瘋那樣砍向我們。
辛波絲卡弗:請問你們為什麽會對被告有如此這般的偏見?
一號證人:因為他患有精神疾病!我們這些社會的底層人士生活很簡單,從來不會排斥陌生人,但是有精神病史的人,我們就會很抗拒。因為在早幾年之前,就出現過一宗瘋子砍人事件,砍死十幾個人,事後死者的家屬也沒有拿到賠償,我們對這件事產生了心理陰影,從此以後我們就很抗拒有精神病的人住進來。後來我們從報紙上的報道才得知,被告之前住進過精神病院,我們很恐懼也很害怕,擔心歷史會重演,悲劇會重來,所以我們才會想方設法趕走被告。
辛波絲卡弗:換言之你們要趕走被告是因為擔心自己的生命得不到應該的保障,你們趕他走無非就是要保障自己的生命安全以及財產安全,對吧?
一號證人:是的,如果他是一個普通人,我們或許會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辛波絲卡弗:我想,你應該很清楚在法庭上說謊是很嚴重的罪行。
一號證人:我很清楚。
辛波絲卡弗:謝謝你,法官大人,我暫時沒有其他的問題。
法官:辯方律師,你可以開始盤問證人。
黑澤明默默地戴上眼鏡,站了起來:請問你在案發之前是否認識被告?
一號證人:並不認識。
黑澤明:在案發之前,你是否有見過被告因為情緒失控而做出傷人的行為?或者傷害過你們其中任何一個人?
一號證人:也沒有,我們甚至是素未謀面,對彼此不熟悉。
黑澤明:也就是說,你們之所以對被告如此抗拒如此憎恨,純粹是因為他曾經入住過精神病院,有著令人擔憂的精神病史?所以你們就要執意將他趕走對吧?
一號證人:是的,你說得沒錯,事實就是這樣。
黑澤明:根據我們目前手上的資料來看,你們那一片區的房子全部是由特區政府免費分配的,理論上不屬於你們個人的財產,對吧?是國家所持有的產業。
一號證人:是的,這個事情我很清楚。
黑澤明:你們住進去的時候,是否簽過一份合同,是關於房子居住權的所謂條約。
一號證人:好像有吧。
黑澤明:請問你是否還記得條約上的內容?
一號證人:啊這……簽署合同的時候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條約的內容我已經不太記得。
黑澤明:你不記得了?我來提醒你好不好?合同上的第27章第8條寫得清清楚楚,你們沒有任何的權利驅趕由政府提供房子的住戶,更加沒有權利優先選擇鄰居的義務。
黑澤明將住房合同的副本遞交給書記員,書記員將副本遞給法官。
一號證人:我們不是想趕他走,只是希望他離開那裡。
黑澤明:事實上,在你們去之前,他是沒有傷害過你們對不對?
一號證人:是的。
黑澤明:但是你們就早有預謀那樣,帶齊了攻擊性武器找被告麻煩。
一號證人:是的。
黑澤明:如果你們沒有看到報紙上對他過去的經歷進行報道,你們是不知道他曾經患有精神病,甚至會將他當是正常人那樣對待對吧?
一號證人:是的。
黑澤明:甚至在你們破門而入之後,在你們對他進行毆打的時候,他也沒有立刻還手。至於對你們展開攻擊,只不過是目睹自己的親人受傷害,然後才奮然地拿起武器保障自己以及親人的生命安全……
辛波絲卡弗:反對!法官大人,我反對辯方律師提出假設性結論。
法官:反對有效!
黑澤明:逼狗跳牆,會發生什麽事情?
一號證人:那隻狗肯定會反咬你一口啊!
黑澤明笑了笑,又拿出一份文件:法官大人,在我手上的是被告在案發當天的驗傷報告。
報告遞交至法官的手裡。
黑澤明:如果不是被告的母親剛好趕回來,你們是不是會一直毆打被告,直到他氣絕身亡為止……
辛波絲卡弗大喊反對,但是黑澤明不顧一切地繼續說著:就因為你們覺得被告很好欺負,任由你們怎麽毆打,他都不還手,因此你們就得寸進尺,繼續發泄你們內心的不滿,當被告是畜生那樣虐待……
辛波絲卡弗一直在高聲地喊著:反對!反對!
法官也很生氣地敲響著木槌:肅靜!肅靜!辯方律師,你的辯護不符合程序!
黑澤明在法庭的暢所欲言驟然終止,捂著額頭,呼吸急促,移動到陪審團的面前:在我看來,被告只不過是為了保護自己的親人才會傷害其他人……
法官:辯方律師!請你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
黑澤明不顧法官的反對,繼續地說著:如果他連自己親人的生命都無法保障,我們這個社會的法治規則有何意義?
法官非常生氣地連續敲響著木槌:辯方律師!我現在終止你的盤問!並且要正式宣布,今天的庭審結束!退庭!
黑澤明慢慢回到自己的座位:很抱歉,法官大人,我為剛才的行為表示歉意,請允許我繼續盤問證人,以表示對被告的公平、公正!
法官很不願意,但是看著陪審團對他投以期待的目光,隻好默默同意。
黑澤明雙手撐在桌子上:在被砍死的五名死者之中,你是否認識其中一個?或者多個?
一號證人:我表哥慘死在被告的刀下。
黑澤明:因此你就認為被告一定要為他砍死人的行為負上一定的責任,對吧?
一號證人:這個無容置疑了吧?
黑澤明:現在我很清楚你出庭作證的動機了。法官大人,我暫時沒有其他的疑問。
陪審員紛紛交頭接耳。
法庭內的人員逐漸散去以後,小聰明不禁帶著佩服萬分的口吻:你簡直就是我心中的英雄!公然漠視法官的指令,不過我要提醒你一件事,那家夥很小氣的,最不喜歡不服從命令的人,你得罪了他,以後遇到他的案件,你可就難過了。
黑澤明默默收拾著文件,輕描淡寫地陳述著:我只是在做一位律師應該做的事情,如果因為擔心得罪權貴就失去了辯護的勇氣,那麽這種律師做不做也罷。
小聰明笑了笑,她突然很欣賞這個男人的大無畏精神,在這之前,她一直認為他只是一個玩世不恭的律師,此刻她對他有些改觀了。
希拉裡這幾天將自己困在房子裡,不肯出去,她請了半個多月的假期,本來想著拿來創作新的作品,可是這幾天下來,她總是不能集中精神。客廳的電視機永遠在播放社會動蕩不安的新聞,出版社按時送新的報紙過來,她在報紙上讀到達斯·維德在法庭上的表現,外界對他不斷攻擊,其辯護律師的照片也出現在報紙裡。她對達斯·維德有歉意,但是更多的是對奧斯瓦爾德的那份不安內疚感覺。他對她表現的那種厭惡眼神,她到現在都還記得,她不希望在他心裡留下這樣的印象,她只是渴望他能夠理解她,可是一切都事與願違。
盡管與他鬧翻了,可是工作仍然要繼續,創作不能停頓。
她這幾天已經寫了百分之20的文章,那是關於達斯·維德早期的一些經歷。
無可否認的是,她在撰寫個人經歷的時候,總是能準確地抓住關鍵的位置,並且將其放大。不過可惜的是,她對達斯·維德的了解還是太少,她甚至與他訪談的次數也不是很多,關於他早期的經歷,有一部分還是她編寫的,與事實壓根就不符合。這種偏離主題的撰寫不是她想要的東西,因此她在今天早上就已經做了一個決定,去拘留所繼續給達斯·維德進行采訪。
她換了一身整齊的套裝,化了淡妝,往身上噴了香水,出門之前她抱著猶豫不安的心理,打了一通電話給奧斯瓦爾德,電話另外一頭,他正在看有關於精神疾病的書籍,看著桌面上的手機震動起來,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就沒有要接聽的欲望,站在窗口的位置,目光呆滯地遠遠看著手機在震動也不為所動。過了幾秒鍾,他終於忍不住要走過去接電話,可是她卻掛了。
她到了拘留所,向工作人員出示了工作證明,在法律上,記者是有權采訪拘留的涉案人員。
達斯·維德也不知道為什麽,一看到她就表現得很開心,很樂意跟她聊天,兩個人就好像很久沒有見面的老朋友那樣,在拘留所裡暢所欲言。每次提到過去的事情,他顯然不再介意,甚至很瀟灑地自我嘲弄,以風趣幽默的口吻講述過去痛苦的經歷。她的耳邊在傾聽,右手在記錄著他所講述的每一個經歷以及每一件事情的發生。
很快,一個小時的時間就過去了,拘留所的規定是,探望拘留者是不能超過一個小時,他們在工作人員的敦促下,隻好愉快地結束了彼此之間的談話。
在她離開之前,他很感動地說著:你是唯一一個願意跟我聊天的人。
她愣了愣,點了點頭說:那當然,我很願意跟你聊天。
她剛剛離開拘留所,在門口的位置就遇到了奧斯瓦爾德,她看到他很意外也很驚喜,可是她不願意在這個時候與他有任何的接觸,因此她隻好選擇低著頭默默地在轉角處離開,他一下子就衝過來用手攔住了她的去路,他很生氣很激動地瞪著她問:為什麽?你為什麽要這樣做?
她不想與他吵架:我只是來探望達斯·維德,不是只有你才會關心他,我也會。
他並不相信她的好意,一把拉著她:你會關心他?你確定會關心他?你只是利用他完成你那部所謂的偉大作品,他對於你來說只不過是一個工具,一個拿來賺錢的工具!
她甩開他的手,惡狠狠地說:你可以說我急功近利,可以說我不擇手段,但是不可以說我不關心他!
他反駁著:你關心他?看你手裡的紙最起碼有三四頁,資料很充足了吧?是不是覺得寫出一部優秀作品很滿足,我告訴你,哪怕你這部作品拿了諾貝爾文學獎,我也不會替你高興,因為你很虛偽,比任何一個人都還要虛偽!
她停頓了一會,示意他停止說下去:我不想跟你吵,在你心裡,我就是一個不擇手段的人,是因為你認為這一次的事故我要負上全部的責任是吧?你覺得這樣對我很公平嗎?你覺得是我造成了這一次的悲劇,所以你就認為我是絕對的邪惡?
他捂著臉,深呼吸著說:我們不要再討論這個話題,但是我真的希望你不要再打擾他了,他現在面臨著隨時入獄的可能,甚至更糟糕會被判死刑!如果你還有良心,你就不要再將你的事業建築在他的不幸之上。
她流了一滴眼淚,但很快就抹乾淨:既然你覺得我拿著這幾頁紙是不道德,那就送給你了。
他皺著眉頭,只見她將幾張紙撕成粉碎,往空中一扔,碎紙飄落在彼此的衣服上面……
她轉過身,默默地離去。
他不禁低著頭,表示無奈與絕望。
她在往前走,只不過實在忍不住哭了起來……
她心裡其實很清楚,他們是兩個完全不一樣世界的人,注定沒有辦法走在一起。
可是她不明白,整件事情她顯然是被動的,她從來沒有想過要傷害任何人,為什麽他要將她當成了投機分子那樣感到萬分的厭惡。
在傷心了三個小時以後,在她腦海裡突然冒出了一個很奇怪的念頭……